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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任作者] 【六朝清羽記】22(二三發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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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敖润正在摆弄那面龙鳞盾,见到程宗扬从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
道:「老程,你干嘛?」

  「救人!」

  「呸!」月霜首先表明态度。

  「别乱来啊!」敖润拿起龙鳞盾,追了过去。

  「慌什么呢!」老张迈开步子,跟在后面。冯源也想去帮忙,但一看到楼船
离水面的高度,两腿顿时就软了,只好在后面叫了一声,「当心啊!」

  看到光明观堂的船只出事,程宗扬不惊反喜。自己正发愁没办法和小香瓜同
乘一船,这么巧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这时楼船已经驶进小湖,但楼船体积庞大,
吃水太深,无法像小船一样靠岸,中间还着几十丈的距离。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
起,这几十丈的距离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硬闯过去,何况还是水路。

  谷中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过往的人听着,泊陵鱼氏在此!不相关的
人统统滚开,免得送死!」

  敖润倒抽一口凉气,「鱼家的人?老程,小心点!」

  程宗扬已经蹬住船沿,双腿一纵,箭矢般落入水中,接着双臂拨水,不管不
顾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间的话音刚落,「呼」的一声,一柄重斧从山崖上飞出,朝船只的尾舵
劈去。如果被重斧击中,保证尾舵当场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舵的船只立刻就成了
一条无法行驶的废船。

  一个纤小的身影从舱中闪身出来,那少女梳着双鬟,容貌秀美,正是昨晚在
船上见过的穆嫣琪。她握着一对银剑,抬腕一拨,将重斧挑开,气恼地娇叱道:
「泊陵鱼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赔我的帆!」

  敖润追上来,「老程,前面是谁的船?」

  「光明观堂。」

  「真的?」敖润叫道:「别蒙我啊!」

  「没错,昨晚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码头还诊了一晚上的病呢。」

  敖润用力晃了晃脑袋,「这忙得帮啊!」

  一群人影出现在山崖上,当先一人穿着灰扑扑的长衣,双手拢在袖中,长发
披散在肩上,眉毛仿佛脱落一样稀稀拉拉,长长的脸颊两腮凹陷,透出暗青的颜
色,细小的眼睛仿佛毒蛇。

  那人双臂一张,像只蝙蝠一样疾掠下来。穆嫣琪正要招架,可短剑刚抬到眼
前时,神情突然一怔,两柄短剑只与重斧磕了一下,接触的部位就多了一块黑斑
,像沾上墨汁般被染得乌黑,而且黑斑还在迅速扩散。

  有毒!穆嫣琪脑中生出这个念头,手上却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抛开短剑。
就差了这么少许,她手指仿佛突然被蚂蚁咬了一口,已经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从袖中伸出,张手一捞,抓住穆嫣琪的脖颈。他乌黑的指甲像鹰
爪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颈雪白的肌肤,然后轻飘飘落在船头。

  「本人鱼无夷。」那人冷冷道:「光明观堂的人有胆杀我兄弟,此时却不敢
出来吗?」

  楼船上本来有不少人伸头往这边观望,鱼无夷这个名字一出来,几名走江湖
的汉子立刻缩回脑袋,接着看热闹的人就散得干干净净。

  程宗扬道:「那丫头怎么一招就被制住了?」

  「那可是泊陵鱼家的无夷公子!」听到名号,敖润也打了个突,低声说道:
「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在鱼家是仅次于家主的高手。」

  程宗扬喃喃道:「泊陵鱼氏……听起来有点耳熟……」

  老张也游了过来,「鱼家是海上的岛民,为人最是睚眦必报,用毒又阴险,
江湖中没什么人敢惹。不过他们泊陵离云水远着呢,光明观堂好端端的怎么会惹
上他们呢?」

  程宗扬也在纳闷,泊陵鱼氏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会儿一时想不起来。

  一条长藤从天而降,套住断桅。跟随鱼无夷来的鱼家子弟跳到岸边,扯住长
藤,把船只拖向岸边。另外几人指着水中道:「哪里来的汉子?再不滚开,爷爷
就不客气了!」

  敖润猛划几下,然后一声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举起龙鳞盾,一手拔
出腰侧的马刀,叫道:「雪隼佣兵团在此!休得无礼!」

  「雪隼团?」鱼无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够种,连我都敢惹!」

  敖润放缓语气,「鱼公子,不是我姓敖的胆子够肥,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光明
观堂行医济世,从来不在江湖上结怨。」

  「你是说我诬陷他们了?」

  「在下不敢。」

  「你已经敢了!」

  鱼无夷一声冷喝,掷开穆嫣琪,张手朝敖润抓来。

  敖润退后一步,把龙鳞盾架在臂上。鱼无夷满拟一爪击出,在他那面轻飘飘
荡的薄盾上掏出几个洞来,谁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挡住。

  一片水光突然飞起,程宗扬在水中便拔出钢刀,左手攀住船沿,耸身跃出水
面,右手的钢刀匹练般劈开长藤,接着左刀递出,带着大片大片的水花劈向鱼无
夷。

  鱼无夷怪啸一声,五指张开,鹰爪般击出。飞溅的水花与他爪影一触,立刻
变得漆黑如墨,一滴滴弹射回来,落在甲板上「嗤嗤」作响。

  老张抢身用盾牌挡住飞溅的毒液,程宗扬趁着鱼家的援手未到,自己人数占
着优势,双刀一摆,攻向鱼无夷的手掌。

  鱼无夷左爪击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长仅三寸的利刃,间不容发之际,挡住
程宗扬充满爆发力的一击。

  「叮」的一声,程宗扬长刀弹回,鱼无夷的寸刃却稳如磐石,显示出两人实
力之间的差距。

  就在钢刀被鱼无夷寸刃弹回的同时,程宗扬刀收肘后,屈肘旋身,用后背朝
鱼无夷撞去。与此同时,真气由阴转阳,手阳阳、手太阳、手少阳三经刹那间真
气狂涌。

  鱼无夷两指拈刀,迎向他肘后露出的刀锋,双刃相交,他脸色猛然一变,察
觉到这个不速之客真气居然在瞬间由至阴转为至阳。烈火般的真气透刃而入,猝
不及防下,竟然被震退半步。

  崖上的鱼家子弟纷纷跃下,敖润放开鱼无夷,转身抵挡,兵刃撞击声连串响
起,一边大叫道:「老程!当心!」

  鱼无夷咳的一声,唾出一口吐沫。那吐沫一离口就迅速变色,带着一丝蓝汪
汪的光泽,朝程宗扬刀尖飞来。

  程宗扬后背一弹,旋风般转过身,避开鱼无夷的毒唾,接着双刀齐出,劈上
鱼无夷的寸刃。

  「临!」

  程宗扬一声暴喝,刀法愈增威势。鱼无夷修为虽然稳胜他一筹,但只靠两指
拈住一片薄刃,也难挡住他这一招以威猛见长的五虎断门刀。不得已又退半步,
左手爪出如风,硬夺程宗扬的刀锋。

  一把破刀值不了几个银铢,程宗扬叫道:「想要给你好了!」说着手一松,
抛开双刀,一边叫道:「老张!」

  老张跨前一步,单刀直劈,逼住鱼无夷。鱼无夷接连后退,身侧露出一个狭
小的缝隙,程宗扬趁势抢入,扯住穆嫣琪往后疾退。

  鱼无夷挥袖击在盾上,把老张逼开,眼睛盯着程宗扬,冷冰冰道:「雪隼团
的佣兵还有两下子。」

  程宗扬一直退到舱门处,才停住脚步,挽着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鱼公子
手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会隔着人还能传吧?」

  鱼无夷冷冷道:「她中了我的腐骨毒,半个时辰之内毒入心脉,周身骨骼寸
寸腐坏,死状苦不堪言!」

  程宗扬低头看去,只见穆嫣琪四肢绵软,白皙的面孔蒙上一层黑气,仿佛一
朵鲜花正在枯萎,让人看得心惊。

  一名仆妇从舱内出来,从程宗扬手中接过穆嫣琪。接着一个小丫头冲出来,
朝鱼无夷叫道:「谁杀过你的兄弟?臭鱼头!你认错人了!」

  义愤填膺的俏态,正是和乐明珠最要好的邓晶。话没说完,小丫头的辫子就
被一只玉手扯住,拽回舱内。

  潘金莲踏上甲板,她穿着一件玉白色的衫子,色泽素雅之极,只在襟上镶了
一道细细的朱红色滚边。两绺青丝垂在胸前,纤美如诗。她这时没有戴口罩,美
艳的面孔阳光下丽若朝霞。虽然披了一条长及脚踝的宽松长袍,但凸凹有致的身
材怎么也遮掩不住,走动时腰臀美妙的曲线在衣内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几
乎忽略了她肩后的长剑。

  敖润和老张退回来,一左一右守在程宗扬身后,小声道:「老程,那是你的
熟人?」

  「我跟她不怎么熟。她小叔子跟我是兄弟。」

  敖润松了口气,「我说呢。要让月姑娘看到你为别的女人这么拚命,还不当
场翻脸?原来是有了人家的。」

  程宗扬点点头,「是个小寡妇。」

  「哟,」敖润道:「这模样看不出来啊。」

  潘金莲道:「光明观堂与泊陵鱼氏素不相识,何时杀你兄弟了?」

  「鹤羽剑姬呢?让她滚出来!」

  潘金莲美目生寒,「我便是!」

  鱼无夷目光闪闪地盯着她,片刻后伸出发黑的舌头,舔了舔唇角,「本公子
还以为鹤羽剑姬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没想到却生得一副风流模样,倒像个
俏生生的窑姐。」

  潘金莲玉脸慢慢涨红,她生得瓜子脸桃花眼,天生就带了几分风流媚态,行
医中没少因为长相吃亏,被人误以为那种容易上手的轻浮女子,因此一向对异性
不假辞色,免得被人误解。此时被人当面骂作娼妓,不由大为恚怒。

  鱼无夷厉声道:「半年前,我兄弟鱼无疾被人剖心而死,鹤羽剑姬,你敢不
认吗?」

  潘金莲怔了一下,「这关我何事?」

  鱼无夷厉声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莲!正是你和奸夫武二郎联手所
杀!」

  程宗扬猛然想起,武二那厮在五原城的鸳鸯楼大开杀戒,没干掉西门庆,反
而错杀一个和西门庆喝酒的闲人,还因此中毒险些丧命。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武
二中的毒正是泊陵鱼氏一种叫蜜罗汁的怪毒。

  潘金莲美目露出怒火,「武二杀的人,与我何干!」

  「谁不知道你身为嫂嫂,却与武二郎勾搭成奸,一妇上了两兄弟的床!」鱼
无夷道:「那日武二郎杀我兄弟,你在旁掠阵,隔日又用化毒丹解了我泊陵鱼氏
的蜜罗汁,救了武二郎的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与你没有关系!」

