斯温 发表于 2013-4-30 15:59 只看TA 51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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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斩尘缘 桃山前坪一直没有人来。 . . 书院的那三位先生一直没有来。 陈皮皮站在祭坛上,看着山道来时的方向,忽然笑了笑,对唐小棠说道:“看来师兄师姐们有事耽搁了,要不然你先走吧。” “走不了了。” 唐小棠也笑了起来,然后转身望向血sè的裁决神辇,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变得异常凝重,说道:“你还在等什么?” 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她会选择向裁决大神官发起挑战,只有叶红鱼自己和她,还有始终隐藏在人群里的宁缺明白,这是数年前在荒原上的约定。 那时候,宁缺莫山山还有叶红鱼沿着索道,从魔宗山门里出来,却在吊篮里发现了一只雪白的狗,接着他们遇到了来找狗的唐小棠。 其后在那条魔宗先人开辟的石峡里,四人一路前行,不知说了多少狠话,最终都败给了宁缺这个书院之耻。 宁缺看着手握铁棍浑身是血的唐小棠,忽然想到当年和她相遇时,未见其人便先听到山雾里传来了一声大喊:谁敢动我的狗! 今 ì桃山光明祭,她说的是谁敢动我的男人,如此看来,陈皮皮在她心中的地位和那只小白狼差相仿佛。 想着这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身旁的那些杂役小厮不由觉得好生古怪,心想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的心情居然还这么好? 宁缺的心情其实并不怎么好,想着远在大河的山山,看着神辇里的叶红鱼,想着当年大家正青chūn,如今数年时间过去,他们依然年轻,却已不是当年的年轻人。 叶红鱼看着辇外的唐小棠,忽然笑了笑。 她没有说什么废话。 她的本命道剑嗡鸣而响,似将飞出剑鞘。 几乎同时,神辇畔裁决神殿的执事腰间的佩剑,应声而出。 数十道飞剑,瞬间把唐小棠围住。 唐小棠手中的铁棍如狂风大作,以肉眼都看不清楚的速度,把那数十道飞剑一一击落,乱剑纷纷落地。 祭坛前响起极清脆的连绵撞击声,就像是一首欢快的乐曲。 叶红鱼的本命道剑最后才来到祭坛前,直刺唐小棠的脸。 唐小棠清喝一声,铁棍快速收回,于身前极险地挡住这一剑。 这不是棍砸剑,是剑斩棍,道剑没有破损,铁棍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唐小棠面sè微白,唇角淌血,她先前已经受了极重的伤,此时被叶红鱼的本命道剑临身,伤势已经快要暴发。 但她无畏,看着于空中周游的那柄道剑,重新握紧铁棍。 不料那柄道剑,却迟迟没有落下。 神辇里响起叶红鱼冷淡的声音:“若你能破了我的樊笼,再来与我打过。” 唐小棠这才发现,先前那些被自己击落在地的数十柄道剑,竟都是剑锋向下,插在坚硬的青石板中,看上去就像是一道乱篱。 一道极其强大的阵意,正从这些剑枝中弥漫而出。 正是西陵裁决神殿的绝上阵法:樊笼。 被困樊笼,如何能出?唐小棠没有想到,叶红鱼的道法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境界,但她更清楚,对方布樊笼困己,实际上等于是让着自己。 但她不高兴。 她隔着那道剑篱,看着神辇里的叶红鱼,大声喊道:“我要的是真正打一场!” 叶红鱼没有理她。 看着这幕画面,不满意的人还有很多,比如西陵神殿里的某些老神官,觉得裁决神座太过心慈手软,还有个人比唐小棠更不高兴,先前叶红鱼才杀了她的师叔,伤了她的师伯,结果此时面对魔宗妖女居然手下留情! 南海少女小渔看着裁决神殿,愤怒斥道:“没想到堂堂裁决神座,居然和魔宗妖女有旧,你若舍不得杀,我来杀!” 话音落处,只见一道极纤细的道剑,自她身后犀利而起,于桃山前坪周游半周,然后穿剑篱而过,直刺唐小棠! 果然不愧是十七知命的道门天才少女,看上去如此简单的一剑,实际上却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威力,更可怕的是,她的剑居然穿过了剑篱! 叶红鱼神情微凛,没有想到此人居然能够识破樊笼,看来南海大神官离开桃山的时候,不止带走了光明神殿的某些典籍,便连裁决神殿也没有漏过。 唐小棠此时的jīng神意志,全部在神辇里的叶红鱼身上,没有想到近处的那个南海少女会忽然暴起伤人,遇险之际,仓促横棍相迎。 只听得一声脆响,她的铁棍脱手而去,吐出一口鲜血。 南海少女小渔疾捏剑诀,飞剑绕行半周,再次刺向唐小棠。 此时看上去,似乎谁都再也无法救下她。 陈皮皮脸sè苍白,胖胖的身躯颤抖的非常厉害,仿佛将要倒下。 只见一道剑光闪过。 南海少女小渔闷哼一声,唇角渗血,极困难地收回本命剑。 场间诸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见那道明亮的剑光,自空中落下,擦着南海少女的脸颊掠过,她勉强举剑相迎,却哪里能够完全挡住。 南海少女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很血腥的剑疮。 那道明亮的剑光飞回神辇。 神辇里再次响起叶红鱼冷漠的声音。 “这是本座和她的战斗,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插手。” 看着唐小棠浑身是血,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陈皮皮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屁股坐到白石祭坛上。 他看着裁决神辇,揉着心窝说道:“你就不能早点儿出手?非要把我吓成这样。” 神辇里,叶红鱼微微蹙眉,心想果然还是那个死胖子。 陈皮皮明明感谢,出口却是埋怨,叶红鱼明明想杀陈皮皮想了很多年,但事到临头,却是连他的女人都要救——童年的仇怨,青chūn的记恨,在成长之后,大概都会变成一些美好有趣的东西吧。 …… …… 宁缺没有像西陵神殿一样等待着三位师兄师姐的到来,因为在书院的计划里,本就没有他们的事情,他在等的是变化。 大师兄在审看他和四师兄制定的计划的时候,对其中最关键的那个环节提出过疑问,宁缺也没有办法做出解答,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够等来那个机会,当时余帘说道,机会无法创造,一切尽在变化中。 当柳白的剑破清光而至,于祭坛前隐指光明神殿时,他以为这便是师姐说的变化,当南海大神官的传人来到桃山前坪,开始与西陵神殿争锋时,他以为这就是变化,当唐小棠连破三关,闯到祭坛前时,他以为这可能就是变化,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等的机会始终没有到来。 他已经等不下去了,陈皮皮快被昊天神辉烧死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出手,南海少女偷袭唐小棠的时候,他也在准备出手,他知道陈皮皮那句话其实不是说给叶红鱼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然而她还在高高的桃山上,她在光明神殿里,他如果等不到余帘说的变化便出手,那么便永远没有可能胜过她,只是那个变化到底是什么? …… …… 桑桑站在光明神殿前,面无表情,她已经没有看长安看当年,她现在看的是自己的疆土,看的是现在。 桃山前坪上演了一幕幕生死相争,其间隐着不知多少人类美好或丑陋的事物,但在她的眼里这些都是闹剧,因为除了热闹没有任何价值。 无数万年来,除了像夫子那样的寥寥数人做出的行为,在昊天的眼中,人间所有的大事都是琐碎的无意义的小事,无论战争还是灾难,更不要说那些生老病死寻常事,正如同在人类的眼中从来没有蝼蚁的悲欢离合。 南海一脉出现在桃山,她无所谓,因为那些人类也是她最虔诚的信徒,信徒之间为了权力而发动的战争,她在神国里已经看了无数万次,早已没有什么新鲜,她也没有理会柳白的那柄剑,因为她是昊天,能算世间一切事,她想看看书院的计划有没有超出自己的计算,这比较重要。 等了这么长时间,书院的安排依然没有超出她的计算,她觉得有些无趣,看着祭坛上的陈皮皮,她开始觉得有些不耐。 今 ì光明祭即便不能重开神国之门,她也要斩断自己在人间的那束尘缘,那束尘缘里最结实的那根暂时斩不断,也要斩断些旁的。陈皮皮的死亡对她来说,意味着那束尘缘里能够断掉一丝,而他到现在还没有死,代表另一丝尘缘的唐小棠更是被另一丝尘缘救了下来,这令她觉得有些烦躁。 她不想承认这些烦躁来自于于这几丝尘缘本身,不想承认几根尘缘里的另一头便系在自己身上,所以她想快些让陈皮皮去死。 她认为自己没有愤怒,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眸深处,有一场风暴正在缓缓酝酿,她回到神殿露台上,看绝壁流云,不再看前坪那些无趣的俗事。 昊天有所感,人间便有所应。 桃山前坪那些最虔诚的信徒、西陵神殿的神官执事,还有自南海归来的诸人,最先感受到了天穹上传来的怒意。 昊天有所思,天地便有所觉。 桃山间的秋风开始肆虐,残落在地的桃花,被风刮拂起来,在空中纷纷扬扬的飞舞着,看上去有些美丽,又因为花sè显得有些血腥。 ……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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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温 发表于 2013-4-30 15:59 只看TA 52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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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剑起时,你我在桥的两头 一股莫名的威严,从桃山巅峰落下,笼罩了整个前坪。 人们感觉到了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神辇里,掌教大人毫不迟疑的双膝跪下。 叶红鱼想了想,缓缓从坐姿变成跪拜的姿式。 海先前正准备斥责叶红鱼,忽然感觉到这道天地之威,神情剧变,哪里还敢多言,满脸敬畏地跪拜于地。 西陵神殿里所有人都跪下了,南海诸人跪下了,金帐国师万里迢迢来桃山参加光明祭,就是为了能够再次得见天颜,早已满脸虔诚地跪下。 桃山前坪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包括佛宗僧人在内,都没有例外。 陈皮皮坐在白石祭坛上,心想自己反正是要死的人了,那还跪个屁。 唐小棠知道谁在桃山之上,所以她不想跪,如果你是昊天,我是明宗弟子,怎能跪你?如果你是桑桑,我是你的朋友,凭什么跪你? 她倔强地站着,承受着无穷无尽的压力,血水被压出伤口,汩汩流淌,看着极是凄惨,双膝发着吱吱的声音,缓缓弯曲,似乎将要折断。 她再如何倔强,终究只是凡人,如何能承受得住这般恐怖的天地之威,然而就在她快要被压至跪下时,她看到了祭坛上的陈皮皮,学着他的模样,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带着笑望向桃山,心想你还能拿我怎么办? 陈皮皮笑眯眯地看着她,伸出大拇指赞美她的急智,以及自己的智慧,然而他没有想到,身为光明祭的祭品,他承受的天地之威最为集中,只不过片刻时间,便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安坐于祭坛之上。 满天桃花,呼啸秋风里。陈皮皮大骂一声,四仰八叉地躺在了祭坛上,姿式虽然极为不雅,却在与昊天的战斗里再次获得了胜利。 宁缺跪的很快,甚至比身旁那些杂役小厮跪的更快一些,一面跪一面安慰自己,这些年让你跪着替我洗脚很多次,今天还你一次又如何? 天地之间有风声。然后有颂祭之声响。 依然是西陵教典奉天篇,却来自南海诸神官之口。 包括**海在内,南海诸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始颂祭,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对他们发出了指引。 他们脸sè苍白,眼眸里充满了敬畏的神情。 西陵神殿的神官、天谕院的师生,还有瑟瑟发抖跪在前坪上的数万信徒。都开始跟随南海诸神官颂祭,神圣庄严的吟诵声,渐渐响彻天地。 南海诸神官传承的奉天篇果然更为jīng妙,比起最开始的那次祭祀仪式,这次颂祭明显要顺利很多,昊天听的更加清楚。 无数道光线自秋 ì中来,落在白石祭坛上。 陈皮皮变得明亮起来,他很是不安,想要辗转反侧。