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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择天记【作者:猫腻】(4月18日更新至“第一百三十五章 临兵斗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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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章 两地医(上)

  溪河下游是丘陵,蜿蜒而去,隐约可见远处那片原野,一切与先前他们来时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但陈长生知道这个世界肯定出了些问题。

  就在他看着这个世界沉默不语的时候,庄换羽准备离开。

  “最好不要自己一个人离开。”

  陈长生转过身来,看着他认真说道:“灰线引失效,应该是出了事,还是先查清楚为好,不然我担心会出问题。

  庄换羽停下脚步,微微挑眉说道:“周日开启只有百日,在里面的每一刻都是珍贵的,难道你要我就因为这种小事耽搁时间?”

  陈长生说道:“你先前观战就已经花了时间,何必在乎再多花一点。”

  “好吧。”庄换羽看着他说道:“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当然是要去园门处查看,我们在的地方距离园门至少有数十里的距离,谁去?”

  正如他先前所说,周园里的每一刻时间,对入园的修行者们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由众人所在的河畔去园门,一去一回,哪怕耗费真元急掠,也至少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谁会愿意为了这种事情,浪费这么多时间?

  七间看着有些意动,准备说些什么,梁笑晓却在旁摇了摇头。他想着师门交付的重任,只好沉默不语。

  河畔很是安静,无人应声,庄换羽看着陈长生微嘲说道:“你看,根本没有人愿意去,既然是你提的主意,何不如你去?”

  陈长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望向身受重伤的清虚观观主。

  七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我来看吧。”

  然后他望向梁笑晓,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态度很坚决。

  “好。我想你们可以在林子里找,但最好不要走远。”

  陈长生很清楚,这些宗派弟子进入周园,就像圣女峰那位师姐一样,大多都带着师门的任务。

  说完这句话,他便向溪河下方走去,折袖没有说话,跟在他的身后。

  到溪河下方转弯处,确认河畔的人看不到自己,陈长生对折袖说道:“我进林去一趟,你在这里等会儿我。”

  折袖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不想打探他的秘密,神情漠然地点了点头。

  进入幽静的密林,向山上攀爬了一段,陈长生停下脚步,望向远方那片在阳光下燃烧的草原,和那道伸向草原深处的山陵,右手握住了腰间短剑的剑柄,低声说道:“帮我个忙去园门处看看?”

  黑龙不知何时落在他的肩头上,望着远方那道山陵,龙眸里泛起一道异光,感觉有些困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自己。

  “我有一种预感,只怕园门关了,无法和外界联系,所以我去你去都一样,只是路上要小心些,不要被人看到。

  陈长生转头,望着肩上的黑龙,认真地拜托道。

  黑龙收回望向那道山陵的目光,看着他吱吱了两声。

  陈长生有些苦恼说道:“我有的东西你都看不上眼,这把剑是我师兄送给我的,可不能给你。”

  黑龙冷漠地看着他,那意思很清楚,你什么代价都不付,居然也敢请我办事。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你知道的,我现在是国教学院的院长,以后可能会弄到很多奇珍异宝。”

  黑龙的竖瞳微微眯起,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林间清风骤起,伴着一道刺耳的空气撕裂声,黑龙化作一道虚影,瞬间破空而去。

  没有过多长时间,陈长生从山林里走了出来,看着折袖神情凝重说道:“园门关闭了。”

  折袖微微挑眉,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他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知道了园门的情况。

  回到先前那片河滩,其余的几个人对陈长生如此快便确认消息则有很多疑问,庄换羽漠然的眉眼间微显嘲讽,梁笑晓直接问道:“你说关了就关了?”

  陈长生也不解释,说道:“你如果信就信。”

  不待梁笑晓和庄换羽继续问,他蹲下来继续替那位清虚观的观主疗伤。

  七间说道:“我信。”

  梁笑晓看着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解小师弟为何对陈长生这个离山剑宗的对手如此信任。

  “二师兄说了,如果在周园里遇着什么事情,陈长生是最可以信任的人。”七间说道。

  陈长生正在替清虚观观主诊脉,手指微僵。

  离开天书陵的时候,苟寒食曾经请他代为照顾离山的弟子,当时他以为这只是客气随意说说,没有想到苟寒食竟是真的这样想,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双肩变得重了些,心里却变得轻松了很多,那种感觉很舒服。

  确认清虚观观主的伤势不会太快恶化,他站起身来,请折袖准备治疗的用具,向梁笑晓等人说道:“我确认过,周园自身的规则没有受到破坏,只是受了某种外部力量的于扰,百日之内园门应该会重新开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

  梁笑晓微微皱眉,说道:“有什么力量能够于扰到一个小世界?”

  七间想了想,说道:“或者是力量足够强大,或者是使出这种力量的人对周园非常了解。”

  陈长生点头说道:“我认为是后者。”

  叶小涟睁着眼睛,好奇问道:“会是谁呢?”