  潘姊儿啊潘姊儿,程宗扬心道:武二血溅鸳鸯楼的时候你也在场啊。怪不得
巴巴赶来留了颗丹药。

  敖润和老张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两人咬着耳朵嘀咕道:「潘金莲?」

  「武二郎?」

  「奸夫淫妇?」

  「真是她?不像啊。」

  「谁脸上还写着淫妇俩字儿?」敖润打量两眼,「你别说,为这嫂子,干一
票也值啊。」

  程宗扬低声道:「说什么呢?」

  敖润凑过来道:「潘金莲和武二的事,晴州都传遍啦,这几个月到处都在说
呢。」

  「可不是嘛。」老张悄声道:「说得精彩着呢。都说潘金莲长得赛西施,还
真是有点儿……」

  鱼无夷阴恻恻道:「冤有头债有主,那小贱人的性命我没兴趣。鹤羽剑姬,
只要你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药!我也不杀你,只要擒你回去,
让你给我兄弟披麻带孝,待武二那狗贼在本公子刀下授首!」

  潘金莲弯眉渐渐挑起,洁白的外袍无风而动。

  一名鱼家子弟道:「这贱人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妇。无夷哥!擒她回去,
让这淫妇给我们兄弟挨个做老婆!」

  「剖了这对奸夫淫妇的黑心,给无疾兄弟报仇!」

  另一个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还缺了一味药,待搞大了这淫妇的肚子,
取了她的紫河车炼药!」

  还有人道:「不如把她炼成毒妓,等擒下武二狗贼,让他们变成一对毒鬼姘
头--唔!」

  那汉子忽然摀住嘴,口中鲜血直迸。众人齐声怪啸,一半人耸肩抬腕,从袖
中打出各色暗器。

  船头清光一闪,潘金莲从肩后抽出长剑,在身前一划,挥出一股剑气,将疾
射而来的飞蝗石、铁蒺藜、毒针、毒刺、袖箭……尽数弹开。

  「好功夫!」老张叫了一声。

  敖润却道:「糟糕。」

  「怎么了?」

  敖润握紧马刀,低声道:「江湖上寻仇的多了,一般都找几个相熟的帮手,
真打起来也好说合。鱼家这回没一个外人,摆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们来的可
有点不巧啊。」

  老张道:「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这儿顶着。」

  敖润变了脸色,「你这是骂我呢!」

  老张道:「我上月接到家里捎来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亏了光明观堂的燕
仙子,才救了我们那一村的人。」

  「得。我陪你顶着吧。」敖润回头看着程宗扬,「老程?」

  「别废话了!干吧!」程宗扬拔出匕首,叫道:「这么多大男人打人家一个
女人,不嫌丢人吗?有种过来!」

  鱼家人果然是搏命来的,面对潘金莲的剑气,没有一人退缩。除了鱼无夷,
其他人清一色用的双尖短叉,不脱海岛渔人本色。听到程宗扬叫阵,当即分出几
人,对付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佣兵。鱼无夷却没有出手,他双手拢在袖中,用
阴冷的目光打量着场中的形势。

  潘金莲虽然动怒,下手却留有余地,始终没有使出致命的杀着。三人刀盾齐
举,相互配合着与鱼家子弟缠斗。突然间鱼无夷跨前一步,手指送出,蜻蜓点水
般在老张腕上一划。

  老张以硬功见长,就是被人一刀砍在腕上,也顶多留个白印。可鱼无夷手指
划过,老张手腕顿时溅出一道血痕。渗出的鲜血与空气一触,立刻变得发黑。

  敖润见状大叫一声,「忍住!」接着一刀劈出,砍在老张腕间。

  鱼无夷阴声道:「晚了!」

  刀锋过处,老张粗壮的手腕朽木般断开,迸出浓黑的血液。程宗扬头皮一阵
发麻,鱼家的毒竟然这么暴烈,一沾血就深入血脉。

  突然几点银光飞来,不失毫厘地刺在老张肩头穴位上。鱼无夷挥袖卷住几枚
袭来的银针,接着闪身退开。

  敖润一把扯住老张,替他止血,程宗扬替两人挡住攻来的鱼叉,不及向发针
的潘金莲道谢,眼睛已瞟向船头。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穿着黑衣,神情淡漠
,自从上船,就纹丝未动。无论是鱼无夷突然出手,还是老张血溅当场,他眉头
都没有动一下,像一尊石像般盯着潘金莲。

  那种专注的目光,令程宗扬蓦然想起一个人。在鬼王峒为鬼巫王雕刻图腾的
那名石匠。

  就在这时,那名黑衣人出手了。他一脚跨出,没看出他怎么作势,便越过人
群,接着一拳轰向程宗扬面门。程宗扬向侧退开半步,手中的珊瑚铁匕首寒光乍
现,封住他的去路。黑衣人沉肘摆臂,一拳轰在匕首侧面,显露出精湛之极的拳
法,虽然只是一拳,却如千锤百炼,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程宗扬掌心剧痛,匕首险些被他打得脱手飞出。黑衣人充沛的拳劲完全不逊
于武二郎,自己气血翻涌,如果黑衣人再补一拳,保证自己立刻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黑衣人意不在此,程宗扬被他一拳击退,敖润和老张同时暴露在他的拳
风下。那年轻人错身而过,一拳擂在敖润刚举起的龙鳞盾上。敖润一个趔趄,险
些跪倒,一边拚命劈出马刀。黑衣人左拳摆出,正砸中敖润握刀的手指,接着右
手抓住他的衣领,脖颈一弓,「呯」的一声,用额头重重磕在敖润脑门上。

  头骨是人体最硬的骨骼,何况黑衣人这一记头槌贯满真气,足以开碑裂石。
纵然敖润功底扎实,脑袋又够硬,没有被他撞碎颅骨,这时被他当头一击,也不
禁鼻血狂飙,昏死过去。

  老张右腕已断,眼看黑衣人的拳头当胸击来,他长吸一口气,施出他四级修
为的外家硬功,胸口鼓起。

  拳中胸口,如中铁石。老张真气外吐,硬生生挡住黑衣人一拳,却赫然发现
黑衣人的拳劲竟是螺旋攻出,如同一支利锥撕开他的护体真气,将他血脉、骨骼
一一崩碎。

  黑衣人一拳捣穿老张的胸膛,发出指骨击在甲板上的声音。他直起腰,乌黑
的瞳孔盯着程宗扬,用舌尖舔了舔拳上的血肉,年轻的面孔流露出一丝奇特的兴
奋感。

  程宗扬压下翻腾的气血,狂叫道:「贱人!滚出来!」

  水中荡出一圈涟漪,一具火辣的肉体从水下飞出,剑锋挽出一朵梅花,悄无
声息地射向黑衣人脑后。

  泉玉姬只披了幅轻纱,此时被水浸湿,仿佛一层透明的蝉翼贴在雪滑的胴体
上。她双乳高耸,乳头悬着一对银铃,湿淋淋的雪臀又圆又翘,双腿笔直,薄纱
下白花花的肉体纤毫毕露。在她鼻侧穿着一只银环,精致的银链从环中穿过,一
端挂在耳下,扇状垂在脸侧,唇瓣艳若丹朱,妖艳的模样宛如水中钻出的魔姬,
再没有丝毫六扇门捕头的痕迹。

  黑衣人旋身,一拳击中剑锋。拳剑相交,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展开拳
法,与泉玉姬斗在一处。

  潘金莲剑势忽然一涨,内围几名鱼家子弟立刻溅血退开,各自抱住手腕。剑
锋丝毫无误地刺进肌肉,却避开了可能致残的筋腱,分寸之准,令人咂舌。

  潘金莲长剑入鞘,「鱼无疾不是我杀的,和我没有关系。」

  负伤的子弟退到鱼无夷身后。无夷公子微微昂起头,冷冰冰道:「声音这么
媚,叫起床来肯定别有风味。」

  武二郎杀错人,却算到自己头上,令潘金莲愤懑之极。可如果再杀伤鱼家的
人,这笔账更算不清楚,反而坐实了自己与武二之间子虚乌有的奸情。潘金莲当
然不会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有人故意中伤自己便罢,再连累了师门的清名,才
是她所无法承受的。因此因此鱼家人骂得再难听,潘金莲也强忍着不肯伤人。

  潘金莲玉容雪白,握剑的手指慢慢捏紧,最后道:「我再说一遍,鱼无疾的
死,与我、与我们光明观堂都没有关系。听清楚了吗?」

  无夷公子细长的眼睛透出寒光,指着那个突然杀出的艳女道:「你若脱得和
她一般,说不定我便信了。」

  程宗扬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知道潘金莲心事的,他暗骂一句白痴,鱼家
已经掏刀子玩命,你还处处留手,谣言如果那么容易洗清,世间也没有那么多血
口喷人的家伙了。难道你自己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他们全部摆平?就算你真
有这个本事,这会儿也晚了。

  「潘姊儿!」程宗扬一手扶着敖润,叫道:「为了你们光明观堂的事,我这
边已经有人死了。你还想两手干干净净,也随你。可谁谁敢伤我的人,我要他的
命!贱人!给我杀了他!」

  「凑啊哟!」泉玉姬剑上血光涌动,已经施出秘藏的剑法。

  潘金莲闭上眼睛,片刻后凤目睁开,盯着鱼无夷,慢慢道:「你们以为我不
敢杀人么?」说着她白鹤般飞起,凌厉的剑气犹如潮水般覆压下来。

  鱼无夷诸般言辞无非是想激得这位鹤羽剑姬动怒,见状袖中立刻飞出一丛黑
黝黝的长丝,妖蛇般盘旋而起,将袭来的剑气一一化解。其他鱼家子弟便没这般
手段,负伤的几人纷纷退避,剩下各自举起双尖短叉,在纵横袭来的剑气下苦苦
支撑。

  程宗扬顿时对潘金莲刮目相看,潘姊儿显露出这手功夫,小狐狸也要甘拜下
风,光明观堂的名声果然不是白来的。

  黑衣人同样受到剑气的攻击,他功底扎实之极,一拳一脚都像教科书一样标
准,招术间再微小的变化也没有丝毫苟且,泉玉姬虽然用上压箱底的功夫,仍然
落在下风,只是不知黑衣人出于什么考虑,对泉玉姬迟迟没有痛下杀手。这时被
潘金莲剑气一迫,黑衣人立刻沉腰坐马,双脚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盘臂合掌,
迎向剑气最强的一处。

  黑衣人在船上杀人,潘金莲本来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这时鱼氏诸人纷纷自
保,连鱼无夷也只是蓄势待发,只有这个黑衣人敢出手来硬挡,当即摧动剑气,
剑如流星直刺黑衣人肩胛。

  黑衣人错肩翻掌,朝潘金莲剑脊拍去。潘金莲长剑微旋,刺在他掌心,剑锋
微微一顿,接着破开他的护体真气,穿透他的手掌。

  黑衣人年轻的面孔没有流露出丝毫痛意,被刺透的手掌凝在半空,用干涩的
声音慢慢道:「你功夫很好。」说着吐出一口鲜血。

  潘金莲冷哼一声,撤剑回鞘。这年轻人的修为与鱼无夷在伯仲之间,连他也
在自己一招之下身负重伤,那些鱼家人再傻也该知难而退。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好心肠。趁黑衣人在潘金莲剑下受挫,一柄长剑
悄然伸来,一剑挑断黑衣人的脖颈,将他头颅劈得远远飞开。接着泉玉姬闯入人
群,长剑过处,将两名手腕负伤的鱼家子弟接连刺死。

  泉玉姬下手如此狠辣,连潘金莲也吃了一惊。邓晶从帘后伸出脑袋,小嘴张
得大大的,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泉玉姬剑势连绵不绝,又朝第三名鱼家子弟刺去。鱼无夷怪啸一声,右手两
指拈的寸刃递出,挡住泉玉姬的落梅剑,接着袖中那丛黑丝蓦然飞起,朝她面上
击去。