却发现动不了。 当祭文结束的那一刻,这些光线便会变成纯净的昊天神辉,他会被烧成青烟,而其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便再也没有人知道。 他看到湛蓝的天空里,好像多出了一条缝。 他好奇说道:“你们快看,天要开了!” 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因为桃山前坪绝大多数人的心神,都集中在颂祭上。 南海少女小渔看着他。泫然yù泣。满脸悲伤,然而这是昊天的意志。即便她是他的未婚妻,也不敢逆天行事。 唐小棠看着陈皮皮说道:“我再试试。” 在她看来,既然他是自己的男人,那么自己便应该做些什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进入她的身体,竟让她在这股天地之威里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战胜昊天,但既然是战斗,肯定是需要兵器的,而她手里的铁棍,先前已经被震到了远处。 唐小棠困难地站着,四处找寻着兵器。 忽然她看到了一把剑。 她不知道这是柳白的剑,但她觉得这把剑很好。 因为这把剑悬在祭坛前的空中,纹丝不动。 在桃山传来的天地之威前,所有人都已经跪下,即便是樊笼剑篱里的那些剑,都向着桃山方向弯着腰身,似在叩首。 唯有这把剑始终沉默无语,不肯稍折。 唐小棠伸手握住了这把剑,却发现自己拔不动。 她有些不甘心,把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用了出来,那把剑却依然纹丝不动,仿佛这把剑根本不在这个世界里。 她越发觉得这把剑极为不凡,于是越不肯放手,随着力量的涌出,身上的鲜血流的更快了些,顺着手腕,流到了剑上。 她从长安狂奔千里而来,她一直在不停地战斗,她的血一直都是热的,甚至是滚烫的,落在那道看似普通的剑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那把剑忽然动了。 剑首微微颤动,然后缓缓上仰,对准了桃山巅峰的光明神殿。 唐小棠眼睛睁的极圆,好奇地看着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皮皮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剑圣大人,快把我救上一救。” 宁缺看着微微仰首的那把剑,沉默不语。 余帘说没有变化,因为人算不如天算,大概是真的,所以她什么都没有算,只是顺着天意而行,那么便有变化发生。 他一直在等的变化,终于发生了。 …… …… 桃山千里之外是南晋,南晋有剑阁。 剑阁弟子们跪在那把像极了剑的山峰前,黑压压的一片。 朝小树来访剑阁后,剑圣柳白去了趟临康城,回到剑阁后,他便开始闭关。 修行者经常需要闭关,柳白这一生痴于剑道,闭关的次数更是不知凡几,然而这一次的闭关却有些不一样,因为他把所有弟子都赶出了剑阁。 幽深的山腹里,潭水还是那样的寒冷。 柳白坐在潭畔闭目静思,潭水上悬着一柄古意盎然的剑。 他用了数十年时间把这柄古剑修至完美,去年秋天被夫子借走,屠金龙。斩神将,从那之后,这把剑便再也没有谁有资格用了。 他也没有资格。 他与此剑相对坐,一坐便是很多 ì夜。 剑影落在他的身上,变得极深极深,仿佛人与剑要融为一体。 古剑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柳白有所感应,睁开双眼看着剑与自己微笑说道:“少女的热血。果然最美好,最能激发人类的勇气。” 那柄古剑呼啸而起,穿过山巅的石洞,破空而飞。 寒潭凄冷,潭畔已然没有柳白的身影。 …… …… 西陵教典奉天篇神圣的语句,回荡在桃山前。所有人的都跪着,虔诚的颂祭祷告,只有祭坛前空中的那把剑缓缓仰起了头。 那把剑没有低头,反而抬头,便代表了那个人的态度,对剑首所向的桃山,对山顶那座光明神殿,对光明神殿里的她的态度。 掌教大人是场间最注意到这幕画面的人,他很愤怒。然后有些不解,他想不明白,剑阁与书院之间有深仇未解,柳亦青双眼便是被宁缺斩瞎,不知多少剑阁弟子死在唐人的手中,柳白最多在这场道门与书院的战争里保持中立,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居然敢用自己的剑挑衅桃山上那位? 唐小棠的热血淌在那把剑上,蒸成血雾。然后散入满天飞舞的碎桃花瓣里。血雾之中隐隐散发着一股极骄傲的剑意,正在虔诚叩首颂祭的信徒和神官们。被这道剑意刺的意识森寒,下意识里觉得咽喉剧痛,发音变得困难起来。 像**海这样道心坚定、境界深厚的神官们依然在坚定地颂读着奉天篇,然而那数万名信徒和普通的执事杂役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桃山前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不整齐,越来越凌乱。 自秋 ì里落下的万道光线,也变得黯淡了些许,白石祭坛上的陈皮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不解地望向天空。 笼罩桃山前坪的那道天地之威,感到了场间的变化,漠然之中隐有神怒,掌教大人心颤不已,起身愤怒地望向那柄剑。 他已经猜到柳白要做什么,虽然震惊于对方的选择,愤怒于对方敢令昊天感到不悦,但他其实也很欢迎这种情况。 既然二十三年蝉始终不敢出现,那么便让我毁掉你的剑,杀掉你这个世间第一强者,替西陵神殿重筑无上威望吧! 西陵掌教大人乃是逾五境的至强者,被昊天治愈好,威势更胜从前,然而即便如此,如果还是当年,面对剑圣柳白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信,因为柳白虽然没有破五境,但那不是因为他不能破,而是因为他不想破,他的剑,可以纵横万里,怎会跨不过那道普通修行者眼中极高的门槛? 但现在掌教很有信心能够击败柳白,要知道他本准备在光明祭上灭掉书院,又怎会害怕柳白一个人?只是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他的信心来自于桃山上的光明神殿,来自于殿里的那个人。 掌教越五境的大神通,乃是道门绝学天启。天启乃是修道者以最大的虔诚与信仰,请求昊天赐予自己力量,如今昊天便在人间,他与昊天之间只是山上山下的距离,天启再不需要跨越青天,再不会有任何损耗,那么一朝天启,他将会拥有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还有谁能是他的敌手? 掌教伸出双手,掌心隔着巨辇,迎着湛湛青天。 一道磅礴的力量,自桃山光明神殿降落,来到桃山前坪。 这道力量是那般的恐怖,比先前的天地之威强上无数倍! 掌教看着自己新生的嫩嫩的手掌,微笑想着,自己才是昊天之下最强的那个人,无论柳白还是林雾,哪怕夫子复生,也不是我的对手! 便在这时,柳白的剑由极静转为极动,呼啸破空而出! 剑柄擦破了唐小棠的手。 剑身上的少女热血被震成无数血滴,洒向天空。 明亮却普通的剑锋,直刺巨辇里的掌教面门。 掌教的断喝声如雷响起,便要用天启境碾压此剑。 然而……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他瘦小的身躯里,没有感受到一丝恢宏神力的味道! 天启呢?自己不是动用了天启神通,为什么自己感受不到体内有神力的存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白的剑根本没有进入巨辇,也没有在掌教身前停留,只是依照书院的请求,以剑意凌之,便向桃山上飞去。 这把剑没有刺向错愕中的掌教,因为这把剑来自人间,却已经在人间之上,人间已经没有谁有资格令它染血。 而且执剑的人需要专注,任何试图挑战昊天的人,哪怕只有丝毫不专注,那都是对昊天和自己的不敬,无法饶恕。 剑意起自万里之外,横亘天地之间。 剑向桃山之上飞去。 桃山之间布置着两道清光大阵,一道比一道更强大,即便是知命巅峰的强者,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破开。 但柳白的剑太快,他的剑快若闪电。 柳白的剑太快,视世间一切屏障如无物。 桃山上传来两道清脆的声音。 那是悬空寺里的琉璃灯碎了。 那是知守观里的砚台破了。 那是魔宗山门里的白骨裂了。 那是书院后山里的炉上的铁块崩了。 两道清光大阵刚刚闪现,便告破裂! 柳白的剑化作一道凌厉的线,没入光明神殿之中! 祭坛之前,颂祭之声渐止,那把剑消失无踪。 巨辇里,掌教的身影在万丈光芒中依然高大无比,然而他平伸着双掌的模样,却显得那般滑稽,那般羞辱。 那把剑直上桃山,根本理都没有理他。 祭坛上陈皮皮看着这幕画面,大笑想道你果然还是个傻逼。 掌教还是那个掌教,没有变身成为绝世强者,因为他的天启失败了。 怎么会失败?所有人先前都感觉到,当掌教施出天启时,桃山光明神殿里降下了一道磅礴而令人震撼的神力。 昊天已经降下神力,为何却没有进入掌教的身体。 那道磅礴的神力,落在了何处? 人们看着桃山前坪某处,脸sè苍白,即便像金帐国师和七念这样的人,都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撼神情。 那里离祭坛有些远,位置很偏,站着神殿的普通执事,还有天谕院那些不起眼的杂役,黑压压的一片。 来自光明神殿的磅礴神力,便落在那处的人群中。 落在人群里一名青衣小厮的身上。 昊天的神力不停灌进他的身体里,始终未曾断绝。 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桥。 这座桥的那头在山上,这头在山下。 那头在她的身上,这头在他的身上。 这是相遇,更是重逢。 那么就别想着再分开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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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第八星 发表于 2013-5-1 10:04 只看TA 53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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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斩不断 这座桥一直没有断,磅礴的神力从桃山之巅的光明神殿来到前坪,向那名青衣小厮的身体里不停灌注,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他的气息便发生了极为惊人的变化,从普通人变成了极强大的修行者,而且境界修为不断提升,瞬息间便来到了知命巅峰,甚至继续前行直至来到五境之上! 那名青衣小厮低着头,身上神辉缭绕,看不见容颜,祭坛前的人们不知道他是谁,不明白明明是掌教施展天启神通,为何昊天赐下的绝世力量竟会进入他的身体,而且竟是源源而至,似乎没有断绝之时! 那道不属于人间的力量,进入一个普通的人类,引发天地产生了极强烈的感应,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波动,从青衣小厮的身体散发,向着人间各处传去,传到长安传到岷山,直至传到最遥远的北海。 毫无疑问,这是修行史上最盛大的一次天启! 天启境乃是五境之上的大神通,往往只出现在西陵教典的传说和口口相传的那些故事里,普通人不要说见过,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今日前来桃山参加光明祭的宾客们,或是强大的修行者,或是红尘里的贵人,对这等秘辛有所了解,有些人甚至亲眼见过天启,但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象过,天启能够维持这么长时间,昊天为何对那人如此慷慨? 桑桑站在光明神殿的露台上,看着绝壁流云,愤怒无比,因为那道力量正不断从她高大的身躯里离开,落入桃山前坪那个人的身体。 她在人间,这场天启自然盛大,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世间没有人懂,她懂,因为这种情况以前便出现过。 多年前的那个深冬,在长安城里,她还没有醒来,还是那个人的婢女,当那个人与夏侯决战的时候,她撑着大黑伞站在雪湖畔的雪崖上。那夜他想唱歌给她听,她便对他敞开了自己所有的灵魂,然后她开始唱歌给雪湖听,给他听。 今天她不想唱歌给他听,但他要听,便能听。 她的力量进入那个人的身体,她和他之间重新架起一道桥梁,这令她感到极度愤怒,虽然这并没有超出她的计算,但她依然愤怒。 来到人间之后,她便想要斩断那道尘缘,断绝与那个人类之间的一切联系,所以她不去长安,她不去看他,然而此时发生的事情证明,就算她看上去已经斩断了与他之间的所有,彼此不再感应,然而只要她真正开始唱歌,那么他便是唯一的听众,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是他的本命。 