  陈长生等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有数百名人类修行者进入了周园,想要动手脚的,当然是人类的敌人。

  人类的敌人,就是魔族。

  “必须要小心些。”

  七间望向溪河下方的原野,忧心说道:“必须想办法赶紧通知其他的人。”

  他们并不确定、或者说根本没有想到,会有魔族潜入周园,但既然周园有变,灰线引失效,为了避免人类修行者动手夺宝的时候下手太狠,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那么就必须尽快把周园关闭的消息传播开来。

  只是周园实在是太过辽阔,数百名人类修行者看着数量不少,散落在其间,那便显得非常稀疏,而且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进周园寻宝,很多人想必会潜踪匿迹,在这种情况下,偶尔相遇的情况都很少会生。

  之所以他们这些人会在河畔相遇,是因为他们都有想法,关于剑池的想法——无论国教学院还是离山剑宗或者天道院,大概都留下了关于剑池踪迹的一些记载,所以他们才会逆流而上,来到这里,对于这一点,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至于清虚观的这对师徒,则是从入园开始,便一直盯着圣女峰的这对师姐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真是够老谋深算了。

  周园世界辽阔,由三道山脉分割成三个大区域,那片著名而从来无人敢于深入的草原位于正中,山脉丘陵的边缘,也就是周园的边缘有数座园林,那些园林传闻都是周当年的住所,起居之处藏宝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一般修行者入园,大多会先在这些地方搜寻一番。

  梁笑晓对七间说道:“要去那些地方太远,太耗时间。”

  他的话没有说尽,七间明白意思,其实在场的人也大概都明白了意思。

  看来,离山剑宗对剑池的相关消息非常确信,或者说在这数十年里,离山长辈们分析出了一些东西,梁笑晓和七间当然急着离开。

  在天书陵里,陈长生时常替折袖诊治,对那个匣子,折袖非常熟悉,没用多长时间,便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陈长生没有理会离山剑宗这对师兄弟想些什么,接过那些事物,蹲到地上开始正式给清虚观观主治伤。

  铜针入体,清虚观观主的血已经止了,他这时候要做的是缝合伤口。

  叶小涟在旁看了一眼,脸色便忍不住变得苍白起来。

  就连清虚观那名年轻道士扶着师父的手都有些颤抖。

  作为修行者,无论是门内的切磋还是行走世间的战斗,当然都见过血,但却很少见到,一根金属针在人类的肉上穿来扎去的画面。

  将清虚观观主胸口那道剑伤缝好,再用于净的布块包扎完毕,陈长生并没有结束自己的治疗,而是开始用铜针清通他胸腹间被梁笑晓剑意伤及的经脉。

  看着这幕画面,众人的神情微异,尤其是那位圣女峰的童师姐。

  圣女峰南溪斋,以及京都的青曜十三司,乃是修行世界里最擅长治疗的门派,千年以来,人类与魔族的惨烈战争里,总能看到穿着白色祭服的女子身影,她们在这场战争里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她没有想到,今日在周园里居然能够看到如此精湛的医术,而且陈长生明显没有修过国教的圣光术。

  河畔一片安静,只有流水出的淙淙声以及清虚观观主偶尔出的闷哼声。

  所有人都看着陈长生,不敢打扰。

  庄换羽不喜欢这种场面,微微挑眉,对梁笑晓点了点头,便向上游的树林里走去。

  陈长生余光里看到了这幕画面,没有再次劝阻。

  没有过多长时间,他确认清虚观观主的伤情应无大碍,站起身来,看着七间说道:“我也要走了。我得想办法去找到别的人,就像你担心的那样,他们还不见得知道周园关闭的事情,一旦争执起来,下手肯定不留后路,狠辣无比,那会出问题,说不定会死人。”

  梁笑晓神情微变,觉得他这番话是针对自己,却不明白陈长生只是就事论事。

  七间有些为难,说道:“我们也有必须离开的原因。”

  “明白。”陈长生望向圣女峰那对师姐妹,说道:“能不能麻烦你们在这里暂时照看了一下他们?我大概中夜之前应该能赶回来。”

  童师姐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居然提出这样的请求,想了想后应了下来。

  先前被偷袭,现在却要照顾对方,如果她不是圣女峰的弟子,还真无法接受。

  陈长生感激地笑了笑,便和折袖再次往溪河下游走去。

  阳光明媚,森林里的阴森意味被驱散了很多。

  在周园东南,有片园林依山而建,传闻中,这片园林乃是周中年之后,喜静却悦于鸟鸣,故而修建,名为畔山林语。

  畔山林语并不是周园入口处那片园林,但与园门最近。

  园门处那片园林,因为每次进园的修行者,先都会经过那里,所以早已被翻检了无数遍,后来的修行者,想要捡漏都没有什么可能,所以今年的修行者入园后,有很多人先来到的便是畔山林语。

  山间鸟语如乐,园间流水无声,转廊飞檐,粉墙扇窗,按照人类修行界定下的铁律,周园里除了法器与传承,其余原有陈设一律不准擅动,所以哪怕隔了数百年,这里依然保有着当年的七分清幽、九分贵气。

  只是在这片园林深处的某个房间里,此时却只有惊恐与不安,清幽和贵气早已被血腥味冲的不知去了何处。

  十余名修行者围着场间,脸色非常难看。

  一名修行者倒在地上,腹部被一柄剑贯穿,割开了一道约五指宽的口子,他的左手捂在上面,却止不住血水不停地溢流,甚至已经能够看到肠子被挤了出来,已然奄奄一息,而他的右手握着的灰线引早已燃烧完毕,只留下了些灰

  另一名修行者脸色苍白,不停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招栖桐,最多也就是让他受伤,哪里想到,他那一刻真气凝滞,剑竟是没有抬起来,我真不是故意的,而且……这灰线引烧了没用啊”

  那名受伤的修行者,腹部被贯穿,血流水止,眼看着便要死去。围在四周的修行者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最令他们感到不安的是,为什么灰线引会失去了效果?难道自己这些人,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死?