  泉玉姬剑随人走,飞身朝船舱掠去。那丛黑丝如影随形,紧追在她脑后。泉
玉姬纤腰一折,长剑挑出,黑丝突然旋转着张开,竟然是一只巨大的渔网,兜头
将泉玉姬罩在网内。

  程宗扬暗叫不妙,潘姊儿都发飙了,这无夷公子还不掂量掂量走人,原来还
有真功夫没施出来。泉贱人被这渔网罩住,只怕凶多吉少。

  程宗扬放开敖润,正待出手,忽然眼前一花,泉玉姬闪身掠出。接着一声惊
叫从渔网中传来。却是这贱人玩了一记金蝉脱壳,在渔网张开的刹那,一把抓住
邓晶,塞进网内,自己脱身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鱼无夷当机立断,反手将渔网收回
袖内。

  邓晶尖叫道:「师姊!」

  潘金莲眼中几乎冒出火来,船帆折断时她已经察觉到有敌人出现,等鱼无夷
报出泊陵鱼氏的名头,她立刻看紧几个小师妹,不让她们出来。鱼氏最难缠的就
是他们无孔不入的毒药,万一几个小师妹中了毒。不免要大废周章。谁知先是穆
嫣琪溜出来,中了腐骨毒,这会儿邓晶又被来助拳的朋友塞进渔网。她狠狠盯了
程宗扬一眼,一手握住剑柄。

  程宗扬也直想抓头。泉贱人有够歹毒,竟然拿旁人当替死鬼。邓晶可是小香
瓜最要好的同门,她要出什么事,小香瓜还不把自己咬死?

  泉玉姬提着滴血的长剑,娇声道:「老爷!」

  「我干!」程宗扬往窍阴穴送入一股真气。

  「哦……」泉玉姬白嫩的大腿猛地并紧,圆臀一阵哆嗦。

  邓晶开始还在网内挣扎,不多时手脚都被缠住,再也无法挣动。鱼无夷提起
渔网,那少女悬在空中,手足反剪着,身体弯成环状。

  潘金莲踏前一步,「你们要找的是我,和她没有关系。放开她!」

  鱼无夷冷笑道:「你说放就放?光明观堂好大的面子!」

  渔网越收越紧,乌黑的细丝勒住邓晶的身体,忽然一片菱状的织物从渔网间
飘落下来,却是邓晶的衣物被渔网锋利的细丝切开。

  潘金莲厉声道:「住手!」

  鱼无夷发出一声阴恻恻的怪笑,手指在渔网上扭了几下,接着衣袖一挥。

  邓晶尖叫声中,衣衫的碎片落叶般飘飞开来,每一片都是刀切般的菱形。她
手脚反剪,水滴状悬在网内。两团圆硕的雪乳失去衣物的遮掩,被发丝般的渔网
束紧,白腻的乳肉从网眼间鼓胀出来,愈发肥嫩可爱。

  那些鱼家子弟从潘金莲的剑气中挣脱出来,见鱼无夷抓到人质,不禁心下大
定,怪笑道:「小贱人好大的奶子。」

  「奶头这么嫩的,多半还是个雏呢。」

  「无夷哥!取了她的元红合药!」

  「杀了她!给无疾兄弟报仇!」

  潘金莲一字一顿说道:「鱼公子!拿出条件来!」

  鱼无夷哼了一声,「其一,你给我死去的兄弟披麻戴孝。」

  潘金莲咬了咬唇瓣,「好!」

  「其二,你亲赴泊陵,到我兄弟坟上磕头赔罪。」

  「可以。」

  「其三,你这淫妇要让我们兄弟每人给武二戴一顶绿帽子!」

  潘金莲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粉面顿时涨得通红,「姓鱼的!敢伤她一根毫
毛,你们所有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鱼无夷冷冷一笑,伸手捻住少女从渔网中露出的乳头,用力一捏。邓晶咬着
唇忍了许久,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娇嫩的声音突然道:「泊陵鱼氏,用毒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鱼无夷扭头盯着船边的少女,眼中寒芒微动。

  小紫刚从水里出来,披着湿淋淋的发丝坐在船边,笑靥如花地说道:「老鱼
头,你不是会用毒吗?我们来比比,怎么样?」

  鱼无夷放声笑道:「跟我们泊陵鱼家比毒?嫌死得太慢吗!划下道来!」

  「就比你最拿手的腐骨毒好了。」

  鱼无夷瞳孔微微收缩,腐骨毒是鱼氏密制的三大绝毒之一。毒性虽然不如化
血、断肠猛烈,但胜在可隔物传毒。穆嫣琪只用短剑挑中重斧,就中了腐骨毒。
正因为它传染迅速,连鱼氏内部也极少有人使用。如果不是飞斧掷出,轻易也不
会涂抹在兵刃上,免得自受其殃。如果说世间还有鱼家以外的人使用腐骨毒,鱼
无夷说什么也不相信。

  小紫从臂上取出珊瑚臂钏,旋开一端的金饰,轻轻一按,钏内弹出一支中空
的海胆刺,然后叫了声,「泉奴。」

  泉玉姬伸出玉腕,小紫随手把海胆刺往她腕上一扎。片刻后,泉玉姬手腕像
失去硬度一样软垂下来。

  鱼无夷一言不发,抛下邓晶,收起渔网,扭头便走。

  小紫扬声道:「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哦。」

  鱼无夷双袖一摆,那几名鱼氏子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浑身一震,像
被抽干鲜血般萎顿下来。顷刻间尸横就地。鱼无夷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间。

  程宗扬感觉像作梦一样,鱼无夷气势汹汹前来寻仇,又有人质在手,几乎把
潘姊儿都逼上绝路,怎么死丫头随便往泉贱人腕上扎一下,就这么痛快的认输?
连随行的兄弟都杀得一干二净?

  潘金莲除下外衣,罩在邓晶身上,又狠瞪了泉玉姬一眼。如果不是她心狠手
辣,师妹也不会受辱,可若不是她,也驱不走鱼无夷。

  「潘姊儿,」程宗扬道:「这船已经坏了,不如坐我们的船去晴州吧。」

  潘金莲抱起师妹,接着两名仆妇扶着穆嫣琪从舱内出来,离船登岸。过了一
会儿,乐明珠钻出舱房,小声道:「师姊……」

  潘金莲纤足一顿,船底的龙骨发出一声闷响,从中断开,船体缓缓向水下沉
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登岸离开。

  程宗扬连忙扯起敖润,搭着他的肩跃到岸上,一边叫道:「潘姊儿,再商量
商量啊!」

  乐明珠苦着脸道:「小紫,程哥哥……」

  小香瓜刚一开口,就被潘金莲揪住耳朵,一脸不情愿地跟着众人离开。

  小紫用手指刮着脸,「人家不理你,好没面子哦。」

  …………………………………………………………………………………

  冯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都是我害死了老张……要不是我说把他胸
口烧个洞,老张也不会出这事……」哭着冯源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敖润头上缠着绷带,沉着脸一张一张烧着裁好的纸钱,丢进云水,纸灰在浩
荡的水面上摇晃几下,便消失无痕。等纸钱烧完,敖润哑着嗓子吼了一声,「老
张!走好!哥哥再玩几日,便去找你!」

  俞子元仔细打听过光明观堂与鱼氏交手的情形,尤其对那个黑衣人和莫名出
现的艳女分外留意。

  泉玉姬在船上一战便悄然潜回船上,来去都没有露出破绽。程宗扬索性道:
「我看他们两个,有点像黑魔海的人。」

  俞子元沉默半晌,然后道:「黑魔海的事,我原本是不信的。当日岳帅亲自
出手,黑魔海几乎被斩草除根,怎么可能这么快又现身江湖?」

  「你听说过剑玉姬吗?」

  俞子元思索片刻,「没有听说过。是黑魔海的吗?」

  「恐怕还是黑魔海的首脑。」

  「当日从岳帅手下逃生的黑魔海余孽,不过四五人。难道还有一支瞒过了岳
帅的耳目?」

  小紫施施然从后舱回来,程宗扬向俞子元说了一声,过来道:「月丫头怎么
样?」

  「哭得眼圈都红了呢。」

  程宗扬叹了口气,没想到老张会在黑衣人手下送命。月霜因为没有出手,大
为自责,在老张灵位前祭奠过,就关上门谁也不见,还是小紫去劝解,才略好一
些。

  「死丫头,你从哪儿来的毒药?」

  小紫眨了眨眼睛,「假的呀。」

  「撒谎!」

  「你不信就算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姓鱼的就这么滚蛋,是因为殇侯那死老头吧?」

  小紫用的东西自己虽然看不出来,但鱼无夷一见之下,立即使出断腕求生的
手段。能在用毒上压服鱼氏,除了殇侯这个黑魔海毒宗嫡传,恐怕再没有第二个
人。

  抵达夜影关,便到了晴州境内。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第六章

  夜影关位于云梦泽以西,北连铁围山,是天下有名的雄关,也是晴州仅有的
关隘。浩浩荡荡的云水依然不改它的汪洋肆恣,将雄伟的铁围山冲出一个里许长
的隘口。夜影关就座落在幽深的峡谷间,两边都是千仞高峰。除了正午短短半个
时辰,其他时间关隘都被阴影遮蔽,即使白昼也需要灯火照明。

  船只宛如驶入夜晚,两岸成群的纤夫赤着上身,粗壮的肩膀上套着黝黑的大
铁环,一手举着火把,为往来的船只拉纤。燃着火炬的城墙外伸出一排码头,数
以百计的船只拉到码头,都被迫停航。

  老张的死,让众人情绪都低落了几日,直到驶近夜影关才好了一些。敖润和
冯源松了口气,彼此都有种回家的感觉。

  楼船在距离夜影关还有数里的位置被拦住,戴着宽沿毡帽的宋军勒令船只靠
岸下锚,同时在船上张贴告示,发放注有停航日期的竹牌。

  俞子元早已得到消息,安排人手与登船检查的宋军周旋,自己带着程宗扬等
人上岸赶往夜影关。

  远远望去,关下停泊的船只上,点点灯火犹如繁星。生满青苔的城墙与铁黑
色的岩石连为一体,笔直升起十余丈高。城楼上剽悍的雇佣兵背弓佩刀,在火炬
下来回巡视。

  晴州注重商业,虽然关内有大批雇佣兵,却没有一个人来检查进出的人流。
只不过进关时,城门旁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晴州人的信条:信用、公平、道
义、财富。

  「这是晴州的八字真言,」敖润道:「晴州人就是靠这才发家致富的!」

  一进门,就有人免费发放印制精美的小册子。程宗扬好奇地拿了一册,只见
里面图文并茂,印着各种各样的格言:

  富者必治,治者必富。强者必富,富者必强!--商君书(秦汉会馆荐)

  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慎子(六法学馆荐)

  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太公望(汇才商馆荐)

  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年一大饥--陶朱公(金脂米仓荐)

  小商在民,中商在政,大商在国!--商君书(寻道会馆荐)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下一上,以和为量--南华真经(宁真道会荐)

  还有:时间就是金钱!--西谚(恒远船行荐)

  有财富才是有价值的人!--西哲浦柏(星穹会所荐)