就在天启的那一瞬间,她与他再次相遇,再难分离,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和她仿佛再次变成了一个单独的世界。 雪湖上的桑桑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交付给那个人,心甘情愿,光明神殿里的她,却是愤怒无比,觉得异常恶心。 她的眼眸里雷电暴生,她挥手如刀斩断了那座桥,身体里的力量不再向桃山下继续输送,然而却已经无法斩断那道尘缘。 她感受着那些只有她和他才明白的过往,感受着他的气息,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力量的流逝,还是因为愤怒。 基于某些原因,她暂时不想杀他,所以这些天在桃山间几次相遇相见,她愤怒而厌憎于是天地变色,有风暴自万里外来,西陵神殿摇撼不安,却最终自行镇压住了这些情绪,然而此时她再也无法控制,她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他,不管其后洪水滔滔还是万劫不复,她只想他去死。 但在杀死他之前,她还要先做一件事情。 她要把自己身后的那把剑揉成废铜烂铁。 那把剑自山下来。 这是柳白的剑。 人间最强的一把剑。 她一直愤怒地看着山下,没有理会这把剑。 因为这把剑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柳白的剑,现在正静静地停在她身后丈外的空中。 正午的秋光,从露外洒落,把光明神殿照的亮了些,光线穿过剑与她之间的空间时,有些细微的弯折,这才能看到,剑锋前的空间微微凹陷。 再仔细望去,才能发现,柳白的剑并不是静止的,而是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高速前进,只是却始终无法刺进身前的空间! 运动与静止诡异地融为一体,这画面异常诡异。 有道无形透明的屏障,如球一般护住她的身体,把她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除了那道尘缘,没有谁能够进入她的世界。 这是她用规则凝成的空间,比人间修行者所开辟的领域不知道强大无数万倍,因为在昊天的世界里不允许别的独立世界存在,而这个空间却与昊天的世界来自同源,虽不相连却隐隐相通,便可源源不尽复生新力,与之相比,长安之战里余帘用蝉翼凝成的独立空间,显得那样的弱小。 她的小世界便是空间本身,柳白的剑让她身后的空间都开始变形,可以想象这把剑是多么的恐怖,只是即便如此,依然无法进入! 她转身望向那把看似安静,实则高速颤抖飞行的剑,伸出手去。 如果她愿意,便是夜穹里的星星,只要伸手也能摘下。 更何况这只是人间的一把剑。 就在此时,一场秋风吹进光明神殿。 今日桃山光明祭,光明神殿里幽静无人,她不是人。 随着这场秋风,一个人来到了神殿里。 柳白。 在她的手指触到剑锋之前,他的手握住了剑柄。 他静静看着他,右手向前轻送。 她没有想到他能够出现在桃山上,所以她的脸上露出重归人间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凝重神情,眉头微微蹙起。 前一刻柳白还在南晋剑阁下一刻他便来在光明神殿出现,他虽然是世间最强的剑圣,但他不能无距,那么他是怎么来的? 她看了柳白一眼,看到了那把古意盎然的剑,于是明白了。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在幽静的神殿里回荡不停。 悬空寺里的琉璃灯之所以碎,知守观里的砚台之所以破,魔宗山门里的白骨之所以裂书院后山炉上的铁块之所以崩,那是因为这些人间的不可知之地,亲眼目睹了柳白这一剑的风采。 他的剑能够刺破天人之隔,于是人间清音相和。 她身前的小世界上出现了一道小豁口。 由最基本的空间规则构成的无形屏障,被柳白的剑刺破了。 雪亮的剑锋,向前推进了一寸,距离她的身体便近了一寸。 然后那寸许剑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 她静静看着他,缓缓伸出手指。 柳白不明无距,为什么能够瞬间来到桃山? 因为他的剑可以纵横万里。 而现在的他,便是他自己的剑。 当他的手握住剑柄,便能刺破她的小世界。 因为他不是用手中的剑在刺,而是用的心头剑。 他的心头有柄古意盎然的剑那剑曾经在荒原上屠金龙,斩神使,今日与他合而为一,来到了她的身前。 她确认柳白如今人间最强大的那个人。 但她依然面无表情,仲指便要去毁他心上的那把剑。 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即便柳白的剑能够刺破天人之隔,能够刺破空间但她还有时间那永恒而冷酷的时间。 便在这时,一枝铁箭射向她的后背,没有呼啸声,因为这道铁箭的速度太快甚至已经快要可以无视空间的距离。 那座桥被她斩断了。 那道从光明神殿落至桃山前坪的磅礴神力,终于不再继续落下。 这场修行史上最盛大的天启,告一段落。 青衣小厮抬起头来,此时他的身体里完全被最纯净神圣的神力所充斥每次呼吸甚至每个毛孔里都在外溢着淡白色的光絮。 人们依然看不清楚他的脸,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他身旁的那些杂役小厮惊恐地纷纷散避。 青衣小厮抬起右脚,然后落下。 脚底的青石板片片碎裂,龟裂有若久旱的田野,桃山前坪微微摇晃,仿佛发生了一场地震,离他近些的人全部被震翻在地。 泥土掀翻,一把铁弓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把铁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圆满过,强劲的弓弦被他两只手臂拉至极处,甚至让人觉得仿佛随时可能会断开。 弦弯如满月。 他默然想着,如今终于可以用满月来形容了。 满月般的弓弦上,是一枝黝黑的铁箭。 寒冷的箭簇,瞄向的是桃山前坪上方那座高高在上的神辇。 那座神辇有万道幔纱,有万丈光芒。 显得神辇里的那道身影无比高大。 弦声响起。 铁箭猛然前行,箭杆与弓绘处镶着的金刚石剧烈摩擦。 铁箭上的那道符文便告完成。 铁箭离弓而出,箭尾带出一团恐怖的湍流。 然后消失不见。 就在弦声响起的同时,祭坛四周响起无数声震惊的喊声。 “宁缺!” “元十三箭!” 祭坛四周的人们依然没能看清青衣小厮的脸,但他们看到了那把铁弓,于是他们便知道了他是谁,因为世间只有一把这样的铁弓。 这把铁弓属于宁缺。 书院宁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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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第八星 发表于 2013-5-1 10:05 只看TA 54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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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蚍蜉撼树谈何易,我于人间全无敌!(上) 桃山前坪一片哗然,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人都在等着书院来人,谁能想到,书院的人一直便在自己当中? 当宁缺挽弓搭箭,指向巨辇里的那个高大身影时,人们的惊呼骤然更加惶然,因为谁都知道,他的箭是多么的恐怖。 当年在荒原上,正在破境入知命的隆庆皇子便是被宁缺的铁箭射成了废人,当时的他不过刚悟洞玄,如今他早已知命,此时强夺修行史上最盛大的一次天启后更是逾过了五境的门槛,铁箭又该有怎样的威力? 事实上在众人震惊呼喊之前,巨辇里的掌教大人便感觉到危险,因为他才是桃山前坪境界最高的强者。 他迅速从先前愕然的情绪里苏醒过来,暴喝一声,新生的双掌在身前高速挥舞,辇前顿时多出十道鲜明的气息。 这些气息拥有着无法抗拒的威严,仿佛就像天空之下的那些规则一般,可以用来指引世间的任何事物,这便是天理! 掌教当年在荒原上被余帘重伤小腹雪山,成了阉人,从那日起,他便灭了自己的人欲,最终以天理入道,而这才是他的本命道法! 不愧是西陵神殿之主,虽然天启祈来的昊天神力被宁缺所夺,但境界依然深不可测,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射死的? 即便动用天理道术,掌教却不敢尝试去控制宁缺手里的铁弓与铁箭,因为此时宁缺的身躯里尽是磅礴的昊天神力,已然跨过五境之上那道高高的门槛,甚至可以说不在世间天理能制世间一切物,如何能制世外物? 掌教大人选择的对象,是巨辇下方的西陵神殿神官和执事们,十道天理道法落在人群中,只见他脸色骤白包括天谕院正副院长和十余名红衣神官,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来到了巨辇之前。 此时宁缺的铁箭刚刚离开弓弦。 铁箭离弦之后没有任何声音,直到来到巨辇前,接触到第一名红衣神官之时,才暴出一道恐怖的巨响,这名红衣神官直接被铁箭轰成了血尘!铁箭继续前行,刺入第二名红衣神官的胸膛这名红衣神官同样被轰成了血尘! 在巨辇与宁缺之间的空中,飘浮着十余名红衣神官和天谕院的正副院长,只见一道黑光闪过,空中便多了十余团血雾! 挡在辇前的所有人全部都死了,无论是天谕院副院长莫离,还是有知命境的正院长,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铁箭轰成了碎末! 铁箭入巨辇。 万重幔纱震飞如乱絮万丈光芒敛灭如狂风里的油灯,巨辇喀喇声中散成碎砾,露出掌教猥琐而瘦小的身体。 掌教动用天理道法之后,毫不犹豫往地上趴去,只要能够避开这道恐怖的铁箭,他什么都愿意做哪里还管得了道门至尊的威严。 但铁箭来的太快,虽然把那十几名神官射成血雾,又破巨辇后速度有所减缓依然快的超了所有人的想象。 铁箭来到他身前时,他的膝盖只弯曲了数寸,身体只来得及偏了数分,手掌刚刚抬到身前,并不能完全避开。 他满脸惊恐,他眼瞳紧缩如豆。 啪啪两声轻响他挡在身前的右手变成了一团血雾,紧接着他的右肩变成了一团血雾,铁箭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作血雾。 他的手掌在崤山冲里被许世斩落了一只,在书院后山又被余帘切断了一只,得昊天的恩宠才能够新生,然而今日他的手又不见了。 不止如此,他的右肩也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恐怖的血豁口。 掌教凄嚎长啸,浑身是血,如疯癫一般。 铁箭射散巨辇,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嗖的一声消失无踪,下一刻便出现在桃山巅峰之上,射向光明神殿深处! 那道黝黑的铁箭,看上去是那样的朴实无华,寻常无奇,然而箭锋所向,挡者辟易,无论洞玄境还是知命境的修行者,根本都没有任何办法,便化作一团血雾,即便是掌教大人也被射的重伤将癫,一箭之威竟至于此! 只是是震惊,不是意外,没有人觉得意外。元十三箭集垩合了书院后山集体智慧的结晶,是唐国集强大国力打造而成,本就是能越境杀人的无上利器,在过往的那些战斗里,早已证明了自己的恐怖。 此时的宁缺已然天启,身体里拥有无限神力,即便是全盛时期的观主,只怕都不敢硬接他一箭,更何况是桃山前的这些人? 先前那刻,前坪上的人们甚至有种错觉,如果宁缺那道铁箭射的不是巨辇里的掌教,而是桃山,或者桃山都可能被这一箭射垮! 这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元十三箭! 人们甚至没有想到,他在这样状态下射垩出的铁箭,居然让掌教避了过去。 掌教此时虽然身受重伤,但终究还是活着,像这样境界的强者,只要还能呼吸,便是谁都不敢忽视的强大力量。 宁缺自己并不意外,和普通人的想法不同,元十三箭并不像普通弓箭那般,越近威力越大,相反隔的越远,元十三箭才越难防范,越发恐怖。 如果能够确定箭簇所指的目标,隔千山万水射垩出的铁箭才真正强大,因为没有谁能够在无准备的情况下,避开他的箭,但对手可以通过观察他的动作,提前做出反应,他和叶红鱼苦战数场里,始终没能用铁箭把她射死,便是这个道理,即使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强大,道理依然不会改变。 他站的与巨辇距离太近,掌教能够看到他的动作,以对方高深莫测的境界实力,自然能够做出最准确的反应。 事实上如果不是在荒原上射掌教一箭射空从中得到了些经验,所以先前刻意往掌教身影的下方射,说不定这箭根本都无法伤到对方。 