  便在这时,数名身着白色祭服的女子来到了畔山林语,园中响起惊喜的喊声与请安声。

  有一名女子没有进屋,她站在廊桥之上,望向远处渐向草原坠下的那轮太阳,沉默不语,似乎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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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两地医(中)

  阳光落在少女的脸上,清秀但谈不上美丽的容颜,顿时变得明媚了数分。

  她静静看着远方的太阳,想着今日入园后遇到的这些事情,心里大概有了分数。

  便在这时,一名青曜十三司的白衣少女急急走了过来,来到她身后,低声说道:“那人受的伤太重,师姐……”

  少女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去,自己随后便来。

  那名青曜十三司的少女走回屋里,不顾那名伤者同门的反对,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这时,那名少女才走进屋中。两名青曜十三司女子正在替那名伤者治疗,只是那人受的伤着实太重,离宫里常见的治疗法门,很难起作用,无论她们如何努力,依然无法止住那人腹中创口继续流血。

  见到她到来,青曜十三司的女子们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让开位置。

  少女走到那名伤者身前,看了两眼举起右手放在了伤者腹部上方的空中。

  只见一道淡淡的青光从她的掌心落下,就像流水一般,却比流水更加轻柔,不停地落到伤者的身体上。

  那名伤者伤口正在不停流溢的鲜血,忽然间就停了。

  紧接着,少女掌心落下的光束变了颜色,从令人心生愉悦清新之感的青色,变成了圣洁庄严的乳白色。

  洁白的光线照拂着伤者的腹部,那道恐怖的创口,竟以肉眼可见的度渐渐愈合

  “周园……出了问题,我怀疑园门已经关闭,稍后你们让那些修行者里选一个度最快的去园门看看。”

  那名少女站起身来,对众女说道:“我走后,你们点燃两道烟花,相信山野溪河间的人们应该能看到。”

  无论是圣女峰还是青曜十三司,在战场上向来以烟花为讯,对修行者和人类军队来说,这两道烟花便是希望。此时虽然是在周园里,相信那些在对战里受伤、却又无法通过灰线引出园的修行者,看到这两道烟花后,应该会想办法来畔山林语。

  青曜十三司一位年龄略大些的女子,看着她担心说道:“师姐,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做些事情。”少女平静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消失在园林深处的少女背影,青曜十三司的数名女子默然无语。

  片刻后,才有人想起来先前看到的那幕神奇画面。

  一名少女敬慕说道:“那是圣光术吧,真没想到师姐年龄不大,居然把圣光术修到了这种境界,要我看,老师也不见得能做到。”

  “后面才是圣光术,最开始应该是圣女峰的自然光。”

  那名年龄略大些的女子微笑说道:“师姐她先在咱们学院学习,然后去圣女峰修行,身兼南北之长,自然不凡。

  夜色渐渐来临,周园变得微凉,尤其是山麓之中,更是有些寒意。

  青曜十三司的白色祭服有些厚,能够挡风御寒,少女并不担心这些,看似随意地在山野间行走,实际上是在寻找先前入园的修行者。

  她和陈长生、七间的看法一样,再强大的力量也不可能真正改变周园这个小世界的规则,园门关闭应该只是暂时的事情,问题在于,周园忽然关闭,会给里面的数百名修行者带来很多危险,那些危险来自于人类修行者内部自身,也来自于别的地方。

  在前面那座山崖前,她遇到了一名摘星学院的学生,那学生不是与人争斗受伤,而是施展身法时真元运行出了问题,从崖上摔了下来,洗髓后的身体也没能顶住那段高度带来的冲击力,骨折了好些处,如果不是遇到她,或者真的只能等死。

  夜渐渐的深了,山林变得有些阴森,远处隐约可以见到篝火散出来的光线,看来已经有不少修行者现了异样,不在乎会引来什么竞争者,只想尽可能地找到同伴,此时周园里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们的同伴。

  少女向最近处的那团篝火走去,白色祭服在夜色里微微飘动。

  夜色下的周园,最醒目的便是那些点点篝火,只是有些篝火或者因为距离太远,很难被看见。

  陈长生和折袖走出山林。他看着不远处一座丘陵上的篝火,说道:“先从近处开始,不要着急。”

  折袖没有说话,作为狼族的后代,他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

  陈长生很快便想到这点,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到一件事情,问道:“周园里应该还遗落着不少法器,你就这么跟着我,不觉得很吃亏?”

  折袖说道:“你呢?难道你不在乎吃亏?”

  陈长生说道:“一想到离山剑宗可能有剑池的确切位置,梁笑晓和七间这时候正在往那边去,甚至庄换羽也可能找到,当然……还是会有些在乎,但今夜肯定会有很多人受伤,甚至要死,我总不能放着不管。”

  折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为什么不能放着不管?”

  对在残酷雪原里长大的狼族少年来说,任何仁慈都是致命的弱点,他是真的不理解人类和有的妖族为什么……不能放着不管。

  “有些妇人之仁?”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就是有些不忍心。”

  折袖沉默了会儿,说道:“强者的责任,是让自己变得更强,这样才能保护更多的弱者。”

  陈长生老实说道:“……可能我没有什么强者的自觉?再说了,既然离宫让我领着这些人,我总要承担些责任,而且好像这里面也只有我会治病。”

  折袖没有再说什么。

  陈长生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

  折袖说道:“唐棠出过钱,我就是你的保镖。”

  陈长生想着那个还在天书陵里的朋友,想着那把黄纸伞,感慨说道:“有钱真好。”

  折袖最后说道:“而且我总觉得,跟着你,我不会吃亏。”

  说话的时候,二人没有减慢度,没有过多长时间,便来到了那座丘陵之上,看到了篝火,也看到了篝火旁的人

  看衣饰,应该是两名南方的修行者,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彼此出剑争斗,结果两败俱伤,身上各有数道伤口。