  第一流人才的选择:经商!--西谚(万商学会荐)

  无论是神界的或是俗世的美德,名望和荣誉都是「财富」的奴隶!--西哲
海拉斯(星穹会所荐)

  再往后翻,三色套印的彩图上,一个腹缠万贯的富商张开双手,中间是一行
大字:快速致富十大秘籍!鬼谷书肆有售!后面还有:财富秘闻第二辑!东原印
书坊热卖!「点石成金术」进阶!大通道场名师限量传授!小字写着:私人会所
,公务谢绝。

  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空气中似乎都充溢着浓浓的经商气息。无论俞
子元,还是雪隼佣兵团的敖老大,都对这些免费赠送的小册子司空见惯,一副见
怪不怪的样子。于是看到这座本该戒备森严的军事雄关,竟然也有贸易场,而且
不止一处,程宗扬已经不觉得惊奇。

  俞子元道:「夜影关的夜市别具一格,许多铁围山的山民和云梦泽的水民,
都不去晴州的市场,而在关内的夜市交易,如果有时间慢慢翻检,往往能买到一
些少见的珍品。」

  敖润道:「这地方黑灯瞎火,有没什么可看的?那些东西说到底还是卖到晴
州去了。不如趁早赶到晴州港。」

  听说宋国封锁云水航道,敖润很骂了几句娘,雪隼佣兵团带的钱路上已经用
的七七八八,本来算好一路坐到晴州,这会儿改走陆路,又多了一笔开销。没等
程宗扬开口,敖润就主动找上门来,提出同行,费用当然是老程全包。用敖润的
话说,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已经欠了老程那么大人情,横竖我老敖心宽,
大不了哥几个给老程卖命去。

  众人穿过一个市场,叫卖的伙计在人群间穿行,他们把筐子顶在头顶,筐边
还点着松枝照明;贩卖毛皮的猎户将货物沿街铺开,身边堆着厚厚一叠,一张张
与客人讨价还价。卖首饰的铺着块黑布,四角各点着一盏小灯,布上放着云梦水
民的蛟纹臂钏,灯光下仿佛一条条游动的水龙。

  程宗扬正看得入神,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叱,「拿出来!」

  月霜美目圆瞪,抓住一个穿着绸衫的汉子。那汉子变了脸色,「拿什么拿!
也不打听打听,老爷是……哎呀!」

  月霜本来就心情不快,这时更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扯住他的绸衣,「嗤」的
一声撕开,几个荷包顿时从那汉子怀里滚落出来。那汉子拔腿想跑,月霜踏前一
步,毫不客气地踩住他的脚,抓住他的手腕拧到背后,干净利落地把那汉子按得
跪在地上。

  那汉子露出颈中的刺青,梗着脖子叫道:「老爷是晴州有名的滚刀肉牛二!
有种你打死我!死娘皮!敢诬赖老爷!老爷还有一口气,跟你没完!」

  敖润捋起衣袖,正准备给那泼皮来个脆的。小紫却弯下腰,一脸认真地对牛
二说:「你这样不好,怎么能偷别人的东西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偷的!你别拿偷来吓唬我!爷什么牢没坐过!就是进
了临安城的天牢,里面的也该叫我一声太岁爷!」

  那泼皮叫得正响,小紫拿出一只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牛二像噎住一样,
叫声顿时低了下来,「六……六扇门……」

  小紫笑咪咪道:「晴州没监狱,犯人都送到宋国坐牢,最无聊了。你要是喜
欢,我可以送你到秦国去啊。他们的窑场正缺人呢。」

  牛二脸色变了几下,收起气焰,低声下气地说道:「大姊,真不是我偷的。
场子的人都知道,我牛二不是啥好鸟,可说我偷东西,那是骂我呢。」

  「还撒谎!」月霜挑眉道:「我亲眼看见你从别人手里夺的荷包!」

  「我呸!那是别人孝敬我的!」

  旁边一个瘦子凑过来,小声道:「没错没错!是我孝敬牛二老爷的。」

  月霜一怔,小紫笑道:「是你偷的啊?」

  那瘦子连忙道:「拣的!拣的!真是拣的!」

  「拣到东西要还给人家哦。」

  「姑娘说得太对了!」瘦子道:「小的立马还给人家!立马还!」

  「那好,你还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好不好?」最后这句却是对牛二说的。

  牛二梗了梗脖子,终究没敢说出不字。

  有六扇门的腰牌,再加上雪隼佣兵团十几条大汉,决计吃不了什么亏。俞子
元道:「对面有家客栈,公子先歇息一下,我去找车马行。」

  程宗扬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泼皮,一边猜测他是不是东京街头那位牛二,一
边道:「不用住了,赶路要紧。雇了车马我们就走。」

  对面客栈的楼上,一个披着鹤氅的道人倚窗而卧,手中握着一支拂尘轻轻摇
晃,远远看着这边的情形,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负着双手,冷冰冰道:「那贱人八成躲
在晋国境内,师兄为何非要到晴州来?」

  蔺采泉用拂尘挥去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喟然叹道:「夙师弟、齐师弟两位
至今音讯皆无,我这些天寝食不安,只怕两位师弟为奸人所趁。」

  商乐轩傲然抬起下巴,「蔺师兄身负重伤,为何时至今日仍不肯把那贱人叛
教之事公诸天下?」

  蔺采泉一手伸进道袍,抚着胸口厚厚的绷带,咳了两声,「卓师妹受奸人所
惑,对我突施杀手。愚兄伤重难起,若公开此事,势必引起震动。到时只靠商师
弟,只怕有人起了觊觎之心。于今之计,只能私下探寻卓师妹的下落。」

  商乐轩道:「我太乙真宗门人遍布天下,卓师妹若藏身他处,必瞒不过本门
耳目。唯有晋国道观不盛,卓贱人至今没有音讯,多半是在晋境。」

  蔺采泉和蔼地说:「我已经派了人去,想必这几日就讯息。」

  商乐轩逼问道:「那为何不把卓师妹的门人弟子关押起来?」

  蔺采泉微笑道:「她们若能寻到卓师妹,那最好不过。」

  商乐轩哼了一声,对蔺采泉这点心思颇不以为然。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为掌教
之位纷争多时,卓云君叛教出门,本来是打击林之澜的绝好机会,却被蔺采泉轻
轻放过,让商乐轩大为不满。

  蔺采泉长叹道:「我太乙真宗掌教蒙难,如今六位教御又去其三,正是风雨
飘摇时节。能不能稳住祖师的基业,还要靠我们师兄弟同心同德啊。」

  商乐轩勉强道:「师兄说的是。」

  蔺采泉徐徐道:「卓师妹的事再要紧也是内忧,拜火教却是外患。这次拜火
教深入六朝,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商乐轩道:「我倒听过一个传闻。」

  「哦?」

  「有人说,黑魔海东山再起,因为教中出了几位不世出的英才,实力比以前
更为雄厚。」

  蔺采泉讶道:「难道拜火教此行与黑魔海有关?」

  商乐轩冷哼一声,「都是掌教多事。拜火教与我们相隔万里,何必为了姓岳
的,把事情揽在身上!」

  蔺采泉云淡风轻地笑道:「掌教真人已经仙逝,怎可说他的不是?」

  商乐轩沉默片刻,「不过另一个传闻更有意思。有人在江州推行考试制度,
临安城已经派使者奔赴建康。」

  蔺采泉皱眉道:「江州之事,与临安何干?」

  「据说江州那人以考试为名,其实是为了广招兵马,重建当年武穆王的星月
湖大营。」

  「竟有此事?难道……」

  商乐轩截口道:「不错。星月湖八骏已经有三人现身江州。」

  蔺采泉点头道:「难怪临安朝野震动。如果我是宋主,只怕也睡不安枕。」

  蔺采泉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望着街头穿着佣兵服的女子,手中轻轻摇着
拂尘,面带微笑,出尘的风采,宛如神仙中人。

  这次凭藉发现拜火教踪迹的名义,太乙真宗实力最强的两位教御联袂而出,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拜火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卓云
君和齐放鹤两位教御。至于林之澜,虽然王哲曾对他寄予厚望,但行事偏执,王
哲生前已经屡加斥责,如今又失去卓云君的臂助,已经孤掌难鸣。算来掌教之位
,终究要落在两人身上。

  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那位刚满二十的小师弟。王哲在大草原时曾经
说过,要给小师弟教御的名位,设帐授徒。但从草原回来,只有夙未央自己提出
此事,其余几位教御都对此装聋作哑。夙未央离开龙池,多半是因为此事给气走
的。

  商乐轩与蔺采泉私下做好交易,两人联手,由蔺采泉先做三年掌教,然后再
传给商乐轩。毕竟商乐轩比蔺采泉小着十几岁,这点时间还等得起。至于那位小
师弟,不止蔺、商两人抱着不闻不问的心思,卓云君、齐放鹤甚至连林之澜也一
样。众人谁都知道,如果小师弟当上教御,只怕不出五年,掌教的位置就会落到
他肩上。有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小师弟,对太乙真宗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但对于
几位师兄来说,就不那么妙了。说到底,掌教只有一个。别人倒也罢了,小师弟
若作了掌教,以他的年纪,只怕五十年后才有再选的机会。

  …………………………………………………………………………………

  众人逼着牛二还了荷包,然后到夜市旁的酒楼点了餐饭,吃饱了好赶路。俞
子元与车马行的人见过面,过来使了个眼色。程宗扬心下了然,放下筷子跟着俞
子元下楼。

  楼下一处雅间内点着蜡烛,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踏前一步,双脚「呯」的并在
一起,挺胸「刷」的敬了个标准军礼。

  「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上尉连长,臧修!」

  程宗扬苦笑道:「臧哥你好,我又不是你们军队的人,不用敬军礼吧?」

  臧修肃容道:「程公子是我们一营的恩人,当然要敬礼。」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你也是一团一营的?谢艺手下的兵?岳帅的星月湖大
营到底有多少人?」

  臧修毫不隐瞒地说道:「岳帅的亲卫一共有两个团,六个营。一团上校团长
孟非卿,三个营分别的是谢中校、斯明信中校、卢景中校。二团中校团长侯玄,
四营长崔茂中校,五营长王韬中校和六营长萧遥逸少校。每营配备三个连,一共
三百人。外加团部三个机动连,整个星月湖大营一共两千四百人。」

  臧修军衔比俞子元高,他说话时,俞子元在旁边没有插一句话。等他说完,
俞子元才道:「岳帅解散大营之后,我们损失了一些兄弟。现在剩下的有两千上
下,大部分已经启程去了江州。」他笑了笑,「雪隼佣兵团的赵队长和徐队长也
是我们一营的兄弟,和臧哥军衔一样,都是上尉。」

  「难怪呢。敖老大整天嘟囔说那两个不够意思,突然间不辞而别。原来都是
你们的人。」程宗扬道:「小狐狸这回可添了不少帮手。宋国方面是谁?」

  臧修与俞子元相视而笑,臧修道:「宋国这回调动的是捧日军和龙卫军。禁
军的上四军一下来了两支,我们星月湖真有面子。」

  程宗扬敲了敲额角,宋朝的军制自己还有点印象,宋朝扬文抑武,常备军却
是最多的。精锐称为禁军,其他的杂牌合称厢军。禁军最精锐的莫过于铁骑、捧
日、神卫和龙卫这上四军,问题是自己记得这四军都是大军,每军编制五万人。
这次出动捧日和龙卫两军,就是近十万人的规模。