没能直接射死掌教,他不觉得遗憾,因为在书院的计划里掌教的死活本来就不重要,柳白的剑也只是道引子,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这场盛大的天启,便是他强行夺取昊天的神力,然后重新建立起联系。 他知道自己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很满意,不再理会辇上披头散发浑身污血的掌教转身望向祭坛前的诸位强者,欲取箭再射。 直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人能想明白,宁缺是何时来的桃山,更没有人能够想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掌教施出天启,那道磅礴的昊天神力却进入了他的身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年轻便破五境的修行者? 但那些强大的修行者们很清楚不能再让宁缺有机会射垩出元十三箭,如果那道恐怖的铁箭再次射垩出,桃山前的人们没有谁能活下来。 反应最快的是金帐王庭国师:宝鼎大神官,首先是这位老人的境界最为深厚,更因为他做的是祭司,修的是意念。 世间心神最稳定的人便是祭司,世间最快的武器,便是意念意念比任何动作都快,比宁缺挽弓的速度快,甚至可以比柳白的剑更快, 金帐国师望向宁缺,脸上的皱纹骤然深刻数分,他的意念便进入了宁缺的识海变作惊涛骇浪,不停地拍打轰击。 就像去年在荒原上的那次相遇宁缺脸色微白,只觉识海一阵不安,正准备从匣中取箭的右臂微微一僵。 宁缺的念力在修行者里最为雄浑,然而他毕竟不是念师,也没有修行过念术,面对着修念数十年的国师,依然吃了亏。 但此时他的身心都被磅礴的昊天神力薰染,岂能像当日般轻易落败,只是眨了眨眼睛,识海里的烦恶便尽数被烧成青烟,只剩清明。 便在这时,一道浩翰的力量自天而降,拍向宁缺的头顶。 宁缺对这道力量很熟悉,抬头望去,只见身前出现了一尊法像,僧衣飘飘,佛光湛湛,慈悲之中自有肃杀。 佛光最深处,悬空寺七念盘膝而坐,双唇微翕。 这尊法像便是七念的不动明王法身,他念的便是正宗佛门真言。 二者相合,便是最强大的佛门真言手印! 当年在烂柯寺里,宁缺便是被七念的佛门真言手印,镇垩压的苦不堪言,他的真言手印亦已大成,却没有修过法身,自然不敌。 然而当年是当年,今日是今日。 宁缺的右手正在取箭,见势不及,翻手便向天空迎去! 明王法身满脸怒容,眉挑如剑,眼中雷霆,巨掌向地面按落! 前坪侧方的秋林,被这道佛家威压镇的簌簌颤抖,红黄树叶飘离枝头! 和小山般的不动明王法身手掌相比,宁缺的手掌显得那样的渺 双掌相遇,桃山前坪上的天地元气四处逸散! 不动明王法身轰然碎裂,变成无数碎片! 宁缺竟生生用昊天神力,把这尊看似坚不可摧的不动明王法身击碎了! 一道昊天神辉自侧方袭来。 宁缺没有转身,也知道必然是赵南海出手偷袭。 他理都没有理那人,刚刚震碎法身手印的右掌,在秋风里虚握,拳内中空,似能容刀柄,便握住了铁刀的刀柄。 他挥动铁刀,斩向远处的七念。 只闻一道厉啸,铁刀骤然通红,生出恐怖的火焰。 七念虽未修至肉身成佛,身体亦是坚若金刚,然而却挡不住宁缺这简单的一刀。 只见僧衣破碎,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极为凄惨的刀口。 宁缺手里的铁刀未停,刀上的厉啸声也未停下。 火焰熊熊燃烧,其间隐约有朱雀的身影出现。 铁刀隔空砍至金帐国师身前。 国师眼帘微垂,举起手中那个看似极普通的木鼎。 朱雀再啸。 木鼎被烧灼的焦黑一片,出现了裂口。 只是瞬间,国师仿佛苍老了数十岁,噗的一声吐出鲜血。 便在此时,赵南海的昊天神辉,落在了宁缺的身上。 宁缺仿佛无所察觉,转身望向这位知命巅峰的南海大神官传人,铁刀破势而出,挟山而至,将此人砍飞到数十丈外。 然后他说道:“愚蠢。” 他的身体此时正被昊天神力净化,哪里可能被昊天神辉所伤? 桃山前坪一片死寂。 宁缺的身体此时仿佛在燃烧,他手中的铁刀在燃烧。 既然没有机会射垩出元十三箭,他便用铁刀。 他出了三刀,场间便有三人重伤。 佛宗行走七念。 金帐国师宝鼎大神官。 以及愚蠢的赵南海。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但这是真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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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 发表于 2013-5-2 02:59 只看TA 55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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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蚍蜉撼树谈何易,我于人间全无敌!(中) 桃山前坪地面剧震,金帐王庭第一武道高手勒布终于出手,他的反应并不比国师和七念等人更慢,只不过因为修的是武道,如虎般扑至宁缺身前时,终究需要些时间,所以到的稍晚了些。 来的早晚并不重要,因为终究还是要退回去,宁缺听着身后传来的破空厉啸声,手腕一翻,黝黑的刀身自肩头横回,砸中勒布的拳头。 先前勒布的拳头与唐小棠手里的铁棍相撞无数次,要知道那根看似粗陋的铁棒可是魔宗的圣物,他徒手相迎,拳上竟没有出现一道破口,可以想见其人的武道修为多么恐怖,然而此时和铁刀相遇,只听得喀喇一声,勒布如受伤的老虎般痛嚎起来,腕骨尽碎,强悍如山的身躯震的惨然后飞,重重地摔到地面上。 此时南海众人和西陵神殿神官们的攻击,也终于来到,桃山前坪上只闻剑啸凄厉,数百道剑光高速飞行,如暴雨般斩向宁缺的身体。 场间所有人都知道,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宁缺杀死,不让他射出第二箭,所以真的是舍生忘死相搏,前仆后继而至,只是因为修行境界的差距,出手顺序便分出了先后,以此观之,金帐国师和佛宗七念还有海,乃是场间修行境界最为深厚之人,勒布稍逊一筹,其余的人更是等而下之。 这并不代表最后到来的这轮攻击要弱于先前,因为参与的人数实在是太多,除了柳亦青和烂柯寺观海僧之外,竟是集合了所有人的力量。 如果密集的剑雨,纵使身法再好,也无法避开,但宁缺的刀法乃是在岷山荒原上练出来的,纯熟至极,再加上从叶红鱼处学过南晋剑阁身前一尺的道理。一旦施展开来,真正的雨水无法打湿他的衣裳,更何况是如雨的飞剑。 令人震惊的是,宁缺没有选择闪避,也没有舞出刀光护住自己的全身,除了斩落南海一位老神官的道剑,他对其余袭来的飞剑看都没有看一眼。 数百道飞剑刺中宁缺的身体,从外围看上去他似是变成了一只刺猥。然而瞬间后,那数百道飞剑便寸寸断裂,像烂稻草般落在了宁缺的脚边! 绝大多数来袭的道剑,连弥漫在他身周的那些神辉都无法刺破,即便是西陵神殿和南海诸人里几道知命境的道剑,也最多只能刺破他的衣裳。触着他的肌肤,便失去了所有的威能,瞬间便被震断! 宁缺修行浩然气后,本就身坚如铁,此时身体内充盈着磅礴的昊天神力,再以浩然气之道而行,以内贯外将这股神力布满全身,更是如金如玉,甚至快要接近魔宗不朽的境界。哪里是普通飞剑能伤? 断剑簌簌落下,在地面堆至半尺高,看上去就像是桃山前坪那些红黄落叶,在微寒的地面堆起了小丘,宁缺便站在其间。 看着祭坛前的这幕画面,所有人的都觉得心寒意冷,尤其是那些本命道剑被他震碎的强者们,更是绝望到了极点。 今日西陵神殿召开光明祭,桃山前坪上至少有二十余个知命境修行者。更不乏像西陵掌教、佛宗七念、金帐国师这样绝世高人。可以说人间超过半数的顶尖战力,都在场间。然而这样的阵势,竟被宁缺一刀破之! 在诸强者的围攻下,他来不及再次动用元十三箭,传闻中那道异常恐怖的神符也没有,他只凭着一把铁刀便败尽天下诸强! 宁缺曾经被修行界认为是史上最弱的天下行走,然而今时今日,谁还敢说他弱?谁还有资格说他弱?谁能比他更强? 为什么?因为他承受了天启?为什么他能接受昊天的神力?就算他真的修到五境之上,但他不是昊天信徒,为什么没有被磅礴的昊天神力撑死? 众人震惊无语,无数个问号在心里不停回荡。 便在这时,宁缺将铁刀深深插入地面,再执铁弓。 桃山前坪上响起几声暴喝与惊呼。 宁缺一把铁刀便如此威猛,如果让他动用元十三箭,那该是多么恐怖? 人们不可能允许这样的画面发生。无论有没有受伤,所有人都再次向宁缺发起悍不畏死的攻击,桃山前坪上天地元气大乱! 如先前一样,境界最深厚的强者们,是最先做出反应的人。 金帐国师宝鼎大神官神情凝重,手里那只木鼎的颜色骤然间变深,不知何时,上面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雪霜。 国师深若大海的雄浑念力,经由木鼎加持放大,变成一道冰寒至极、而且夹杂着无数草原祭物牺牲怨恨的念力,隔空袭向宁缺! 他坚信就算宁缺有昊天神力加持,在自己这道付出极大代价的怨寒力攻击之前,也必然要陷入麻烦之中,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道念力刚刚释出便告消失,有若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到去了何处! 这道念力攻击竟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斩断! 什么样的力量,可以斩断念力! …… …… 几乎同时,七念也动用了自己最强大的佛宗手段。 七念乃是悬空寺高僧,与叶苏、唐齐名的佛宗天下行走,自二十年前荒原天降异兆之后,他便嚼舌入腹,以慈悲坚忍修闭口禅。 这一修便是十余年,再也没有人听过他说话,便是在长安雪湖畔,面对隐于林中的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他也没有开口。 直至数年前烂柯寺那场秋雨,宁缺和桑桑将入佛祖棋盘,书院二先生君陌破寺而入,他才终于破了闭口禅,说了一个疾字! 便是这一个疾字,便令烂柯寺古钟破裂,君陌被迫把后背留给叶苏,铁剑离手而掷,可以想见,这位佛门高僧的闭口禅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如今数年时间一晃即逝,七念的闭口禅愈发强大,只见他微微启唇,秋风轻拂间,便有一朵洁净的白莲花于唇齿之间生出! 此人竟是把佛念修成了实体! 这比他修的不动明王法像更加不可思议! 洁净的白莲花飘然离唇,向宁缺而去。 没有人知道,这朵白莲花袭向宁缺,会引发怎样的威力。 宁缺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桃山前坪上的人们想知道,但他们无法知道。 因为这朵蕴藏着无穷佛念的白莲花,并没能飘到宁缺身前,而是在离开七念唇齿后不远,便在他脸前的空中裂成了无数残瓣! 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如此悄无声息地将佛念莲花斩成碎片! …… …… 海的昊天神辉,袭向宁缺。 神辉凝成的圣洁光柱,离开他的食指不到三尺,便被切断。 勒布暴喝声中,似受伤的老虎,再次扑向宁缺。 他只往前走了三步,身上便多了十余道深刻的伤口。 意念被斩! 白莲花被斩! 昊天神辉被斩! 最强悍的身躯亦轻松斩之! 祭坛四周的空气间,仿佛隐藏着无数道力量。 那些力量无比锋利,可以斩尽世间一切物。 究竟是什么力量,能够如此恐怖? 断掉的神辉凄惨地四处喷洒,碎掉的白莲花释放的佛念扭曲着光线,勒布身上的血像瀑布般喷舞,在神辉光线血水间,有线条若隐若现。 那些力量,便来自这些线条。 这些线条看似凌乱,实际上每两根为一组,正是乂字! 祭坛前的空气里,数十道乂字符缓缓显现出来。 这便是宁缺最强大的神符! 这便是在长安城里把观主斩的骨肉分离的神符! 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施符的,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先前铁刀斩落的时候,不仅仅是为了退敌,也是在写符。 每记刀痕便是一条线,两刀便是一道符。 乂字符! …… …… 祭坛之前,飘着乂字符。 再没有人敢向宁缺发起攻击,再骄傲强大的修行者们,面对这些最简单的文字,都不敢放肆,观主的前车之鉴不远。 人们震撼无语,不仅仅是因为宁缺以刀书符的神奇手段,更是因为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写出了这么多道神符! 符师需要天赋,不是谁都能做的,但像七念这样的人物,自然明白符道的一些基本原理,如果用写字来形容写符,那么符师的念力便是符文书写所用的墨水,而书写一道神符需要的念力更是多的难以想象。 修行界再强大的神符师,哪怕是颜瑟大师这种境界的神符师,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写出这么多道神符! 