  令陈长生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两名南方修行者正在酣睡,身上的伤口已然愈合,如果不是衣服上的斑驳血迹,竟根本看不出来受了伤。

  他走到那两名南方修行者身前,伸手搭了搭脉,又掀开眼帘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最后掀起他们的衣裳,看了看伤口的情况。

  二人的伤口虽然谈不上平滑如初,但明显已无大碍,而此时的沉睡应该是闻了宁神香的后果,有助于恢复。

  “是青曜十三司的师姐,给他们用了断念香。”

  陈长生站起身来,对折袖说道:“有人帮着四处救人,我们应该能轻松了些了。”

  折袖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青曜十三司。”

  陈长生神情微异,心想自己通读道藏,对青曜十三司的手段非常了解,这两名南方修行者的伤口能复原的如此之快,伤口边缘还残留着些许神圣气息,明明就应该是国教的圣光术,为何折袖会说不是青曜十三司?

  国教圣光术极难修行,像他此时看到的这种境界的圣光术,就算是离宫里,也只有十余位主教能够施展,所以他认为给这两名南方修行者救治的人应该年龄颇大,是位师姐,甚至更大的可能是位女教授,只不过入园之时,自己没有留意到罢了。

  “愈合伤口用的确实是圣光术,但这宁神香的味道不对,不是青曜十三司的断念香,而是圣女峰炼成最少的无垢

  折袖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前一种香我都闻过很多次,后一种我闻过一次,再不会忘,所以不会认错。”

  陈长生这才想起来,他在北方雪原里猎杀魔族,也经常替大周军方做一些极危险的任务,不知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多少次,要说起对青曜十三司和圣女峰这两大疗伤圣地的了解,还真没有多少人比他更强。

  “既会圣光术,身边又带着无垢尘……这是谁呢?”

  他自言自语道,心想能够兼通南北教派之长,想来应该是位很了不起的前辈,只是这样的前辈难道还停留在通幽境?

  折袖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陈长生微异问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折袖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陈长生怔了怔,然后明白了,一时间,不由再次怔住。

  他进周园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要去见那位少女,然后把婚书亲手退给她。

  只不过入园之后便生了这么多事,以至于他竟然忘了这件事情,忘记了她也在周园里。

  兼通南北教派之长,能在通幽境便把圣光术修到这种境界,还随身带着珍贵的无垢尘这些年来,大6好像就她一个人?

  他看着折袖有些无措说道:“不会吧?”

  折袖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就会。”

  陈长生不再说什么,望向夜色里的山野,想着先前她也曾经站在这里,站在相同的一座篝火旁,不知为何,觉得心情有些怪异。

  “走?”折袖问道。

  陈长生忽然转身走到那两名南方修行者的身边,取出铜针开始治疗。

  折袖有些不解,心想既然徐有容都已经治过了,你何必还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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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两地医(下)

  “用圣光术止血生肌,再用无垢尘宁神静意,这就够了吗?这两个人经脉里还有那么多湍乱的真元团,如果不想办法疏理于净,这一觉睡醒,只怕修为要降低三成,有些人以为随便学了些法门,便可以治病救人,实在不妥。”

  陈长生一面运针如风,一面自言自语说道。

  折袖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你可以把前句话里的有些人三个字换成她。”

  陈长生做完了事,站起身来,看着他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可不是在和她比什么。”

  折袖很认真地说道:“我不信。”

  陈长生觉得脸有些热,不再说话,准备把这两名南方修行者推醒,让他们去河畔与别的人汇合。

  便在这时,他看到了篝火旁的地面上被画了些东西,仔细辩认,才看出是个路线图,还有简单的一行字。

  字写的还不错。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她让他们去畔山林语,看来有很多人在那里聚集。”

  折袖看着他问道:“我们要不要去?”

  陈长生未作思考,直接说道:“不要。”

  折袖问道:“为什么?”

  “我……还有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治伤……好吧。”

  陈长生站起身来,沉默了很长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还没做好准备。”

  白色祭服在夜色里格外醒目,如果是在民间的街巷中,或者会很吓人,但在修行者的眼中,这身白色祭服就像青曜十三司和圣女峰带着特殊印记的烟花一样,代表着活下去的希望与痛苦的终点。

  一路行来,少女已经听到了两次满是惊喜、伴着热泪的呼喊声,所以当她看到草坡下那个篝火堆旁的修行者表现的如此平静,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片刻后她才明白这是为什么,原来那名修行者正在冥想当中。

  她走到近前,现这名修行者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从受伤的角度和包扎的方法来看,应该不是自己做的救治。她本准备转身离开,但想起了一些事情,又再次蹲了下来,伸手把那些包扎的布条解开,观察了一下里面的伤口。

  这名修行者的伤口应该是被宗祀所的某种法器击打出来的,伤口四周的肌肤上还残留着一些被俗称为星屑的宗祀所法器残留物,但伤口里的星屑被那位治伤的人清洗的极为于净,伤口也处理的极好,竟是用某种线缝在了一处。

  少女心想那名治伤的人胆子真的很大,道藏和药典里虽然都有相关记载,但已经好些年没有人这样做过了。

  外伤应该没有问题,她更关心的是经脉里的问题,被法器所伤和被剑所伤是两个概念,剑伤其躯,器伤其质,修行界的法器不像剑那般锋芒毕露,杀伤力主要就是体现在对修行者腑脏尤其是经脉的伤害方面。

  这名修行者被治好外伤后,一直在冥想,说不定就连识海都出了问题。

  她的手指搭在修行者的脉关上,缓缓度入一道精纯至极的真元。

  受到这道真元的激应,那名修行者从冥想的状态中醒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名少女,吓了一跳,下意识里便要出手。

  被圣人们定下残酷规则的周园,确实是人类修行者用来磨励心志,提升战斗能力的好地方。

  那名少女却是理都未理,说道:“不要动,不要说,闭眼。”

  那名修行者不认识她,至少不认识此时的她,不知为何,听着她如清泉般的声音,却觉得无比信任,下意识里依言放松,重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少女站起身来。

  她没有再作停留,在夜色里向远方去。

  篝火把她的影子拉的有些长。

  那名修行者再次醒来,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有些惘然。

  先前那惊鸿一瞥,他看到了一张清秀但很普通、很容易被人忘记的容颜。

  为何此时,他看着这少女的背影,却觉得美的有些惊心动魄?