  程宗扬道:「十万对两千,小狐狸打得过吗?」

  「看宋军这次是怎么打了。如果还是内官监军,临阵授图,有崔中校、王中
校和萧少校三位,恐怕他们连烈山都过不了。」

  臧修说得这么有把握,程宗扬却有些怀疑,「宋军没这么弱吧?」

  臧修道:「宋军军制一向是兵将分开,枢密院只管调兵,太尉府只管练兵。
遇到打仗,武将要先从宋主领阵图,再到枢密院领兵符,然后去太尉府调兵。兵
不识将,将不识兵不说,上了战场都要按宋主颁下的阵图执行,旁边还有监军的
太监盯着。宋军准备精良,当年北伐列出的阵势无坚不摧,真辽铁骑围了一天也
没能冲开宋军的步阵,结果一条小河搅乱了宋军的阵型,立刻大溃。」

  俞子元道:「宋军将领只有都指挥是固定的,每都一百人,相当于我们星月
湖的一个连,每都除了八名刀手,十六名枪手,剩下的都是弓手。论远射,六朝
没有哪支军队能比得过宋军。但一到近战,只有射手的宋军立刻就会溃散。山间
宋军摆不开阵势,我们一营就能打垮他们。」

  程宗扬笑道:「我看你们两位都恨不得立刻上战场。闲话不多说了,我们先
去晴州,把我们送到,你们也好早些抽身去江州给小狐狸帮忙。」

  臧修道:「孟上校命令,月姑娘和紫姑娘在晴州的安全由我们一连负责,从
现在起,星月湖第一团第一营第一连统一接受公子的指挥。」

  程宗扬苦笑道:「这是小狐狸的主意吧?还嫌我麻烦不够多,非拉我上你们
星月湖的贼船。」

  臧修道:「谢中校不在了,我们一营作为岳帅的亲卫营,应该受月姑娘或者
紫姑娘直属。」

  这是小狐狸抛出的橄榄枝,邀请自己代替谢艺来指挥他的第一营?程宗扬有
些心动。按臧修说的,一个营三百人,拉出来就是一支不弱的力量,毕竟一般的
小门派或者佣兵团,都没有这么多好手。

  「先说到晴州的事吧。我们和雪隼佣兵团,一共有十七个人,车马安排好了
吗?」

  臧修道:「我已经安排了四辆大车和一辆四轮马车,赶车的都是自己兄弟。
每辆车能坐六个人,每隔一百里有车行的驿站换马。出了夜影关,绕过云梦泽向
东,今晚宿在梅镇,明天傍晚就能赶到晴州港。」

  程宗扬站起身,「那就这么定了。以后的事,到晴州再说。」

  「是!」臧修和俞子元同声应道。

  程宗扬停下脚步,「臧兄,有件事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光明观堂的消息?」

  臧修道:「晴州是商邑,从来不盘查人员进出。公子要打听哪些?我派人留
心。」

  程宗扬叹了口气,「那就不用了。」

                第七章

  星月湖出来的人果然精干,饭没吃完,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五名驭手驾车
,臧修乘马,先载上行李,然后接上众人,风风火火驶离夜影关。

  雪隼佣兵团还带了几匹马,马匹在船上关了大半个月,这时牵上岸,都嘶鸣
连声,等主人跨上马背,立刻撒蹄飞奔。那种俊逸驰骋的雄姿,让程宗扬怀念起
留在建康的黑珍珠来。

  一行人驰出峡谷,程宗扬才发现外面红日高照,还是下午时分,在夜影关的
一个时辰,恍如隔夜。

  晴州的道路都用黄土铺过,虽然比不上充气轮胎,但颠簸感已经降到最低。
程宗扬靠在软垫上,「在夜影关待久了,恐怕连白天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每天都是晚上不好吗?」

  「你是在鬼王峒那种鬼地方待惯了。傻瓜才不喜欢白天呢。」

  「白天最无聊了,晚上才有好玩的事。」

  小紫敲了敲旁边一只箱子,箱盖打开,半裸的美姬从箱内钻出来,美女蛇一
样爬到主人身边,「老爷。」

  小紫拿出鲸骨做的鞭子,在泉玉姬臀上打了一记,笑道:「上忍要搞新罗女
奴了,还不乖乖翘起屁股,让飞鸟老爷采你的鲜花?」

  泉玉姬腹下只遮了块窄窄的面纱,她背对着程宗扬,充满诱惑地抬起光溜溜
的白屁股,两手扒开臀肉,将娇美的性器绽露出来。

  遇见小香瓜之后,有两天没碰这个贱人,这会儿不禁有些心动。这辆车本来
是给月霜和小紫姊妹俩配的,只不过月霜怎么也不肯与自己这个卑鄙小人同车,
倒便宜了自己。

  程宗扬抬起头,「喂,你这么看着,让我怎么干啊?」

  小紫白了他一眼,「刷」的拉上帘子。

  车厢被帘子隔开,空间更显狭窄,程宗扬索性把泉玉姬推在箱子上,让她解
下面纱,张开双腿,自己弓着腰,就像第一次开她的处女苞一样,挺起阳具送进
她柔腻的蜜穴。

  「呃瑟奥塞呦!」美姬娇滴滴道:「欢迎光临!」

  程宗扬险些笑出声来,「谁教你的?」

  「主人说这里是晴州,做生意的都这样说。欢迎老爷的大肉棒光临……哦泥
……老爷的大肉棒好硬……」

  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内,这个黑魔海的御姬奴已经从生涩的处子,变成一个床
上尤物。不过也仅仅是个尤物而已。程宗扬按住她耳侧的穴道,封住她的听觉,
一边丹田微动,一股真气透入窍阴穴。程宗扬对她的魂影已经了如指掌,随便撩
拨几下,泉玉姬下体便淫水四溢,每干一下,都让这个尤物浑身颤抖,双乳摇晃
着,媚态毕露。

  程宗扬嘀咕道:「这么骚,再扮成捕头,会不会露马脚?」

  外面静悄悄,没一点动静。程宗扬吓了一跳,「死丫头,你跑哪儿了?」

  说着回过头,只见小紫正站在座垫上,隔着帘子笑嘻嘻看着自己。程宗扬抓
起泉玉姬的面纱扔过去,「这你都看,太禽兽了吧!」

  小紫笑吟吟道:「真讨厌。人家想好好学一点床上功夫,往后跟你上床的时
候,也好让你开心啊。」

  「骗鬼啊。你已经是大师级了,还用学?」

  「理论和实践总是有差别的嘛。」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你想实践还不容易?过来躺好!」

  「大笨瓜!」

  程宗扬气恼地说:「又跟我猜谜语!小心我那天趁你睡着,给你来个霸王硬
上弓,把你的生米做成熟饭!」

  小紫作了个鬼脸,然后手一扬,那支鲸骨做的鞭子点在泉玉姬腹侧。程宗扬
只觉那只蜜穴猛然收紧,花心鼓起,一团软肉挤在自己龟头上,像张小嘴一样吸
吮着来回研磨。

  不但自己快感潮涌,身下的美姬也娇躯剧颤,被强迫献出的花心在龟头下抽
动着,虽然自己没有挺动,但蜜穴每次抽动,都仿佛被自己的大肉棒捣进花心,
迅速达到高潮。

  眼看泉玉姬红唇张开,忍不住叫出声来,程宗扬连忙拍住她的哑穴,免得惊
动车外的人。泉玉姬喉咙动了几下,白美的双腿用力分开,高举着柔腻的蜜穴,
被他阳具顶住花心,战栗着开始泄身。

  程宗扬只觉她穴内一片温热,饱含汁液的蜜肉抽动着,来回吮吸阳具。快感
像潮水一样一波波袭来,不多时就喷射起来。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这么快就射了,真没用!」

  程宗扬哭笑不得,「死丫头,你也太坏了吧?我要再坚持一会儿,你不怕把
她搞到脱阴,弄死她啊?」

  「我才不怕呢。反正她杀了那么多人,这样死太便宜她了。」

  程宗扬把仍在泄身的女捕头抱起来,放回箱内,一边擦着身体道:「喂,死
丫头,已经到晴州了,你准备怎么做?」

  「你不是要去东海吗?我们就去东海好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小狐狸在江州要打仗,大伙兄弟一场,他那边打得天翻
地覆,我总不好自己拍拍屁股去东海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滥好人。」

  「滥好人就滥好人吧,反正有你这个坏蛋就够了。」

  「没用的滥好人。」

  「我干!再说翻脸啊!」

  小紫格格笑了两声,然后道:「黑魔海,波斯商会,还有晴州的商会怎么做
生意,这些事还不够你忙吗?」

  黑魔海仿佛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虽然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与自己正面交
锋,但程宗扬心里明白,这并不是黑魔海对自己仁慈,而是有星月湖和殇侯在前
面挡着,自己暂时还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一旦黑魔海腾出手来,只凭自己与星月
湖、殇侯之间的关系,也决计不会和自己和平共处。

  波斯商会与拜火教目前自己得到的信息基本是空白,月霜那丫头好像知道一
点,却对小紫也不肯吐露。不过从当初王哲的反应来看,恐怕内情不那么简单。
很可能牵涉到岳鹏举这个一路留下无数仇敌的鸟人。

  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晴州的商会。做生意还是自己想做的头等大事,
云家在建康一家独大,自己在晋国做生意,免不了要和云家竞争。程宗扬潜意识
中就想避开这种伤和气的局面。如果双方联手,借助云家的财势和自己的能力,
一同到晴州开辟商机,才是自己的根本想法。

  三件事中,最要紧的还是黑魔海。尤其是身在晴州,却将全盘局势控制在掌
心的剑玉姬。一想到她,自己心里就有些发毛。

  「先下手为强。」程宗扬打定主意,「趁那个仙姬还没有反应过来,先看看
她是什么角色!」

  …………………………………………………………………………………

  天色将晚,车马驶入一座小镇。夜影关距离晴州港有二百多里,大多数人出
行都选择更为方便的水路,因此镇上的人并不多,显得十分安静。

  小镇遍植梅树,被称为梅镇。臧修在镇内唯一一家客栈订好房间,又去安顿
车马。终于赶到晴州,众人都兴致高昂,敖润搬来凳子,和新加入的佣兵吹嘘晴
州港的繁华,说到高兴处,向店家要了酒,大伙一边瞎吹,一边聊起烧刀子的滋
味,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痛快。

  冯源忌酒,在旁边插不上话,见程宗扬出来,喊道:「老程!你头一次来晴
州,还没见过云梦泽吧?这镇子边上有个观潮台,我陪你走走!」

  死丫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自己在房间里对着一个箱子正无聊,程宗扬当
即答应下来。两人一同出了客栈,朝镇后的观潮台走去。

  冯源道:「老程,你要想学法术,我这会儿就教你!」

  「冯大法,怎么这么大方?」

  「那块龙睛玉可是一千银铢呢。」冯源道:「当年我学法术,家里好不容易
凑了十个银铢,结果只能进平山宗。你别笑啊,我们平山宗名声虽然不响,火法
可是一等一的。」

  「法术跟练功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运功的法门不一样,法术要通物性,练起来麻
烦点。比如一根木桩吧,你一刀砍断简单,想让它烧起来,你就不能把真气用在
刀上,讲究的是咒与心应,蕴火于心。」