宁缺却做到了,他甚至不需要冥想回复念力,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乂字符飘拂在桃山前,无数树叶飘落然后碎裂,无数惨呼声响起,无数人断腿掉首,七念等人神情凝重,不敢上前。 铁箭已上弦,铁弓正弯。 宁缺看着眼前这幕画面,觉得自己回到去年冬天长安城的那场风雪中,天启所受的昊天神力,就像是长安城给予自己的无穷力量。 有了这种力量,他可以做到很多人想不到的事情,可以写出很多道神符,便是面对观主,他都满怀信心,这种感觉非常好。 这种感觉,便叫无敌。(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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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 发表于 2013-5-3 01:54 只看TA 56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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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蚍蜉撼树谈何易,我于人间全无敌!(下) 一山秋叶落,满坪惊心,桃山之前到处断臂飞舞,鲜血泼淋,数十道神符,在祭坛四周若隐若现,诸强者脸色苍白,重创咳血,纷纷走避。 唐小棠身前那圈由道剑组成的剑篱樊笼,也被空气里凌厉的切割符意,割裂成了更细的铁片,画面看上去极其恐怖。 浑身是血的掌教大人从残辇里站起,哪里顾得身上的伤势,厉喝一声,左掌拍出,随之便有数道肃然的气息,遥遥袭向落向宁缺的身体。 书院讲究理所当然,因为只要占着道理,心境便能足够强大。掌教用的是天理道法,人间依然是昊天的世界,他的天理是昊天的道理,自然强大。肃然气息之下,宁缺顿觉挥刀之势开始变得凝滞起来。 掌教受了如此重伤,居然还能施出这等手段,果然不愧是西陵神殿之主。 宁缺此时已然无敌于人间,自然不可能被掌教的天理道法困住,意念狂暴而出便强硬破之,但终究还是耗去了些时间。 掌教厉声喝道:“布阵!” 在这极短暂的片刻空隙里,桃山前坪上的逾千名神官,无论受了何等样的重伤,都盘膝坐到了地面上,开始不停向昊天祈祷。 随着掌教的厉喝,一道清光自山前山后升起,触天穹而回,神殿阵法猛然启动,快速缩小,变成一道数十丈方圆的光圈。 白石祭坛和宁缺便被罩在这道清光圈中。 在神官们的领引和指挥下,前坪上的数万名信徒,也开始不停地祈祷,信徒中有很多人受了伤,祈祷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凄惨的哭诉。 数万信徒的祈祷声,回荡在桃山里,直冲天穹,清光大阵缩小了数百倍,威力也增加了数百倍,压向地面的宁缺。 面对集合了数万人意志的这道阵法,宁缺承受极大的压力,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和整个世界对抗。 如果是别的的修行强者,哪怕有实力对抗这道阵法,但面对这种精神上的压力,或者也会快速崩溃。但宁缺不同,当年背着桑桑万里逃亡的时候,他便与整个世界战斗过,他有这方面的经验,他足够冷漠,而且他现在足够自信,意念微动,以浩然气之道将体内的昊天神力尽数转换成念力,控制着数十道神符,强悍地向着那道清光大阵迎了过去! 清光大阵与数十道乂字神符,终于相遇,桃山前坪的空中骤然出现了数十道道白色的创痕,响起是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声! 数十道乂字神符无法在短时间内切破清光大阵,而清光大阵却也没有办法穿过乂字神符的恐怖威力,落到宁缺的身上。 在这一刻,清光大阵和神符之间,形成了暂时的宁静与平衡,同时清光上的那些切痕,也终让那数十道神符完全现出了痕迹。 桃山前坪上的人们,看着笼住祭坛四周、包括空中的那数十道神符,不由身心俱寒,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任何漏洞。只有祭坛前方没有神符飘浮,但宁缺却已经拉弯了铁弓,弦上的铁箭正瞄着那处! 西陵神殿坐南朝北,上山必经的前坪,便在桃山之北,宁缺站在祭坛前,手执铁弓瞄准的便是北方,铁箭指北,意欲何为? 描述这场战斗需要很长时间,实际上,从光明神殿降下昊天神力进入宁缺身体,到他箭射掌教,刀破举世强敌,再到神符惊桃山,清光掩之,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甚至很多人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已经死去。 数万信徒和逾千神官执事的祈祷声还在桃山前坪不停回荡,祭坛四周却是死寂一片,除了乂字符切割清光的声音,再听不到任何动静。 修行界诸强者避至远处,看着站在祭坛前的宁缺,看着他手中的铁弓,震撼无语,再没有人尝试去阻止他,只能等待。 符道毫无疑问是修行界最强大的群攻武器,对一位境界深厚的神符师而言,和一名敌人战斗还是和十名敌人战斗,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符道也有缺陷,再强大的神符依然要受到距离的限制,而且符意不可能永久持续下去,随着时间流逝,终究要消散在自然中。 虽然被宁缺的刀箭斩的苦不堪言,但金帐国师和七念等人都是修行界最顶尖的人物,他们很快便想明白,这时候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们退至远处,便是要避开乂字符的攻击范围,然后等待祭坛前的这些神符,以及宁缺承接的昊天神力消散。 至于元十三箭……他们只能祈祷宁缺带的铁箭不多,或者祈祷宁缺至少不要选择自己成为他下一箭的目标,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短暂的安静,场间响起一道苍老而愤怒的声音。 南海传人排第二位的那位苍老神官,用满是鲜血的手指着裁决神辇,厉喝道:“叶红鱼,你居然敢和书院勾结!” 先前南海一脉挑战西陵神殿,被叶红鱼暴杀一人,便是这位境界深厚至极的苍老神官,也被她用难以置信的手段断了一指。 他此时指责叶红鱼,并不是因为先前的仇怨,但也与仇怨有关,在这等时刻,也只有他才会注意叶红鱼在做什么。 他才发现,先前场间所有强者舍生忘死攻击宁缺的时候,裁决神辇竟没有任何动静,叶红鱼始终没有出手,而此时宁缺的乂字符飘拂于祭坛四周,所有强者都被迫远避,裁决神辇依然没有动静,叶红鱼如先前那般静静坐在神辇里,却没有受到乂字符的攻击,宁缺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除了她与书院相勾结,还能有什么解释? 能够解释这一切的,其实只有宁缺和叶红鱼自己,宁缺不攻击她,除了不想之外,也因为这本就是书院计划里的一部分。 他自然不会对西陵神殿解释。 叶红鱼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情绪复杂地看着某处,先前诸强者攻击宁缺的时候,她看着那处,宁缺施出数十道恐怖的神符时,她依然看着那处,她没有战斗,没有闪避,只是眼睛眨都不眨看着那处。 她望着祭坛后的石阶上方,望着先前巨辇所在的位置,此时巨辇已然破碎,神秘的掌教大人终于在万人之前显出了真身。 那是一个猥琐的、干瘦的、黑矮的老道士。 西陵掌教的真身,居然是这副模样,如果放在平时,这绝对是能震惊修行界的一件事情,然而今日桃山光明祭,生死便是一瞬间,谁会去注意这一点?就算注意到这一点,谁会在生死危机前一直看着? 叶红鱼一直看着掌教,仿佛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已经高于生死。 宁缺并不知道她一直在看着自己的身后,因为书院计划里的这一环是由三师姐拟定的,他甚至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他这时候在想的是别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的很多事情,令前坪诸强者震惊不解,比如他何时逾过了五境的门槛,为何他能天启,为何他承受了如此多的昊天神力却没有死去,其实只是因为他是他。 他并没有破五境,但他可以使用五境之上的一门神通,而且也只能用那一种神通,那便是道门神术天启,这是基于他和昊天之间特殊的关系。 至于他既然没有破五境,而且不是虔诚的昊天信徒,为何没有被那道磅礴的昊天神力撑死,则依赖于他的身体和经验。 去年在雪街上与观主一战,惊神阵通过阵眼杵,把整座长安城的天地元气都灌注到他的体内,当时他所承受甚至比今天还要多。 当日他便能撑下来,更何况今天。 宁缺知道,就像长安一战时的情形那样,得自昊天的神力便如得自大自然的天地元气,必然会逐渐消散,只能维系一段时间。 而且匣里的铁箭确实已经不多,如果他能够拥有源源不尽的铁箭,站在长安城头,便能镇压整个世界,何必要来桃山冒险? 祭坛四周飘浮着的乂字神符,终究在某个时刻将会消失,如果神符一朝施出便能永世不焕,他的师傅颜瑟早就去把南晋剑阁困成坟墓。 他的无敌,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他要做的事情,便是在这段时间内,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回头望向桃山,看了一眼光明神殿。 随着他的动作,前坪上的诸位强者才想起来,柳白的剑已经进入了光明神殿,如果那里有战斗,必然是最恐怖的战斗。 因为那是人间与昊天的战斗。 光明神殿里。 桑桑举起右手,把那道黝黑的铁箭从空中摘了下来,仿佛这道铁箭一直静静地悬在她的手边,等着她去摘。 她的手能摘星掩月,何况一枝箭? 铁箭在她嫩白的手指间变得黯淡无关。 她将铁箭随意扔到地上,然后望向柳白。 柳白握着剑柄,一直在看着她。 一朝对视,天人便不再相隔,有无数信息在她和柳白之间传递。 她知道这个人类被称为世间第一强者,如果给他足够长的岁月,或者他真的可以变得像那个疯子一样强大,然而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刻,在天机算里,至少他现在不应该能走到这一步,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即便他提前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继续等待数百年时间,等到他最强的那一刻? 她向柳白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柳白很认真地做出了解答。 “青峡之前,观君陌叶苏奕剑,君不见,吾之黄河便不见,有所悟。李慢慢托人给我带了一道气息,那是书院对人间的看法,有所悟,入临康城,见叶苏于陋巷传道,有所悟。最终少女热血淋剑,如醍醐灌顶,终悟之。” “蚍蜉撼树谈何易?” “我之剑不越五境,若五境之上有门槛,尽斩之,便是无量亦能斩。 “剑落时,斩的终究是自己。” “放眼世间,观主废,李慢慢不擅战,酒徒屠夫,徒有境界却无心,不过烂肉两块,我剑道大成,于人间全无敌,遂生大恨。” “何恨?” “恨不能与轲浩然对剑,恨不能与莲生对饮,恨不能生于千年之前,与光明战于荒原,与夫子同时代,前贤已逝,后者未至,便欲拔剑问天,奈何神国之门已毁,再无登天之道,如此之我,何其寂寞?” 柳白看着剑前的她,感慨说道:“我不想念天地之悠悠,唯沧然而涕下,便在这时,你来到了人间,我怎能不来见?” 蚍蜉撼树谈何易,你为何敢来桃山?此乃天问。 我于人间全无敌,不与天战还能与谁战?这便是人间之剑的回答。 人类修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用道门的话来说,这是昊天赐于自己的礼物,但对于书院和像柳白这样的人来说,修行与昊天无关,只是让人类强大起来的手段,修行到最后,终究会抬头望天,举剑向天。 轲浩然当年是这样做的,夫子这一千年来都在这样做,书院现在还在这样做,如今终于轮到了人间最强的这把剑。 柳白的人就是一把剑。 以前他手里的剑,便是人间最强的剑,现在他的人变成了一把剑,和夫子曾经用过的那把人间之剑合而为一,那该有多强? 这是修行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如他所言,他确实没有破五境,以前是不敢破,后来是不屑破,现在是已经不在乎破不破,因为他既然是剑,若有门槛在前,斩断便是。 至于最后这把剑会不会如她所言斩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在乎。 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唯一有意思的事情。 千里之外的南晋剑阁前,数百名弟子跪拜不起,那道黑色若剑的山峰,陡然间离地而起,向着天穹直刺而去。 众弟子震骇莫名,待抬头望时,却发现剑峰依然还在原处。 光明神殿震动不安,剑意凛然,坚硬的青石墙壁上出现了无数道剑痕,那盏熄灭了数月时间的灯盏,忽然断成了三截。 