  少女此时的心情也有些惘然。

  那名修行者的经脉非常畅通,宗祀所法器留下的那些震荡与堵塞,竟是尽数被人化解。

  在周园的数百名修行者里,谁最擅长医术?

  谁最擅长这种手段?谁在通幽境便能对修行者的经脉做这般细微的修正?

  她和陈长生不同,立刻便想到了人是谁。

  还是有些用处的。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听着水声,她来到了溪河畔,看着篝火,现有两人是自己认识的。

  看到她,那两名少女很是惊讶。

  叶小涟的眼中流露出敬畏的神情,童师姐微笑安心。

  什么都可以改变,只有眼神无法改变,而且她这时候没有刻意改变,所以同门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摇了摇头,叶小涟和董师姐会意,没有说什么。

  她走到清虚观观主身边,解开他的绷带,看了两眼,双眉缓缓挑起。

  “他治的?”

  她望向童师姐问道。

  童师姐与她同在南溪斋修行,自然知道她与陈长生之间的那些事情,一时间不知道她问话的意思。

  “本觉得还有些用处,谁知道治的这么乱七八糟,只把外面的剑伤治了,里面还在流血,他就不管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越想越是生气。

  清虚观观主此时很是虚弱,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弟子更是糊涂,只是看着那两名圣女峰弟子的态度,知道来人肯定得罪不起。

  少女伸出右手,隔空轻拂他的胸腹,只见一道圣洁的光线,从她的掌心落下。

  清虚观再如何偏僻、只是国教旁系,观主又怎么会识不得圣光术?

  他顿时动容,越确认这位少女是国教了不起的大人物,急着要起身拜见。

  少女微微蹙眉,直接把他打昏了过去。

  清虚观观主的弟子,讷讷然站在一旁,根本不敢说话,更不要说做些什么。

  跟着计道人学了些医术,便以为能治尽天下人?也不想想,修行者和普通人是一回事吗?剑伤与风寒又是一回事吗?

  少女微恼想着这些事情,望向童师姐说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童师姐算了算时间,离陈长生说好的时间已经不远,说道:“应该快了。”

  少女怔了怔,起身向夜色里走去。

  童师姐问道:“你不等他?”

  少女没有回答这句话,悄然而逝,惊起林中几只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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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三章 琴声呜咽一人死

  看着少女消失在夜林里,叶小涟侧头着想了会儿,终究压抑不住心头那个疑问,轻声问道:“徐师姐到底喜欢谁啊?”

  童师姐看着她笑着问道:“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如果是以前,我当然选秋山师兄,但现在……”叶小涟很认真地说道,然后不知为何觉得好难过。

  陈长生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一个小姑娘的人生观和爱情观带来了怎样的冲击,他和折袖还在夜色里的山林里间行走,寻找着那些在战斗中受伤的修行者,替他们治伤,在这个过程里,他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折袖还是现了,当遇到被徐有容治过的伤者,陈长生停留的时间明显要长些,治疗时明显要用心很多。同样,那个少女也在夜色里行走寻找替人治伤,同样不知为何,见着被陈长生治过的伤者,她反而显得格外不放心,要停留更长的时间。

  夜色里的周园很是安静,夜穹里没有繁星,地面上的点点篝火却冲淡了其间的单调,少年和少女在地面的繁星间来回行走,不知是刻意相避还是命运的安排,遇见了很多被对方治过的伤者,却没有遇见过一次。

  他们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情,他们没有见到对方,但知道对方是谁,伤者腿上缠着的绷带、经脉里残留的真元、伤口边缘的神圣气息,仿佛就是书信或者是更简单的字条,传达着某种信息,告诉彼此做了些什么,隐隐较着劲儿,赌着气。

  同样,不知为何。

  中夜时分,陈长生依照承诺回到了溪河畔,看着沉睡中的清溪观观主,确认她曾经来过,沉默了片刻,隐隐生出些佩服,那些内腑的伤势,他没有办法处理,只能让伤者挺着,然后慢慢养,确实不如她的手段有效。

  只是,今夜他已经治了二十余位伤者,她治的伤者应该也不会少,甚至可能更多一些,无论国教的圣光术还是圣女峰的那些手段,都极为耗损真元,她这样不惜体力地连续治疗,还能够顶得住吗?