  程宗扬道:「我正想问你呢,冯大法,你的火法能使多远?」

  冯源估计了一下,「少说也有二十步吧。」

  「再远点呢?」

  「二十步还不够?」

  「一百步的距离怎么样?不用火势太大,只要一点火星就够。」

  冯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百步?能隔着三十步放火法的,整个晴州也
没几个啊。」

  二十步还不如弩机射程的一半。程宗扬不死心地问:「如果隔着东西,你的
火法还能用吗?」

  「那得看隔什么了。你要弄桶水让我用火法,那是坑我呢。」冯源道:「老
程,你又琢磨什么呢?」

  「上次说的火器,如果做成一个密封的铁罐子,」程宗扬比划着说道:「外
面刻几道凹槽,里面装满火药,能不能隔几十步用火法点着?」

  冯源琢磨半晌,「我看悬……老程,你还不如装根火捻呢。」

  枪械的主意被否决后,程宗扬想到了手雷。火捻的主意自己也想过,甚至还
想到给火捻加一个竹管,解决投掷时火捻受气流影响的问题,同时提高安全性。
但控制打击的距离和爆炸时间这两个难题,却不是火捻可以解决。毕竟这个时代
的技术最难做到的就是精密,即使能做到,成本也要大幅提升。很可能算下来还
不如老张说的,招一队雇佣兵省钱。

  程宗扬叹了口气,「要装火捻不好时间。炸得早了晚了都不好说。冯大法,
你来点怎么样?」

  「实话跟你说,要是不动的话,二十步以内还凑合,再远我心里就没底了。
毕竟隔着几十步呢。」冯源道:「火法跟别的法术不一样,你想啊,平白点出火
苗来,那得费多少力气?况且那玩意儿满天乱飞,谁找的准位置?」

  程宗扬心里一动,「我听说龙睛玉能蓄法术?」

  冯源警觉地攥紧拳头,「你想干嘛?」

  「得了吧,我又不抢你。如果在龙睛玉里蓄上你的火法,只要能迸出火星,
需要多大一块?」

  冯源咽了口吐沫,「小米粒那么大就够吧。我还没试过。不过这块龙睛玉怎
么也分不了一千块,就算你把它砸成一百粒,每粒也得十个银铢。那可是一吊钱
啊,老程。你扔出去一二十个,一亩地就没了。」

  问题又回到成本上了。自己似乎有些明白岳帅为什么没造出手雷,毕竟打仗
是要花钱的。虽然自己知道火药终将成为战场的主宰,但火药从发明到大规模使
用,跨度何止千年,自己想在三个月内作出来,也太心急了。

  沉思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潮声。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两人已经来到镇子边
缘,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辽阔无边的大泽正在夜色下蒸腾出淡雾般水汽。隔着梅
树虬屈的枝影,水中几处岛渚掩映在月光水雾间,犹如仙境。

  「云梦泽是六朝第一大泽,从夜影关到晴州港,走直线也有几百里。」冯源
夸张地挥动手臂,「周围几百万顷都是开垦过的良田,每年产的稻米足够半个宋
国吃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晴州的商会占着这么富庶个大粮仓,底气就比别
的商家足了一半!」

  「湖里是不是有岛?」

  「老程,你眼力不错啊,这都能看见?」冯源指点道:「泽里有上千个大小
岛屿,十方丛林的东胜大庙,瑶池宗、太乙真宗、钧阳宗、长青宗这些宗派,还
有天玑院、秘锦阁这些书院,有钱的都在岛上建有产业。每年来求道游学的就有
几万人。」

  程宗扬笑道:「我看那本小册子,还有教点石成金的?」

  冯源道:「那都是骗人的。晴州这地方,钱多,骗子也多。别说点石成金,
还有人教搬运术,专门把别人的钱搬到自己家里来,听说还有人真搬来了。」

  程宗扬大笑道:「要是我,就跟教搬运术的联手,在后门挂个牌子,专教反
搬运术。找个大富商当托,先借给教搬运术的搬来一道,拿几个小钱,编出故事
酒肆饭铺这么一宣扬,等赚了钱,搬回来再赚一笔。」

  「哎哟,老程,你真是做生意的材料啊,这点子我可想不到。」

  「这还不算完。等事平之后,再来个揭秘,印上几万本小册子,把当托那位
名字隐掉,写得含含糊糊,捕风捉影,运气好的话,不只赚到书费,说不定还能
从城里的大富商那边再敲几个。」

  「人家是一鱼两吃,你连鱼骨头带鱼鳞都要吃出银铢来。」

  两人说笑着,程宗扬朝脚下望去,只见水面离悬崖有十几丈高,岸旁尽是嶙
峋的礁石。一钩新月映在水中,闪动着粼粼银光。

  「我听说云梦泽涨潮时能把山都浮起来,似乎没什么动静啊。」

  「云梦泽涨潮比内海晚一个时辰。云水从大泽出去,到海边是个葫芦形的出
口。内海潮涨一尺,泽里要涨三尺。月圆时节,半个时辰能涨十几丈。浪大得吓
人,把山浮起来,说得一点不假。」

  说话间,脚下的水面开始悄然上涨。片刻后,远处一道白线翻滚着朝岸边涌
来,月色下看似平缓,速度却极快,到了岸边猛然卷起,在礁石上发出巨大的响
声,飞溅的浪花宛如奔马,直跃天际。

  这只是刚刚开始,一波又一波潮水不断涌来,每涌来一次水面就涨高一分。
潮水越来越大,不多时,飞溅的浪花便攀上几丈高的崖岸,在面前腾出一人多高
的水墙,巨大的冲击力,让脚下的山岩也为之震撼。

  「老程!」冯源大叫道:「往后退点!那浪快得很!小心被卷下去!」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怒卷的波涛越来越高,刚才还平静如同处子的云梦泽
露出它雄浑的一面,不仅脚下的岩石,周围数十里的礁崖,甚至整个望不到边际
的湖岸,都在同一时间被同样翻滚如山的波涛拍打着,连天空的弯月也仿佛被潮
水吞没,浸在半透明的水光中,失去原有的光辉。

  一波大浪涌来,在身前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脚下的岩石仿佛震裂,崩开成
无数碎片,接着一道水墙翻卷而起。程宗扬来不及退开,就被波涛卷住。

  冯源冲过来叫道:「老程!」

  波涛退去,刚才的人影已经不见。仔细看时,程宗扬趴在地上,一手握着匕
首,锋刃深深刺进岩石,整个人淋得落汤鸡一样。他吐了口水,然后哈哈大笑,
「好大的浪!冯大法!千万别对人说啊,看潮反而被浪卷走,真够丢人的。」

  「娘哎,还笑呢,你可吓死我了!」

  冯源赶紧过来拖起程宗扬,刚站起身,背后又是一声巨响,两人脸色一起大
变,谁也没想到这波潮水竟来得这么快。

  背后猛地一震,被波涛拍到,接着脚下悬空,已经被潮水卷起。程宗扬一手
拽住冯源,拚命用匕首往岩石上刺,但这时身体被波浪卷住,已经失去方向,匕
首挥出只刺了个空,身不由己地被潮水卷走。

  扑上山崖的波涛裹着枯枝碎石迅速退去,身体猛然悬空,从十几丈的山崖上
垂直堕下。程宗扬大叫不好,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就算够运气没碰到礁石,也会
被水的冲击力拍晕。

  急切间,一只手忽然伸来,抓住程宗扬的手腕,把他从波涛中拉出来。

  程宗扬死里逃生,一手拉着冯源,一手抹去脸上的水迹,待看清面前那个文
质彬彬的身影,程宗扬大叫一声,「秦会之!你个死奸臣!怎么跑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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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月湖的卢五爷到建康来,说起公子和紫姑娘乘船前往晴州,属下便沿途
寻找。到扬州又听到公子发回平安信,算算时日,只差了一天的路程,若非公子
的船太快,在夜影关便可追上。」秦桧道:「到了夜影关,见到紫姑娘留下的标
记,属下便绕过云梦泽改走陆路,幸好来得不算迟。」

  「死丫头什么时候留的标记?」

  「就在集市附近。」秦桧笑道:「看来紫姑娘早知道追来的会是秦某。」

  死奸臣这个得力臂助赶到,让程宗扬安心不少,「家里的情形怎么样?小…
…小魏……」

  秦桧神情微微一黯,「魏兄弟和莺姑娘已经安葬了。」

  程宗扬咬紧牙关,腮帮肌肉鼓起,「该死的妖妇!」

  秦桧道:「卢五爷说见到公子,当晚是姓苏的那妖妇下的手?」

  程宗扬点了点头。

  「长伯已经去追查那妖妇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禀公子。」秦桧道:「都
是属下无能,令公子受惊。」

  程宗扬叹了口气,「算了吧,难道还让你剖腹自杀?」

  秦桧却凛然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秦某为人忠孝,这种事
是决计不肯做的。」

  程宗扬啧啧赞叹两声,「有一套啊,贪生怕死,还说得嘴响。」

  看着秦桧眼中狡黠的笑意,程宗扬突然生出一丝感动。死奸臣这是看自己心
情不好,故意引自己发笑。虽然明知道这家伙不是好鸟,但这些日子出生入死,
交情慢慢建立起来。程宗扬似乎有点明白历史上的赵构为什么会和死奸臣这么亲
近。果然大奸大恶之人必有过人之处。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这事挺古怪的。会之,你帮我推敲推敲--按着死丫
头的性子,别人敢咬她一口,她敢杀人家全家。可被苏妖妇咬这一口,她怎么不
打回去呢?」

  秦桧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公子想来晴州,紫姑娘不想拂公子的意愿吧。」

  程宗扬沉默下来。

  秦桧道:「家中一切都好。属下走时,公子的临江楼已经开建,祁远按公子
的吩咐去了江州,现在工地由易兄弟一手打理,吴兄弟在石灰坊。铜器坊还给了
云家,云三爷让我跟公子说,分成的约定不变。」

  程宗扬打起精神,「织坊那边怎么样?」

  秦桧露出笑意,「吴家娘子将织坊打理得井井有条,作出的东西愈发精致。
若不是宋国全境封锁云水,便让他们贩些来,在晴州试卖一番。」

  说起这事,程宗扬还觉得有些稀罕,「封锁云水,一下得罪了六朝的商家,
这位贾太师够铁腕的。」

  秦桧点头道:「贾师宪行事一向强硬。前些日子宋主祭祀,正逢大雨,贾师
宪希望宋主等雨停乘辂车回宫。宋主胡贵嫔的父亲当时是带御器械,出主意请宋
主乘逍遥辇。宋主担心贾相不悦,胡父说贾相已经同意,宋主这才还宫。结果贾
师宪大怒,称自己是大礼使,陛下举动不得预闻,随即辞职罢政。宋主不得已,
只好罢免胡父的官职,送胡贵嫔出宫为尼,这才请回贾师宪。只不过贾太师喜欢
斗蟋蟀……」

  程宗扬露出古怪的表情,「那位贾太师不会名师宪,字似道吧?」

  「正是。」

  贾似道!这个大奸臣!程宗扬盯着秦桧,南宋历史上,你是奸臣第一,贾似
道就是奸臣第二。不过你这个奸臣成色十足,如果有本通史,奸臣传第一位,你
也当仁不让。贾似道跟你比,还未够班啊。