从绝壁下方拂起的秋风,到了露台上便断成碎絮,如春风般令人心痒,那种痒便是难耐,不是见猎心喜的难耐,而是将见大道的渴望。 桑桑在露台上,静静看着对面的柳白。 柳白右手握剑向前再送,满心欢喜。(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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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 发表于 2013-5-3 01:55 只看TA 57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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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天人交战 剑锋再进一寸。 柳白的剑已经进入桑桑的世界两寸。 昊天之前,咫尺便是天涯。 这等于他的剑已经纵横了数万里的距离。 柳白不是人间第一个向昊天发起挑战的人,但他却是距离昊天最近的那个人,不是因为他比轲浩然和大子更强,而是因为昊天在人间。 天人应永隔,其间自有大障碍,具体到光明神殿里的这场战斗,让天人相隔的便是那道无形的屏障,那是桑桑的小泄界。 柳白的剑为什么能够刻进她的小世界? 那是因为他的剑里有南晋剑阁的那座山峰,有临康城里的陋巷窄街。有荒原上大子斩龙屠神的回忆,有书院送来的人间气息,有数十年的苦修思索,有千万年间所有逆天者的勇气,有大千世界。 他以大千世界破天。 听到山下传来的祈祷声,桑杀轻拂青袖,便有一阵清风往桃山下去,对眼前这柄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剑,视若无睹。 柳白的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明亮的剑锋变得黯淡,像生茧一般生出一层青红色的锈斑,锈斑不断蔓延并向剑里去。 她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虽然不能倒转因果,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却可以完美地控制那些最基本也是最强大的规则。 这些便是她的武器,她用时间来面对柳白剑间的大千世界,任人间再如何繁华,终有永夜到来的那一刻,任青山如何葱郁,也有秋风落叶的时节,那些伟大的、勇敢的、高逸的、世俗的,在时间的面前,都是弱小的。 柳白的剑再进一寸。 进入桑桑小世界的这寸剑锋,瞬间生出锈痕。 他的剑正在逐渐靠近她,他的剑正在被时间侵蚀。 这是她来到人间后,距离人间最近的一次。 天人之间,不足三尺。 却不知是柳白的人间剑先到她身前一尺。 还是她把这把人间剑看成河底的锈铁棍。 一阵清风出手峰顶的光明神殿,然后落在桃山前坪。 掌教肩头重创正在汩汩流着鲜血,被清风一拂,血便止住,然后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缓慢复原,不断有新肉生出。 被宁缺重伤的世间强者们,被清风一招,顿生新力,尤其是除了七念之外的那些虔诚昊天信徒,更是发现自己的伤势正在好转中。 倒在血泊里的死者无法复生,但只要还活着的人,都感到了昊天的慈悲和怜爱,感到了神迹般的力量,于是数万人祈祷的声音变得更加虔诚,更加整齐,充满了对上苍的敬畏和对光明的信心。 西陵神殿清光大阵看似寻常,先被柳白的剑破,再被唐小棠的铁棍捅破,此时缩至数十丈方圆,于祈祷声中显出真正的威力。 因为这道清光大阵,宁缺没有办法把前坪上的这些修行强者全部杀光,因为他没有那么多铁箭,他也没有办法写出更多的神符。 祭坛四周空空如野,只有他和陈皮皮唐小棠三人,还有侧方那座孤伶伶的裁决神殿,包括掌教在内,所有人都远远避开,更没有人敢站在他的铁箭之前,从祭坛向北方望去,明显出现了一片空荡荡的通道。 按道理来说,宁缺应该走了,如果他只是一个人,趁着现在昊天神力加持举世无敌的时刻,根本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但他冒险离开长安城来到西陵神殿,不是为了杀伤几名强者替书院立威这般简单,他要做的事情刚刚开始,远没有结束。 而且现在祭坛前还有陈安皮和唐小棠。 宁缺感觉到体内的昊天神力正在缓慢流逝,虽然速度不快,但这样持续下去,总有神力耗尽的那一刻,飘浮在祭坛四周包括天空上的义字神符,于清风之中飘摇,也不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 他没有转身,对陈皮皮说道:“关。” 简洁的一个字,不容置疑的安排,陈皮皮没有任何犹豫,走下祭坛搀住浑身是血的唐小棠,便向桃山外走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望宁缺一眼,唐小棠有些不解,说道:“小师叔怎么办?” 陈皮皮依然没有回头,喘息着说道:“如果我们还要去救他,那是枉费精神,而且这里是西陵神殿,他的死活不由人,只能由天。” 他现在雪山气海被锁,加上肥胖的原因,身体素质甚至还不如一般的普通人,扶着唐小棠走的有些快,所以喘的比较厉害。 唐小棠没有听懂他的解释,但知道陈皮皮和宁缺的关系,自怀中取出一颗丹药服下,然后把陈皮皮背了起来。她修是的魔宗功法,恢复能力极强,加上服了十一师叔王持炼制的秘药,虽然依然有些虚弱,但至少比陈皮皮的速度强了很多。她知道此时的时间都是宁缺冒着极大风险争取到的,所以背着陈皮皮,低着头,毫不犹豫向前坪外冲去,速度极快。 和她娇小的身躯相比,陈皮皮的身体看着就像是一头入冬前的胖熊,从后面看上去,竟是完全看不到她,不免有些滑稽。 宁缺站在祭坛前,看着这幕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手里的铁弓却依然是那样的稳定,弦上的铁箭依然纹丝不动。 箭在弦上没有射出,箭前无人敢立。 宁缺的铁箭之前,是一条无人敢进的空白通道,这条通道对于敌人来说是最凶险的,对于自己人来说却是最安全的。 没有一名修行强者敢试图拦阻唐小棠和陈皮皮,即便是最虔诚的南海诸人都不敢,这便是元十三箭的威慑力。 但前坪外的西陵神殿骑兵并不这样想,他们见惯了战场上的生与死,虔诚热血护教,把自己的生死看的极轻,而且他们的人数很多,足足有两千精骑,即便元十三箭再厉害,又能射死几个人? 清风轻抟,远处山道上烟尘微起。 宁缺猜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喝道:“柳亦青!” 桃山前坪上没有人明白,在这种紧张时候,他为什么会忽然喊南晋剑阁的人,叶红鱼或者明白,但她这时候没有精神去想这些。 柳亦青和随侍的数名剑阁弟子,今日始终没有参与这场惊天之战,一方面是因为他虽然已经是知命境的大剑师,但和掌教大人或七念这种人物比较起来,依然远远不如,另一方面则是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剑圣柳白乃是西陵神殿客卿,南晋剑阁也一直把自己当作道门一属,虽然骄傲地不肯完全臣服于西陵神殿,却从未想过背叛。 南晋与唐国乃是世仇,剑阁与书院之间也没有恩情只有仇怨,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站在道门这边,然而……柳白的剑已经进了光明神殿。 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柳亦青沉声说道:“何事?” 宁缺说道:“和我书院一起走。” 剑阁弟子们不知该如何办,如果此时不走,稍后西陵神殿方面肯定要追究剑阁的罪责,可如果这时真的和书院中人一道走了,岂不是等于向全世界宣告,剑阁就此叛出道门,和唐人走到了一路? 他们望向柳亦青,此时剑圣正在光明神殿里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只能等着柳亦青做出这个最重要的决定。 此时情势紧张,没有太多时间思考,柳亦青闭着眼睛,感受着峰顶神殿里传来的那道若有若无的剑意,猛一跺脚,喝道:“走!” 剑阁弟子们脸上神情变幻不定,终究也是下定了决心。 众人对着峰顶的光明神殿跪下磕了三个头,便向桃u.前坪外冲去,很快便与背着陈皮皮的唐小棠相会。 既然同一条道路离开,那便是同道。 西陵神殿的骑兵已经在山道上布好阵形。 剑阁弟子们手按剑柄,神情肃穆,有些弟子的眼睛已然微红。 “护住书院前辈。” 柳亦青被师弟扶着,手握剑柄,侧头听着前方传来的蹄声,想着正在身后光明神殿里战斗的兄长,悲壮喝道:“挡者皆死!” 西陵神殿骑兵虽然强大,但今日先被唐小棠所破,又接连目睹诸多不可思议之现状,鼓起余勇拦截,又哪里是带着必死决心的南晋诸弟子的对手,尤其是当柳亦青和唐小棠拼死出手后,更是迅速溃败。 山道上剑气纵横,然后渐所敛去,只能听到追击的蹄声和骑兵们受伤后的痛哼声,前坪上的祈祷声没有停止,但却低沉了不少。 西陵神殿的人以及参加光明祭的宾客们,到此时还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书院和剑阁之间仇深似海,君陌的右臂被柳白斩断,柳亦青的眼睛便是被宁缺斩瞎的,为何宁缺只说了两句话,剑阁和书院联手起来? 那是因为他们想不明白,对书院和剑阁来说,一眼一臂都是寻常事,战斗既然是公平的,那么结局自然也是公平的,至于书院和剑阁联手...其实起于朝小树拜访剑阁,然后确定于柳白的剑飞上桃山的那一刻。 书院和剑阁弟子都已经离开,此时桃山前坪宁缺便只剩下了一个人,在众人眼中他应该会显得有些孤单,但却发现他似乎变得更加可怕。 因为他再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需要分心的事情,他可以肆意妄为,他可以开始做他想做的那些事情,于是他举起了铁箭。 天启后,他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人间的范畴,弓弦被拉至满月,甚至仿佛要断掉,箭簇一丝不颤,冷漠而恐怖地指向北方。(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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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温 发表于 2013-5-3 09:21 只看TA 58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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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昊天在怀,我观人间如沧海 修行界最着名也是最恐怖的兵器是什么?不是夫子的棍棒、轲浩然的剑、也不是讲经首座的铁杖、观主的意念,而是一把弓箭。 在后世人的眼中,元十三箭毫无疑问是一种里程碑似的武器,威力大的令人瞠目结舌,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只有书院和唐国才能打造出这种武器,也只有宁缺这种道符兼修的怪胎,才能用这种武器。 元十三箭无视空间,甚至隐隐然快要摆脱时间的束缚,铁箭由世间最坚韧的材质打造而成,那么全力释放时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宁缺尚在洞玄境时,便能一箭射废隆庆,知命境的他,在烂柯寺里射的诸强者抱头鼠窜,而今日在桃山他已进入天启境,一箭便射死了十余名西陵神殿的强者,还把掌教大人射的直如疯癫一般。 天启境的元十三箭,没有人能完全避开,除了悬空寺的讲经首座,想不出还有谁能够硬接,至少桃山前的这些人不行。 看着宁缺手里的铁弓,看着那根黝黑的铁箭,桃山前坪上的人们身心俱寒,有些人甚至觉得腿都有些发软,他们无法想象,如果这一箭瞄准的是自己,甚至真的射向自己,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人们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如此近的距离内,面对这道恐怖铁箭的威胁,但事实上这也是一种幸运,因为元十三箭的真正威力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它的悄无声息、无法防范,因为能够借符意破空而飞,根本没有什么射程的说法,所以并不需要在意距离,甚至离目标越远越好。 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这个世界不可能有完美的武器出现,元十三箭也有缺陷,或者说那个缺陷在于执弓的宁缺。 距离越远,元十三箭威力越大,但问题是。如果距离太远,超出人类视力的极限之后,他没有办法瞄准想要射的目标。 