  人类修行者进入周园夺宝,依照圣人定下的规则,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哪怕只是第一天,便已经生了很多场战斗,残酷的战斗带来惨烈的后果,灰线引失效,让那些伤势显得更加可怕,幸亏陈长生和她还有青曜十三司的数位女子,连续救治了数十人,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死人。没有死亡的情形生,所以修行者之间的气氛还算平静,不然仇怨不可解,尤其是在南北对峙的大背景下,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生混乱的情况。

  进入周园后的第一个夜晚,就在微显紧张而沉默的气氛里慢慢过去。

  晨光熹微,照耀着草原与那座深入其间的山脉。

  周园的清晨与外间的清晨别无两样,朝阳与落日也并无两样,伸入草原的山脉,在红暖的光芒下,就像一头巨龙骄傲地仰着头颅。

  这里便是传说中的暮峪。

  在暮峪峰顶,一位老者对着朝阳正在拉琴,琴声呜咽,仿佛是在凭吊什么。

  在弹琴老者的侧后方,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抱着双膝,对着新生的朝阳呆。

  她是真的呆,淡漠的眉眼间没有任何情绪,看着有些令人怜惜,然而有些神奇的是,朝阳的光线再如何柔和,也必刺眼,她却就睁着眼睛这样看着,不要说刺痛酸的反应,就连眯都没有眯一下。

  “陈长生的医术精湛,徐有容更不用说,而且他们的反应太及时,昨夜周园竟没有乱起来。”

  弹琴老者走到她的身前,和声说道:“大人,小狼和陈长生正在一起,先把他们杀了吧。”

  老者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他说想把陈长生和折袖一道杀死,便一定能杀死一般。

  只有通幽境才能进周园,如此说来,这位老者再如何强,也不过是通幽巅峰境,而陈长生已经是通幽上境,折袖虽然是通幽初境,但奇异的血脉天赋和在雪原里磨砺出来的战斗能力,绝对远非于此,他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那名小姑娘依然抱着双膝,盯着红暖的朝阳呆,没有回答弹琴老者的话。

  没有回答便是不认可,沉默从来不代表默认,大人做事,向来很直接。弹琴老者很明白这一点,劝谏说道:“在军师的计划里,趁着昨夜周园人类修行者内乱,我们趁乱杀人,如果周园未乱,便应依序行事。”

  小姑娘神情漠然,目光甚至显得有些呆滞,盯着朝阳说道:“我要杀她。”

  弹琴老者知道大人说的她是谁,大人以千金之躯入周园犯险,就是想要杀死那名人类少女,继续劝谏道:“徐有容不是普通人……”

  他险些说出这名小姑娘最忌讳听到的那四个字,不禁有些后怕,定了定神后,才继续说道:“……就算昨夜她连续施展圣光术,耗损了很多真元,依然不好杀。按军师的安排,我们应该先把其余的人杀了,然后合力杀徐,如此才不会有任何意外。”

  听着军师二字,小姑娘沉默了会儿,但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重复说道:“我要杀她。”

  她要杀徐有容,她想杀徐有容,她只想杀徐有容,其余的那些人类修行者,在她眼里都废物,哪里值得她看一眼

  伴着水声醒来,陈长生觉得身体一阵酸痛,昨夜在夜色里,来回救人,至少奔走了数百里的距离,即便他的身躯现在无比强悍,也有些撑不住了,最主要的还是精神上的疲惫感,如潮水般不停地袭来,实在有些难以负荷。

  晨光已然大作,居然早已过了五时。

  陈长生起身,走到河边捧起微寒的清水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了些,接过折袖递过来的于粮开始沉默地进食。

  昨夜6续有受伤或者落单的修行者,按照他的话,来到河畔汇集,此时那些人6续醒来,场间顿时变得有些热闹

  陈长生吃完于粮,喝了些清水,又坐了会儿,消散一下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疲惫,这才站起身来。

  童师姐肩上的剑伤,昨夜被他治过,现在已经基本好了,清虚观观主的精神也恢复了些,虽然还不能自行走路,生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其余的那些修行者受的伤或重或轻,但都还好,休息了一夜之后,应该可以撑得住回到园门那片园林里。

  陈长生走到童师姐身前,低声说了一下今日的安排。

  童师姐点了点头。

  陈长生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她……昨夜过来有没有说我什么?或者给我留什么话?”

  童师姐想着她昨夜在溪河畔那番带着恼意的自言自语,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没有特意留话。”

  不知为何,陈长生有些放松,又有些失望。

  便在这时,河畔的林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陈长生和折袖还有十余名修行者,闻声掠去,很快便赶到了惊呼响起的地方。

  只见一名天赐宗的高手,脸色惨白站在林间,在他的脚下,一名中年男子脸色死青,已然没有了呼吸。

  死了。

  有人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费宗主他没有撑住?”

  “难道昨夜有人进过这片树林,趁着费宗主受伤的时候下了毒手?”

  林中响起众人愤怒又有些慌乱的议论声。作为行走世间的修行者,在场的人不说见惯生死,至少死亡也不会带来太大的精神冲击,但周园关闭已经在所有人的心上蒙了一层阴影,更何况死的这名中年男子是天赐宗的宗主,天赐宗是个不知名的南派小宗,但宗主的身份在这里,而且……昨夜这位姓费的宗主受伤并不重,以他通幽中境的修为,应该能很轻松地撑过去,怎么却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陈长生走到死去的费宗主身前蹲下,接过折袖递过来的手套戴上,掀开死者的眼睛,又看了看鼻腔与口腔,用铜针刺入颈后,取出来抬到阳光下观察了片刻,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说道:“是毒。”

  听到他的话,众人顿时变得更加紧张,是谁用的毒?那人居然能够瞒过这么多人,悄悄进入林中毒死费宗主,那岂不是意味,只要那人愿意,随时可以毒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原因,那人为什么要毒死费宗主?

  “肯定是巫门的人。”一名南方修行者恨恨说道:“昨天入园的时候,我看见了几个巫师,也不知道离宫和圣女峰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这些喜欢用巫术和毒物的怪物们也进了周园。”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虽然用的确实是草毒,但毒素不像是南边的植物。”

  “那你是说是谁下的毒?”