  秦桧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公子?」

  程宗扬咳了一声,「他不是靠姊姊是宠妃才起家的吗?我怎么看着你还对他
挺欣赏的?」

  「贾妃很早就病亡了。贾师宪是自己考中进士才当的官。」秦桧道:「贾师
宪这人喜好醇酒美妓,做起事来还是有章法的。」

  程宗扬道:「有章法还把云水全部封锁了?」

  秦桧笑道:「听说贾师宪早就对晴州的商会不满,可能是借此机会来敲打那
些大富商吧。」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他是不是跟岳帅有仇?行了,不用问,肯定有仇。
他们是怎么结的仇?」

  秦桧道:「贾师宪看不起武人,当然对姓岳的没好感。何况岳帅为人飞扬跋
扈,又有自己的亲军。他掌权的时候,枢密院和太尉府都成了摆设,单从这一点
说,贾师宪也不能容他。」

  晋国有王茂弘、谢安石,自己还想着宋国掌权的也许是王安石、范仲淹、司
马光、包拯,甚至文天祥这帮人,如果那样小狐狸麻烦就大了。既然是贾似道,
看来小狐狸运气不错。

  「还有件事,黑魔海的事你比我熟,有个剑玉姬,你知道底细吗?」

  秦桧露出谨慎的表情,「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在南荒时,查看过此人事
迹。如果公子与她交锋,最好请殇侯出面。」

  这话的意思是他面对剑玉姬也没有丝毫把握,程宗扬讶道:「那女的有这么
厉害?」

  秦桧缓缓道:「当日有个华妙宗,与瑶池宗、太乙真宗、阳钧宗、长青宗、
干贞道并称道家六大宗门,宗主林妙仙修为直追太乙真宗的紫阳真人。直到十余
年前,华妙宗突然销声匿迹,一直是桩悬案。因为殇侯的关系,我们隐约听到风
声,说是黑魔海巫宗的剑玉姬出手,十招之内击杀林妙仙,华妙宗自宗主以下,
无一幸存。」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如果剑玉姬是王哲那个层级的,大家还打个屁啊,赶
紧有多远滚多远。可好不容易到了晴州,只听了听名头,就夹着尾巴望风而逃,
那也太跌份了。

  程宗扬道:「你去歇息吧。明天咱们一道去晴州。剑玉姬……哼哼。」

  秦桧肃容道:「属下为公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得了,你个死奸臣还演戏呢!」

  「哈哈!」秦桧大笑两声,起身告辞。

                第八章

  晴州,六朝财富的中心,金铢的海洋。有人说,天下每十枚金铢,就有六枚
在晴州流通。还有人说,余下的四枚中,也有一半控制在遍布六朝的晴州商人手
中。

  在晴州,有的是一夜爆富的神话,有的是腰缠万贯的钜富,有的是敢于冒险
的赌徒,有的是视金铢为信仰的佣兵。这里有六朝资金最雄厚的商会,规模最庞
大的船队。有寓居于此,尽情享受世间繁华的名门贵族,也有穷困潦倒,可以为
一顿午饭行险杀人的杀手。有信徒遍及天下的名门大派,也有名不见经传的无名
流派。

  在晴州,可以随时获得轰动天下的新闻,同时也是滋生传播谣言的温床。这
里有来自天竺、波斯、大秦……商人,有大海深处的异客,也有见识过传闻中十
洲三岛的水手。这里有知识最丰富的学者,品德最高贵的圣徒,也有最狡诈的骗
子,最贪婪的奸商。当然,也少不了美丽的娼妓和妖娆的少女。

  这一切,编织成六朝最引入胜的传说,世间唯一的晴州。

  而程宗扬对晴州的第一感受,则是这里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建康也没有
包围城市的城墙,但有无数小城。而晴州完全是一座不设防的商业都市,除了几
百里外的夜影关,晴州港内只有交错纵横的水道,修葺整齐的堤坝,连绵不绝的
民居和富丽堂皇的楼堂馆榭。

  为了避免麻烦,臧修把住处选在了城南一处小院,虽然没有客栈周到,但位
置僻静,巷外是主道,院后就是水道,出入都很方便。

  路上小紫和月霜同乘一车,也不知道她们姊妹俩路上聊的什么,月霜神情间
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没有理会自己,只和小紫说了几句,就翻身上马,
迳直离开。

  敖润道:「老程,我先把兄弟们带回团里,把老张留的东西寄回家,然后就
过来找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在晴州一天,我和冯大法就陪你一天!非让你在
晴州玩痛快了!老臧!等我过来找你喝酒!」

  臧修笑着答应。等雪隼佣兵团的人走远,他转身道:「这院子是十几年前就
置买下来的,谁也查不到我们鹏翼社头上来,公子尽管住在这里。」

  秦桧笑道:「巷子里卖炊饼,开茶铺的都是自己人吧?」

  臧修挑起拇指,「秦兄好眼力!都是我们的弟兄。」

  程宗扬道:「干脆都撤了吧。会之一眼就能看出来,也瞒不了有心人。反正
我们是来旅游的,也不打算惹事。」

  「是!」臧修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小紫伸了个懒腰,「坐得好困,我要睡觉去。」

  「喂,你不打算和我一起逛街?」

  「让秦傻瓜陪你去好了。」

  秦桧宠辱不惊地说道:「在下陪公子去喝杯茶吧。」

  程宗扬提高声音,「走!我们逛窑子去!」

  小紫作了个鬼脸,「不逛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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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里的茶铺已经收摊,卖炊饼的也不见踪影,只是不知道臧修还有没有留
暗哨。至于月霜那边,肯定也有一连的人在暗中守护。孟非卿在外面谈生意,明
天赶回晴州,已经约好时间见面。程宗扬准备见过他之后,再看情形要不要放出
泉玉姬这只诱饵,引剑玉姬上钩。

  出了巷子,外面的街市一片繁华,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与建康相
比,晴州港的水路更加稠密,三五步便是一座拱桥。房屋临水而建,都是精致的
阁楼,淡绿色的玻璃窗内,悬着朱帷玉纱,有些还是珠帘,显示出晴州人雄厚的
财力。这里离港口还远,看不到海湾内森林般的桅杆,风来时珠帘漫卷,空气飘
荡着海洋的气息。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秦桧叹道:「这晴州又何止十万
人家。」

  不可否认,这死奸臣学识渊博,而且相貌堂堂,谈吐文雅,言语娓娓动听,
是个很不错的聊天伙伴。程宗扬边走边道:「盐铁这两个赚钱的行当,都是六朝
官府经营,晴州人做什么生意能做这么大?」

  「一是海外贸易,从六朝贩卖丝绸瓷器到海外,换回各种珠宝珍奇,利润丰
厚犹过于盐铁。另一个就是钱庄。总商会里面,钱庄就占了七家。其他除了粮食
之外,还有畜牧。」

  「晴州有马场?」

  「晴州的白水镇,有六朝最好的马场,每年出产骏马数千匹。晴州的白水驹
不逊于塞外名马。」

  程宗扬想起萧遥逸的坐骑,那匹白水驹原来也出自晴州。「晴州有这么多商
会,最大的是哪几家?」

  「晴州的大商家,莫过于帛氏和褚氏。但帛氏专注于海洋贸易,不如褚氏钱
庄遍及六朝,声势浩大。再有就是陶氏和朱氏,陶氏也是开钱庄的,号称金铢多
如泥沙。朱氏垄断了晴州七成的稻米生意,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家。」

  街市上店肆林立,到处是叫卖的商贩。两人绕了一个弯,忽然看到一处白墙
灰瓦的院落,门前挂着珠帘书院匾额,院内绿柳成荫,在闹市中别有一番清幽。

  程宗扬想起自己接的小册子上,有不少都带著书院的字样,问道:「晴州好
像有不少书院?」

  「晴州有三多,商会多、教派多、书院多。」秦桧道:「六朝的武将大多出
身于长安的皇图天策府,文官大多出身洛阳的太学,而太学的博士几乎都在晴州
游过学。晴州商会既然有钱供养,各派宗门也极多。」

  「富而好学,晴州这些商家很风雅嘛。」程宗扬笑道:「何况这也是一桩大
生意。」

  秦桧笑道:「公子所见不差。晴州汇集六朝各派精英,对晴州人做生意也大
有好处。」

  「我听说晴州的地方官是宋国委派来的?」

  「晴州知州除了官方的迎来送往,其他事务都插不上手。只是个荣衔而已。
真正控制晴州的是晴州总商会。」秦桧解释道:「总商会由晴州十三家最大的商
会组成,每家各占一席。所谓的知州,每隔四年由总商会拟出一个名单,递交到
临安,由宋主圈选一人到任。」

  秦桧道:「这次临川王被谢幼安逼退,王丞相承诺开通广阳渠,云家一击不
中,已经改弦易张,专注于生意。当初云六爷长驻晴州,就是想让云家在晴州总
商会占有一席之地。」

  自己还没有见过云氏这一代的当家人云芝峰,程宗扬道:「既然到了晴州,
也该拜访他一趟。」

  「我已经问过,云家人说,云六爷滞留洛阳,只怕开春才能回来。」

  程宗扬想起云芝峰游说诸国,不知道他把那尊临江大佛卖出去没有。

  秦桧提醒道:「公子,青楼在那边。」

  「得了吧,喝杯茶就行了。」

  秦桧笑道:「敢不遵命。」

  两人上了茶楼,找了处临窗的座位,随便点了两盏茶。店内上的茶仍是茶饼
碾碎的,色白如乳,茶面漂着一层细细的泡沫,香气扑鼻。两人一边饮茶润喉,
一边浏览晴州的风物。

  忽然楼下一阵热闹,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阔步进来,嚷道:「小二!快拿茶
来!」

  小二点上茶,「张十一,今天又有什么新事儿了?」

  张十一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刷」的打开,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才慢条
斯理地说道:「贾太师怒封云水,江州城大兵压境。得宝藏八骏齐出,乱天下几
时方休!」

  说完这几句,张十一拿起茶,慢悠悠喝着。张十一语调虽然不高,但一字一
字极为清晰,而且语调抑扬顿挫,一出口就吸引了楼上楼下客人的注意力。

  秦桧道:「这是晴州港的说书人。有说史的,有说诨话的,有说神鬼的,有
说谜的。还有些专在茶楼酒肆说近日风传的新事,得几个茶钱,聊以为生。」

  程宗扬明白过来,简单点说,给他配个麦克风,就是地下电台。

  楼上有人忍不住道:「张十一,贾太师封云水的事谁都知道,你后面说的什
么意思?」

  张十一拱手道:「足下稍安勿燥,且听小的一一道来。想那贾太师在宋国位
居一品,身兼平章军国重事,怎么会封了云水,断了普天下人的财路?这几日云
水泊了无数船只,南来北往,走亲访友,贩货求财的,人人心急如焚。有的货物
定了时日,耽误一日就丢了大把大把的金铢,这才两三日光景,已经有心实的投
了水,悬了梁,弃了孤儿娇妻,一命呜呼。小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两日来多
方打听,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来是贾太师要对江州大动刀兵,情急之下才出了
这等下策。」