夏侯那般魁梧高大的身躯,在数千里之外也会变成最细微的小点,任何人类都无法用肉眼看到,便是夫子也不能。 当年在天弃山里。他能够隔着十余里地一箭射穿隆庆。不是靠眼睛瞄准,而是靠念力感知瞄准,隆庆的不幸便在于,他那时候刚刚看破木柴构成的樊笼,正要破境而知命,在宁缺的识海里亮的就像个太阳。 以宁缺现在的修为境界,如果想要瞄准极远处的目标,至少需要对方是知命巅峰,而且正在完全释放自己的境界。如果能在破境时刻,那是最好不过。 谁会在他挽弓的时候,刚好释放自己的全部境界?目标凭什么要配合他的瞄准?谁会在宁缺射箭的时候刚好破境?修行界不是每天都会有人破境,更何况是他射箭的那一刹那,不是谁都会像隆庆那般倒霉。 场间的诸位强者虽然不是很清楚元十三箭的秘密,但通过这些年诸方势力与宁缺战斗时的经验。也隐约推断出了一些原理,所以看着他挽弓如满月,身心俱寒、紧张万分之余,更想知道他想射谁。 他的铁箭将射向何方? 宁缺举着铁弓,静静看着北方。 他没有用眼睛看,而是用识海里的念力在看,他在用念力感知世界。世界的投影在他的意识里变成了一片海洋。 这片海洋便是整个人间。 海洋里有几个光点, 极西处有个厚实明亮的光点,东北方向的那个光点更大更亮,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处竟然有三个光点。 在他的四周也有光点。尤其是身后有片深不可测的光海。 宁缺现在是天启境,排除某些可能正在破境的修行者,这些能够被他感受到的光点都是真正的强者,越亮的光点说明那人的境界越高深! 他身后那片深不可测的光海,自然是她。 她是如此的明亮,竟把柳白的气息都完全掩没。 极西北处那个厚实明亮的光点,自然是悬空寺讲经首座。 东北方向那三个相距极近的光点,便是大师兄和酒徒、屠夫。 所有的至强者,都在他的眼中。 他这时候仿佛变成了天书日字卷的高端版本。 这很没有道理,因为他不是天书,他是人。 人间没有道理成为他意识里的这片海洋。 在很多年前,从渭城回长安的旅途上,宁缺修行的领路人吕清臣,曾经与他有过一番对话,在那番对话里,宁缺说自己在梦里冥想的时候,曾经感觉到了一片海,当时吕清臣认为那么梦便是梦,他没有修行的潜质。 因为初识的时候,能感知天地的范围,便是一名修行者的潜力大小,在有记载的历史里,初识感知最强的人是柳白。 柳白初识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壮阔的黄色大河。 宁缺怎么可能看到一片海? 但他这时候站在桃山之下,真的看到了一片海。 “我想我是海。” 宁缺对自己说道。 在能够修行后的这些年里,他曾经很多次回忆起与吕清臣老人的那番对话,直到今年他才明白,这都是因为桑桑的缘故。 他在梦中冥想时,都抱着桑桑。 昊天在怀,能够感觉到整个人间,又算什么? 今日他来到桃山,承受天启,昊天神力进入他的身躯,他与桑桑重新建立起了联系,便等于再次把她抱进怀中。 那么他凭什么感觉不到人间这片海? 难道他要射的,便是这片海里的那些光点? 悬空寺讲经首座,还是酒徒或者屠夫? 没有人知道。 …… …… 桃山前的宁缺,感知到了整个人间。 而在此之前,整个人间便已经感知到了他。 因为那场盛大的天启。 宋燕交界处的小镇上,书画铺里酒香微溢,大师兄身前的案上,只放着一碗清水,但他的神情,却如饮美酒般喜悦。 因为他知道小师弟还活着。 酒徒的声音异常沙哑:“昊天的神力,怎么能进入凡人的身躯?” 大师兄说道:“我家小师弟,不能以常理论。” 酒徒的双眉忽然挑起,腰间系着的酒壶无风而动,甚至飘到了与地面平行的位置,他的衣袂骤然虚化,仿佛下一刻随时可能消失。 他不知道此时宁缺正在桃山前瞄准他,但他感觉到了危险。 大师兄说道:“你太快,所以你不会是他的目标。” 酒徒想着先前的对话,神情渐凛说道:“你刚才说过……屠夫很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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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pard 发表于 2013-5-4 11:36 只看TA 59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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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君陌一步,南来一箭 案板上摆着四根猪蹄,猪蹄已经去了毛、过了水,白生生的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塘泥里拔出来的嫩藕。一把厚实的油刀在案板上滑过,土黄色的草纸像莲叶般展开,四根猪蹄落在纸中,然后卷起。 屠夫把包好的猪蹄递给等着的少年,没有说话。李光地从怀里掏出铜钱,放在肉铺外的桌子上,便转身向铺外走去。 忽然间,屠夫感觉到了些什么,抬头望去,目光穿过被烟薰黑的墙,望向南方西陵神国的方向,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 肉铺后面吊在铁钩上的半片大白猪忽然动了起来,屠夫手里的杀猪刀也颤抖起来,明明没有风,却有呼啸的风声响起。 屠夫握着刀,看着西陵神国的方向,明白了一些事情。 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提起厚实油腻的刀,两手握住,把自己的脸护的严严实实,无论风还是什么都不可能渗进去。 吊在铁钩上的半片大白猪还在轻轻晃动,猪腹腔里的血水被晃了出来,白地面滴落,发出啪啪的声音,就像是一口座钟。 时间缓慢地流逝,什么都没有发生,屠夫蹲在墙角,佝偻着身子,双手举着厚实的铁刀遮着脸,像极了躲在壳里的乌龟。 肉铺外,李光地和张念祖向书画铺走去,如果凑的近些,便能听到其中一人正在喃喃念着什么,像是在背什么东西。 张念祖有些紧张问道:“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不要说话。”李光地脸上的神情很紧张,盯着他说道:“也不要想着拿纸和笔记,用脑子记住便好。” 张念祖紧紧地闭上了嘴,再也不说这个问题。李光.地在心里默默回忆先前看到的那幕画面,隐约猜到屠夫的弱点应该便是在脸上。 被黄草纸包住的四根猪蹄,被两个少年提在手中,不停摆荡,看上去其实和那些被屠夫斩断的人类胳膊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千里之外的桃山前坪。 宁缺的铁箭已经没有瞄准宋燕交界处的那座小镇而是指向了西北方向。 那座小镇里有酒徒和屠夫,这两个人是书院最忌惮的对手,也是长安城最大的威胁,他确实很想试试能不能杀死对方。 但这两个人毕竟是经历过永夜的大修行者,能够成功躲避昊天数万年时间,可以想见境界何其高深 隐匿的手段何其强大。 知命境的修行者,对于命途前方可能出现的转折,都会产生某种近乎直觉的感应,更何况是像酒徒和屠夫这样层次的人。 当宁缺举起铁弓瞄准小镇时酒徒和屠夫第一时间便感知到了,并且做出了自己的应对,酒徒准备走,屠夫举起了自己的屠刀。 观主变成废人之后,酒徒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人,他便大师兄还要快,他有无距境界 亦有无量手段,除非被人困住,很难被杀死。 屠夫则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无论力量还是身体的强度,除了悬空寺讲经首座 没有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余帘都不行。 酒徒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屠夫举起了屠刀,宁缺的元十三箭,便无法做到必杀,既然不能必杀,那便不能射。 不是因为他现在的铁箭数量太少,太珍贵 对书院来说,如果能收割酒徒屠夫二人的性命,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宁缺不射的原因很简单既然不能射死,便不要射,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却要冒极大风险的事情,他向来很少做。 所谓风险 自然是射不死对方,却激怒对方。 对此他难免会觉得有些遗憾 却也不是太甚,因为书院想尝试,却从来没有失去过冷静,有愿望但不是野望。 而且书院对酒徒和屠夫早有安排。 宁缺手中的铁箭,此时瞄准了西北方向,那里应该是清河郡。 铁箭缓移之时,桃山前坪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 到此时,依然没有人知道他要射谁。 宁缺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在他的感知里,清河郡那处,只是人间这片沧海里极不起眼的区域,里面没有任何明亮的光点。 忽然间,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光点。 于是他松弦。 君陌和木柚站在富春江畔,看着江对面的那些华美庭园,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问道:“看明白了吗?” 木柚从绣布里抽出那根绣花针,说道:“有些麻烦,但不难。” 君陌说道:“那便走吧。” 木柚听着江对面传来的颂祭声,细眉微蹙,说道:“小师弟的计划里,没有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君陌说道:“他低估了诸阀,王景略做不到这件事情。” 在书院原本的计划中,宁缺赴西陵,大师兄去小镇,在青峡前受伤极重的二师兄,应该坐镇长安,确保后方的安危。 此时他却出现在清 河郡,书院便等于是空虚无人。 此时王景略正在富春江畔的崔园里,今日清河郡诸姓的大人物们相聚,正是因为西陵神殿召开光明祭,他们虽然因为郡内局势紧张的缘故,很多人不能去桃山祭拜,于是选择在崔园里进行相关的仪式。 他通过崔华生才进入崔园,看着流溪畔那些神情虔诚的诸阀大人物,眉头皱的有些厉害,因为直到这个时候,他也没有看出来究竟谁才是自己的目标。 清河郡便是诸姓,诸姓的统治靠的是历史与族规,但真正能让清河郡胆敢背叛长安的原因,则是富春江畔的两大知命。 没有多少人知道清河郡诸姓的两大知命高手是谁,王景略也不知道,即便他知道,也很难完成宁缺交给他的任务。 便在这时,有风自南而来,风中没有大泽的湿意庭园里为数不多的修行者们,感觉到了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 溪畔的秋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显得格外圣洁。 雨廊下有一名老者,那是宋阀旁系不知名的某人,此人已然垂垂老矣 一直半低着头打瞌睡,此时却霍然睁开双眼。 神符动桃山,天启惊人间,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桃山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因为他们感觉到天地元气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这种感知的精确程度,依赖于修行者自身的境界,像酒徒屠夫这种境界的大修行者,自然能感知的更为清楚,像王景略这样的洞玄巅峰,却只能猜到大概。 猜到大概,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在他和宁缺的约定当中,只要感知到这件事情,那么便是发动的时刻。 王景略一直注视着场间的所有动静,看着这幕画面,心里咯登一声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只是稍后怎样才能逼对方释出全部境界? 他号称知命以下无敌但正如陈皮皮当年所言,终究也只是知命以下无敌,一名知命境强者在面对他的时候,完全不必释放全部的境界。 便在这时,一名头戴笠帽持杖的男子和一名穿着红衣的女子,出现在富春江畔崔园里的溪畔,竟没有人看清楚他们是如何出现的。 崔园里响起急促的示警声,四处响起刀鞘碰撞之声 庭园池塘间,隐隐有一道极古老的阵意缓缓释出。 宋阀老者缓缓抬起头来,望向溪畔的这对男女。 君陌没有看这名宋阀老者,虽然他清楚对方就是小师弟寻找的知命之一,但不是他要找的人他要找的那个人更加强大。 汝阳崔氏乃是清河郡七姓之首,崔园便是他们的产业族长崔湜自然是地位最高的那个人,然而今天在崔园里,他始终只能站着。 因为崔老太爷坐着,他这个做儿子的便只能站着。 崔老太爷当年在长安城里曾经做过大学士,还做过一任宰相,荣休时被赐太师,所以他坐的是太师椅,喝的是学士茶。 