  那名天赐宗的高手,因为伤心而愤怒无比,竟不顾陈长生的身份,盯着他大声喝斥起来:“昨夜师兄说不用你诊治,你非要治,还让我们来这里,结果他却死了,谁知道是不是你在治伤的时候动了手脚”

  听到这番话,林间忽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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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于潭中知剑意

  (关于铜针探毒,当然不是因为血,铜针他向来是用在经脉穴位方面的,此世界和咱们的世界不是一个世界,当然,我承认我写的时候根本没想这事儿……)

  林中之所以忽然变得如此安静,不是因为那名天赐宗的高手,一语点破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没有人认为陈长生会借着治伤的机会暗中下毒,因为这没有任何道理,讲不出任何所以然,谁都知道,陈长生深得教宗大人的宠爱、教枢处的支持,小小年纪便令世间震撼地成为国教学院,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与这份前途相比,周园里的任何利益,都不可能驱使他做出这种事情来。

  安静是因为人们很想知道,面对着这样无理的指责,陈长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陈长生没有任何反应,那名天赐宗高手微红的眼眶,因为悲痛而近乎扭曲的容颜,都在他的眼中。

  他和折袖转身向林外走去,童师姐和叶小涟迎了过来,脸上都有忧色。

  陈长生把林中的情况解释了几句,便和折袖离开了溪畔,再次走进周园这片辽阔的世界里。

  他们离开后没有多长时间,童师姐和另外两位名望在外的修行者,带着修行者们,彼此搀扶着,向园门处那片园林走去,队伍中间多了一副担架,那名死去的费宗主闭着眼睛躺在上面,溪畔不时响起几声哭声。

  站在山崖间一块巨石上,看着河畔向下游走去的队伍,陈长生放下心来。

  “你这样处理有问题。”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当队伍里面出现分歧的时候,无论用任何手段,都应该压制下去,想要生存,服从是最重要的事情。”

  陈长生没有说话,转身进入了茂密的森林里。

  寻找与救治不断进行,越来越多的人类修行者被集中起来,分别在三片园林之中,而且彼此之间也已经取得了联系。问题在于,周园一日不能开启,难道众人便要始终停留在这些看似美丽、但没有任何宝藏的园林之中?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更可怕的事情生了,6续又有数名修行者离奇死去,依然是中毒,但无论是同行的人,还是事后查看,都无法找到原因。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有的人可能会崩溃,有的人可能会麻木,更多的修行者极有可能再次离开这三座园林,深入周园世界里去寻找那些对修行者来说无比珍贵的法器与传承,因为在他们看来,和别的人呆在一起反而更加危险。

  是的,很多修行者已经开始怀疑所有这一切都是魔族的阴谋,但直到此时此刻,依然没有人相信魔族能够潜入周园,要知道园门处有月下独酌朱洛坐镇,有主教大人梅里砂带着国教一于教士审核身份,就算是最神秘的魔族军师黑袍,都不可能有能力混进来。

  既然周园里没有魔族,那么危险当然来自于人类本身,在彼此的中间。

  陈长生把脚伸进微凉的溪水里,出一声舒服的轻叹。

  两天之内奔掠近千里,对他来说,也是非常辛苦的事情,衣服上满是灰尘,眉眼间尽是疲惫。

  与他相比,折袖则要显得强悍很多,似乎这个狼族少年根本不知道累是什么。

  陈长生看着溪水深处的几只小白鱼,说道:“我还是不相信会有内奸。”

  折袖说道:“已经有四个人被毒死,既然我们确定周园里没有魔族,那么下毒的人肯定就是内奸。”

  这是非常简单而清晰的推论。

  但陈长生还是很难接受。

  人类与妖族的联盟对抗魔族,这场战争是场灭族之战,双方都极少会出现叛变者。

  “虽然战争其实一直在雪原边缘继续,但对大6绝大多数生命来说,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争,很多生命早就忘记了魔族的恐怖,忘记了这是场灭族之战。”折神情情漠然说道:“在雪原里,我曾经见过很多次给魔族做向导的鹿人,周园里的人类修行者当中有魔族收买的内奸也不足为奇。”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一直不想承认有内奸存在,是因为现在大家都已经开始怀疑彼此,这种不信任我认为更加危险。”

  折袖承认,玩弄人心向来就是魔族最可怕的地方。

  魔族根本不需要进周园,只需要断绝园里与园外的联系,再让内奸在其中扇风点火,做些险恶的事情,那么人类修行者之间便会乱起来。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生过很多次。

  陈长生继续说道:“这数百名通幽境修行者,是人类的将来,里面有很多优秀而强大的人,魔族能够收买的内奸,数量不可能太多,所以只要这数百名修行者不要彼此猜疑、警惕,甚至对峙,只要人心不散,魔族便什么都做不成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如果能够做到这点,你们人类早就一统大6了。”

  陈长生沉默无语。

  根据这两天,尤其今天在畔山林语里的观察,他可以确认的是,数百名修行者的人心已经散了。

  他是离宫赋予重任的领队,那么国教北派的修行者就有责任看顾,苟寒食的器重,则让他的责任感变得更重。

  可是,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

  “只要停留在园林里,应该便无事,被毒死的人,都是死在山野里,所以先不要管这些人,得抓紧时间把其余的人找到。”

  陈长生把脚从溪水里抽出,湿答答地站在石上,望向天际下隐约可见的另两道山麓。

  已经数过,此时被找到、然后聚集在园林里的修行者,距离入园的总人数,还差着一百余人。

  “有些人是不想被你找到,那你怎么找?”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像梁笑晓和七间、庄换羽,还有那些通幽上境的各宗派强者,一个都没有见着。”