  有人道:「江州不是晋国的吗?」

  「这位客官说的不错!」张十一道:「小的听到此事,心里也是一惊,难道
贾太师要与晋国兵戎相见?这可是六朝多年未有的大事,后来方知,此事别有蹊
跷。」

  眼看张十一又拿起茶,楼上有客人笑骂道:「这杀材又卖关子!左右是编些
个说辞,讨些个钱铢。」

  张十一正容道:「客官此言差矣!小的虽是说书为生,到了茶楼也与诸位一
样,都是来饮茶的客人,彼此说些闲话,哪里会要一文铢钱!客官若是愿听,小
的便径直说了--江州如今已经不姓晋了!」

  茶楼一阵哗然,张十一气定神闲,等众人声浪平息,才道:「实情是晋国的
萧侯爷不满晋主荒淫,怒冲冲反出建康,如今父子俩占据晋国江、宁二州,早已
割地称王。」

  「那关宋国什么事?」

  「晋国缺兵少将,不得已求到宋国。王丞相亲写书信,请贾太师出兵平叛,
愿事成之后,以江州之地相酬!」

  一片哗然声中,程宗扬与秦桧相视摇头,这个说书人明显是信口雌黄。王茂
弘写书信请贾师宪出兵平叛?王老头要混到这一步,那他也不是王茂弘了。

  程宗扬更多想了一层,卢景当时说王茂弘坐山观虎斗,放手让星月湖与宋军
两虎相争。但王茂弘与自己交谈时,曾流露出让小辈放手做事的意思,对萧遥逸
在江州的举措坐观其成,未必真想借宋国的刀来除掉星月湖。

  宋国连出动大军进入晋国境内这种犯忌的事都做出来,可见对星月湖畏如蛇
蝎。站在王茂弘的立场,任由宋军在晋国境内来去自如,上下都不好交待,直接
出动晋军与宋国为敌更是下策。很可能王茂弘会在背后支持江州,让星月湖与宋
军打成消耗战,宋国攻势受挫,在江州城下偃旗息鼓,星月湖也实力大减,往后
兴不起大风浪。这样算来,真正担忧的还是贾师宪,恐怕他还得求着王茂弘,免
得宋军与江州打得难解难分,晋军突然在背后出现。

  张十一眉飞色舞,口齿生风,将萧氏父子说成破军星下凡,打得晋国文武无
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他们占了江、宁二州。接着话风一转,说道贾太师也不是
善辈,对江州早有觊觎之心,王丞相这位老好人引狼入室,只怕要大大的吃亏。

  「正是如此这般,萧侯爷父子占了江州,树起大旗。贾太师思来想去,只好
封了云水。」张十一说着折扇一合,「列位,今天就聊到这儿,小的告辞!」

  「你个张十一!怎么说一半要走?说了半天也没说贾太师为什么要封云水,
难道明天让我们再来听你聒噪?」

  张十一为难地说道:「不瞒列位,为了打听这些事,这几日小的磨破了嘴,
跑断了腿,还要请知情的人吃酒,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会儿要赶个场子,说段书
好还了欠的酒钱。要知道贾太师为何封了云水,谁人得了宝藏的事,咱们明天再
聊。」

  客人正听在兴头上,怎肯放他走,便有人道:「你去说书也是动嘴,不如一
并说了!这几个钱拿好了!」

  张十一作揖道:「谢客官的赏!」

  程宗扬看着这说书人的伎俩,不禁好笑,但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张十一得了钱,重又坐下,「此事说来话长,若只是萧侯爷父子,贾太师派
出麾下大将夏夜眼夏用和也能一战。偏偏萧侯爷父子又得了几个得力的臂助。有
道是八骏出世,天下大乱。这八骏便是铁骊、天驷、龙骥、幻驹、云骖、青骓、
朱骅、玄琪!说道铁骊,乃八骏之首,生得铜头铁额,吞食沙石!闻说萧侯爷父
子占了江州,便带齐了兄弟来投,更献上一份大礼,乃是波斯拜火教的宝藏,助
萧侯爷兴兵!」

  程宗扬与秦桧面面相觑,听着张十一大费口水,说起铁骊从拜火教手中抢得
藏宝图,如何斩蛟杀虎,取出宝藏,购买大批武器,从云水运至江州。贾太师如
何当时正怀抱美人儿斗着蟋蟀,闻言顿时怒得摔了蟋蟀罐,一面下令封锁云水,
一面尽起精锐讨伐江州。

  张十一这番话用足了演义口吻,十成里未必有一成是真的,可透出的信息却
不简单。尤其是孟非卿、宝藏与拜火教这几处关键。俞子元说过,鹏翼社利润并
不丰厚,孟非卿却动用大笔资金购买粮食兵器,自己已经觉得奇怪。与说书人的
演义对应,难道岳帅与拜火教结怨是因为宝藏?而宝藏最终落到孟非卿手里,此
时取出来支撑星月湖东山再起?

  赏钱不断丢来,张十一赚得盆满钵满,说完这段,抱拳一声告辞,施施然离
开。

  秦桧不动声色地笑道:「这厮倒好口才。一篇长文,说得丝毫不乱。」

  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程宗扬喝了口茶,压下心底的疑惑,「市井的口碑真
是有意思,说到王丞相,就是老好人,让人听着就替他担心。说到贾太师,就是
找美人斗蟋蟀。张十一说贾太师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文士破口大骂,这位贾太师
既然重文抑武,怎么在文人口里名声也不怎么样呢?」

  秦桧道:「这事要从方田均税法说起。六朝中,宋国最为贫弱。贾师宪推行
方田均税法,在宋境丈量田地,划分为五等,逐一厘定税额。不足标准的,可以
免税。」

  「这是好事啊。大家划清田产,按等级交税,谁也不吃亏。」

  秦桧微微一笑,「对有些人来说,不占便宜就是吃亏。说起宋国的贫弱,其
实宋国一点都不穷,只是那些钱官府收不上来。地方豪强占有大量良田,税赋却
极低。小农勉强餬口,缴纳的税赋却占了一大半。长此以往,贫者愈贫,富者愈
富。贾师宪重新丈量田地,触及豪强利益,那些文人多是富家出身,当然要痛骂
贾师宪。」

  秦桧饮了口茶,「这方田均税法推行不下去便罢,一旦强行推行下去,不但
贾太师要身败名裂,连宋国也恐怕有亡国之虞。」

  旁边忽然有人道:「此话怎讲?」

  程宗扬扭头看去,身后的茶位坐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年过五旬,须发犹如
墨染,目光炯炯,精力旺盛。另一个相貌清雅,举止斯文,两人都穿着便装,戴
着乌角巾,看起来像是来晴州游学的文士。

  秦桧洒然笑道:「方田均税法并非贾太师创举,自王荆公提出此法,至今已
有一百余年,以荆公大才,尚且难以推行,可知此法之难。」

  老者道:「事在人为。要想在平地建起一座晴州谈何容易?偏偏世间便有了
晴州。贾太师位高权重,推行一则法令,又有何难?」

  秦桧道:「国家初起之时,豪强之户少而中产之民多。一旦承平日久,富者
兼并田地,愈来愈富,一户之资足抵中产万家,而缴税之额不足百户。赤贫者无
税可收,豪强瞒税不缴,所征赋税大半落在中产之家。不需数百年,中产之家皆
破,则国家危矣。贾太师看出此中弊端,推行方田均税法,本意是抑豪强,扶贫
贱,但所失有三。」

  老者冷冷道:「愿闻其详。」

  秦桧竖起一根手指,「其一曰轻敌。贾太师为人强硬,视豪强如无物,不仅
重新丈量土地,而且限定田亩,超出者由官府平价购入,分与贫户。但豪强之所
以为豪强,正因其财雄势厚。方田均税法夺其田地,势必反目成仇,贾太师以一
人之力,岂能与一国豪强相抗?」

  「其二曰躁进。为人不妨快意,治国且需谨慎。道德经有言:治大国若烹小
鲜。方田均税法遍及全境土地,便是五十年也未必能清得完,只可徐徐图之。但
贾太师匆忙施行,上下官吏为完成法令,大肆舞弊,更激起豪强仇怨,只怕不待
人亡,便会政息。」

  秦桧竖起第三根手指,「其三是贾太师施政强硬有余,圆滑不足,一向头痛
医痛,脚痛医脚,未能远谋。如果我没有猜错,贾太师急切推行方田均税法,正
因为宋国岁入已经出现大麻烦。」

  老者瞳孔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宋国税赋不足,众所周知,也算不得什么
稀奇。」

  秦桧笑道:「宋国容忍晴州,只怕是因为向晴州的大商家借了不少钱吧?如
今贾太师又兴兵讨伐江州,我倒奇怪钱从何来?」

  老者哈哈一笑,「宋国虽然贫弱,未必连一次仗也打不了。」

  秦桧道:「贾太师若要推行方田均税法,便不该打仗。若要打仗,便只能暂
停此法。若两者齐为,大军战于外,豪强乱于内,今年宋国粮食产量折损二成便
是少的。再加上军费大增,用不了几个月便会焦头烂额。」

  老者微微昂起头,「依你之见,宋国政事该如何施为?」

  「下策是求稳。休兵,罢方田均税法。」

  「中策呢?」

  「徐图缓进,恩威并用。岁入不足,不妨纳捐。」

  「以财纳官?」老者哂道:「亡国之道!」

  「非也。」秦桧微笑道:「以田纳爵。以往纳捐,大都是君主求财心切,急
于得钱,以朝廷官职作价而售。三品官职不过得钱百万,随手用之则无余,而朝
廷得一官蠹,为害不浅。此法不取钱财,不售官职。千亩得一子爵,万亩得一伯
爵,国家得利,富人得名,岂不比强行征购田地容易百倍。」

  老者沉默良久,然后道:「上策呢?」

  秦桧笑而不答。

  旁边的文士微微叹息一声,开口道:「老爷,时间已经不早了,晚些只怕有
客来访。」

  老者忽然道:「阁下尊姓?」

  「鄙人姓秦名桧,草字会之。」

  老者喃喃道:「秦会之……可是在晴州游学的士子?」

  秦桧笑道:「伴当而已。」

  「商人?」老者讶然挑起眉,情不自禁露出一丝轻蔑,但想到秦桧那番话,
又犹豫了一下,「那你可有意出仕?」

  「在下身为伴当,自然要追随家主。」

  「哦?」

  「这是在下家主,程公子。」

  程宗扬抱拳道:「见过老丈。」

  老者打量了程宗扬几眼,「年纪轻轻,能驾驭这等才俊之士,不简单啊。」

  程宗扬笑道:「这是秦兄给我面子。」

  老者注意力本来在秦桧身上,听到这句话,不禁目光炯炯地看了他几眼,然
后道:「好一个伴当给家主面子,难怪这样的人材会甘心为你效力。」

  老者站起身,对秦桧道:「你那日若改了主意,便来临安找我吧。」他回过
头,「群玉。」

  文士躬身道:「鄙人廖群玉。程公子、秦先生若大驾光临,寻临安悦生堂廖
某即可。」

  「不敢。」

  老者拍拍秦桧的肩,想说什么,思索半晌,终究化为一声长叹。

  「我若经商,恐怕也比你不过。」

  说完,老者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程宗扬笑道:「上来喝口茶,先听了一段神鬼传奇,又听了你这一番治国的
大道理,这口茶喝得挺值。」

  秦桧却皱起眉,「廖群玉……悦生堂……难道是临安那位以刻书、藏书知名
的大家?他为何会来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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