看着溪畔那对男女,崔老太牟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的脸上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有些惘然,有些害怕,又有些嘲讽。 看到那个男子空荡荡的袖管,他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崔老太爷没有想到,书院竟然真的会不顾与西陵神殿之间的和约,派人来了清河郡,更没有想到来的竟然是这个人。 极短暂的时间,他便从惘然的情绪里醒了过来,想起来他最敬畏害怕的夫子已然登天,书院早已不是当初的书院。 “如果是从前,我想来是没有勇气与二先生战的。” 崔老太爷看着溪畔的君陌,神情渐趋宁静,说道:“但你现在断了一臂,重伤未愈,如何是我的对手?” 随着这句话,崔园里阵意大作,不愧是传承悠久的千世之家,富春江畔的阵法果然厉害,天地气息肃杀而至。 君陌知道此人对局势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是以前,他单人执铁剑,便要将园中的敌人尽数杀死,而现在,他甚至不见得是此人的对手。 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 木柚拈起绣花针,刺中在溪里的一朵秋莲上。 她的动作很自然,就像是无意中做的那般。 崔老太爷却是神情骤变。 富春江畔恐怖的阵法,迎风而解! 清河郡谢生确实拥有极厚重的历史,甚至比书院出现的时间还要长,然而不是时间长便一定强大,不然乌龟早就已经统治这个世界。 木柚是新娘,是爱嗑瓜子、爱闲唠、爱打牌的七师姐,她也是世间最天才的阵师,先前在富春江畔观阵半日,早已把此阵看破。 君陌静静看着崔老太爷。 崔老太爷看着他漠然说道:“当年做宰相的时候,去过书院很多次,也见过还是小孩子时的你,没想到今日却要杀你。” 清河郡在长安城里依然有很多眼线,老太爷很确定君陌重伤未愈 ;更关键的是,没有人知道他不仅是知命境,而且是位知命巅峰的强者!虽然富春江畔的大阵被那名书院女子随手破去老太爷依然有信心把君陌斩于溪畔! 王景略在人群里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他看到二先生出现,不由震惊,紧接着发现崔老太爷便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那名知命境强者,更是惊愕莫名。 按照宁缺的计划,这时候他应该出手了,只是要让一名知命境强者释出全部境界 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施出强大的手段,但他听崔老太爷的语气,对战胜书院二先生亦有无穷信心 那他如何能够做到? 君陌也没有出手,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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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 发表于 2013-5-6 18:35 只看TA 60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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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曾经黄河滔滔 宋阀老者感觉到胸膛一片冰冷,看着自己飞剑插在那处,看着鲜血顺着剑身不停下淌,心脏也渐渐冰冷起来。直到此时,他才真的明白,即便是重伤未愈,自己也永远不可能是君陌的对手——君陌甚至没有真正出手,他只是仲手在秋风里一握,便夺了他的本命剑,取了他的命。 崔园溪畔一片死寂,富春江上的水花声也已停息,宋阀老者缓缓倒下,君陌持杖带着木柚离开,场间竟是无人敢动。 王景略一直站在人群里,根本没有他出手的机会,看着那张充满历史意味的太师椅四周洒满的血肉,想着已经化作一缕怨魂的崔老太爷,才知道原来宁缺的箭是这样的,看着血泊里的宋阀老者,看着老者胸口那道飞剑,才知道原来二先生的剑是这样的。 直到君陌和木柚离开崔园很长时间,园内的人们才从极度的恐惧和震撼中醒过神来,到处都是哭声和愤怒的咆哮声。 对于清河郡而言,诸阀便是所有,汝阳崔氏更是人们的精神之所系,崔老太爷在此间的地位就像是夫子之于书院。如今被所有人视为依靠的崔老太爷,竟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便变成了满地血肉,如何不能他们恐惧不安? 崔老太爷的死亡很快便传遍了整座阳州城,紧接着进入千家万户,自然长安方面也收到了风声国。 大唐朝廷的反应极为迅速,就在当天夜里,工部在中南三郡紧急调拔的工匠以及相邻诸州的厢兵,便以最快的速度抵到青峡北方。 青峡在去年秋天那场战争里埋葬了无数敌军,那条艰难开通的官道被巨石堵的极难行走,朝廷清理了大半年,也只清理出一条小道,然而随着数万工匠士兵的到来,清理速度陡然加快了无数倍。 以现在的速度看来,最多只需要数月时间,长安方面便可以完成初步的清理修复工作,这也就意味着大唐的铁骑只需要数月时间,便可以通过青峡挥鞭南下,像一道铁流般,直接把清河郡淹没。 清河郡里的贵人和百姓们,并不知道青峡北方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但他们很清楚崔老太爷的死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事情——唐国与西陵神殿的和约,从这一刻起便成了一纸废文,那么唐国的军队随时可能出现在清河郡里。 来自北方的恐怖压力,就像是一道低层的阴云,压得清河郡的人们有些喘不过气来,人们无法理解,明明刚刚经历一场极为惨烈的卫国战争,为什么唐国竟似不需要喘息,这么快便要撕毁和约。 清河郡乱象已现,而且再没有可能平静下去。 王景略没有离开阳州城,因为他要在这里等宁缺,最重要的是,他要负责接应此时正从唐国不断潜入清河郡的天枢处修行者和军方的密谍,然后用这些力量帮助崔华生在这场清河之乱里占据更好的位置。 桃山前坪的空中出现了一条圆柱形的通道里,如丝如絮的湍流残象,在这条通道里流连不去,让通道变得更加清楚。 这是铁箭行走过的痕迹,也就是箭道。 宁缺站在祭坛前,左手持弓,右手以揽虎尾之势后提,还保持着先前一刻松弦后那瞬间的姿式,稳定的像座木雕。 祈祷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前坪间的数万人,神情紧张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他们也变成了木头人。 没有人知道宁缺的铁箭射向了何方,但他们知道肯定有人死了——没有看到真实结局,却已经知道结局——这令人们异常恐惧。 宁缺收回铁弓背到肩上,回首望向桃山峰顶的光明神殿,沉默不语。如果他体内的昊天神力消散,祭坛四周的字神符也归于天地,那么他必然会在那些强者的围攻之下死去,但他没有想这些。 此时他已经完成了书院计划的前半段,注意力便来到光明神殿,他已经隐隐感觉到神殿里那场战斗的结局,知道有人肯定要死。 就像前坪上的人们看见他射箭,便知道一定有人死去一样,既然有人进了光明神殿,那么必然也会死去,这令他的心情有些低落。 这场天人交战,既然死的是人,活着的自然便是天。 桑桑看着剑上的大千世界,眼中有星辰幻灭,有日出日落,有潮起潮敛,有无数春秋,以时间蹉跎着人间。 柳白的剑离她已经只有两尺,剑上的锈痕越来越重,表面显出不祥的灰白色,这表明剑身已经完全锈蚀,开始风化。 事物离她的身体越近,所在的区域里时间流速便越快,所受到的伤害自然也越严重,便是能禁受无数年风雨的剑也承受不住。 柳白的剑能够进入她妁小世界,能够离她如此之近,已经是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普通的修行理论甚至无法解释。 他的剑是人间之剑,带着剑阁的意与人间的红尘,但毕竟不是人间自身,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敌不过时间的流逝。 锈痕如覆着白霜,忽然间裂开,然后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剑毁了,人还在,他的人才是真正的剑。 柳白的双眼前所未有的明亮,甚至比当年他初识时感知到那条滔滔黄河时更明亮,比他在河畔崖上悟得大河剑意时更明亮。 出剑的那瞬间,他便知道自己不可能胜,但他没有放弃,正如他所言,这已经是他在人间最后的趣味,他想看看自己究竟能离天多近,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触到天空,甚至用剑在天空上划上一道只属于自己的痕迹。 柳白的手仲进了桑桑的小世界里。 他的手很修长,手指细长,是人间最适合握剑的一只手,每当他握住剑柄时,剑便仿佛与他的手连在了一处,再也不能分开。 此时他的手中没有握剑,他的手便是最锋利的剑锋。 他的手仲向桑桑的脸,似想穿过她颊畔的黑发。 他的手距离她的脸越来越近,指甲渐渐变灰,皮肤渐渐失去弹性,变得干枯,生出更多的皱纹,衣袖悄然无声便成了飞灰。 柳白继续向前,时间的痕迹沿着他的小臂向上,手臂上的皮肤开始松驰,就像垂死的老人那般,快要没有生命的光泽。 他继续向前行走,以傲视人间的境界,与无情的时间做着最安静也是最恐怖的战斗,仿佛走了数万年,或者真的走了数万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柳白终于走到了桑桑的身前,走进了她的小世界,于是她便来到了他的身前一尺。 遗憾的是,此时他已经虚弱地无力举起自己的手,无法刺出最后的那一剑,披散在肩头的白发,枯槁有如覆着霜的乱草,脸上的皱纹深刻的就像临康城东城街巷里的那些青石板,他已经变成垂垂将死的老人。 桑桑说道:“你输了。” 柳白用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说道:“你输了。” 桑桑微微蹙眉,不解此言何意。 “我在人间还留了一道剑,希望那道剑不会令人间失望。” 柳白看着她微笑说道:“但和这场战斗的输赢无关。” 桑桑说道:“你现在还能如何赢我?” 柳白喘息数声,艰难地缓慢举起已经老瘦若枯柴的手臂,用指尖轻点她的眉心,没有任何杀伤力,更像是在触摸。 世间没有人定胜天这种事情,在能够看到的历史里,甚至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无数年来却有很多人前仆后继地为之而奋斗。他们想要胜利,想要让昊天看看人间的力量,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想证明给自己和人间看,只要你愿意为之而努力,那么你便可以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 柳白于人间无敌,便来到桃山,进入光明神殿,邀天一战,他也没有想过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但他想证明一些什么。 在临死前的这一刻,他终于触到了这片高远而冷漠的天空,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于是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大道。 桑桑看着眼前这只无力垂落的枯瘦手臂,沉默不语。 柳白的身体像是干涸后的河床,变成无数块带着燥意的土块,分崩瓦解,哗哗声音中落在地面上,变成一堆尘土。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永垂不朽,没有人能够真正千秋万载,再结实的城墙也会被风化成沙,再雄壮的大河也有干枯断流的那一天。 但同样没有人能否认,即便是上天也不能否认,那道城墙曾经在人间屹立不倒,那条黄河曾经万里滔滔。 桑桑身前的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剑,这道剑古意盎然,只是已经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落在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柳白手里的剑已经化作飞灰,他的人也已化作飞灰,但这把剑却还在,光泽如新,未损分毫,便如劫乱之后的人间,仿佛在预示着些什么。 桑桑看着脚前的那堆灰和那把古剑,沉默不语。 这是她在人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手,看似轻描淡写,便让人间最强大的修行者变成了飞灰,但她的脸有些微白,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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