  陈长生抖了抖脚,穿上鞋,把头重新束紧,说道:“就算魔族真的买通了一些奸细,也不敢对这些人下手。”

  折袖说道:“但他们肯定在暗中窥视着。”

  陈长生想着苟寒食在天书陵里的请托,说道:“我们去剑池看看。”

  就算没能与七间和梁笑晓会合,如果能找到剑池,也是很好的事情。

  在辛苦奔波了两天两夜之后,他觉得有资格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陈长生和折袖离开溪畔,向山林里走去。

  他们会替别的修行者考虑那些隐藏在山野里的危险,却似乎根本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全。

  因为他们都是少年人,虽然表面看不到什么热血,自信却从不欠缺,一起踏上征程,当然无惧。

  而就在他们穿山越岭的另一边,那个穿着白色祭服的少女,也在行走。

  她单身一人,依然无惧,神情平静,不知何时,肩上多了一张弓。

  来到最先抵达的那条溪河,走的依然是老路,逆流而上,经过前日清虚观观主与圣女峰童师姐战斗的地方,陈长生和折袖看都没有看一眼河滩上残留的乌色血渍,沉默着继续前行,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人都不擅言谈,也不怎么喜欢说话,这两天在周园里的交谈,已经算是交流频繁。

  幽静的森林里,偶尔响起鸟鸣,那是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的生灵。

  陈长生在道藏里看到过记载,很多年前,有人在这片森林里找到过一柄古剑的剑鞘。

  梁笑晓和七间,还有庄换羽都是消失在这条溪河的上游,更是坚定了他的判断。

  如果周园里真的有剑池,剑池便应该在这个方向。

  离山剑宗想要找到传说中的剑池,这是太过自然的事情。

  陈长生和折袖这时候并不知道,都说从来没有人在周园里看到过一柄剑,这个说法是错的。

  很多年前,离山那位姓苏的小师叔,曾经在这里找到过一柄剑,并且带出了周园。

  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件事情没有流传开来。

  这条溪河的水量并不是太充沛,尤其是往上游去,路过几条支流之后,更是水势变缓,清浅如镜。

  但这条溪河很长,他们二人从清晨开始行走,直到日上中天,才终于走到尽头。

  如很多溪河一般,这条溪河的尽头,也是一片山崖,崖上泻一条如银练般的瀑布。

  瀑布下是一座幽潭,落水入潭,不停出低沉的轰鸣声。

  折袖抬头眯眼,望向瀑布上方,只见炽烈的阳光下,崖畔那层浅浅的水,仿佛琉璃一般透明,确认这里已经是山巅。

  “我上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不待陈长生反应,他便向山崖里急掠而去。尚在途中,他的身体忽然低了下来,嗖的一声,化作一道灰影,便跳到了十余丈高的崖壁上,锃锃锃锃,在崖壁间不停快奔掠,竟只用了瞬间,便去到了崖上。

  陈长生在下面看着,隐约能够看到他趋纵之间,双手仿佛散出了寒光。

  折袖的身影消失在瀑布上方,应该是去真正的山水起处查看。

  陈长生收回视线,望向瀑布下的水潭,心头微动。

  此地已是峰顶,青山出泉,水量也不可能太大,他和折袖看到的画面也如此。

  瀑布很细,水量很小,为何下方这座水潭,却如此之深?

  他走到潭边,向水里望去,只见一片幽暗,根本看不到底。

  他静神宁意,缓缓释出神识,向潭底探去。

  神识潜入不知多远,忽然间,他觉得眼睛微痛,仿佛被片细叶刮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开始流泪。

  那是一道剑意。

  虽然飘渺难以捉摸,但他很确认,那就是一道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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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五章 那边是湖

  站在潭畔,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眼睛里的那道剑意始终缠绵不去,酸痛难褪,让他不停流泪。

  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对着潭影顾盼自怜的白痴少年。

  潭水深处的那道剑意,让他很震撼,很吃惊,也有些惘然。

  难道这片看上去寻常无奇的瀑布与水潭,便是传说中的剑池?不然潭水深处怎么传有剑意传来?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何数百年来始终没有人现过?要知道这道剑意虽然飘渺难以捉摸,但却是那样的清晰

  他的惘然来源于无知,对自己的无知。

  来自潭水深处的那道剑意,其实极其淡渺,难以感知,就算是通幽境巅峰的修行者,也无法捕捉到它存在的痕迹

  而只有通幽境的修行者,才能进入周园。

  所以无数年来,这道剑意始终都没有被人现过,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一位天赋异禀、与剑天生亲近的修行者,站在潭畔,被这道剑意触着眼目,惊着心神,就此揭开了剑池传说的第一层幕布。

  那个人便是离山小师叔苏离。

  陈长生为什么能够感知到这道剑意?因为他的身心皆净,神识之强虽不敢说举世无双,但静柔稳实之处绝非普通修行者能够比拟,当初在国教学院藏书阁里定命星的那一夜,即便是在甘露台上的圣后娘娘也为之沉默不语。

  所以他成为了数百年来进入周园的修行者中,第二个感知到潭水深处这道剑意的人。

  只是这道剑意来自何处?

  陈长生控制着神识不停向潭水深处潜去,却现这池潭水有些古怪,深处仿佛有某种实质般的压力,竟阻止了神识的继续向前。

  站在潭畔,他轻抚剑柄,看着不知何时又趴在自己肩上的小黑龙,说道:“要不然……”

  黑龙看着他,眼眸里全是冷漠和微嘲的情绪,意思很清楚,我又不是你的下属,凭什么帮你做这么多事?

  陈长生忍不住说道:“你怎么和折袖一样,做什么事都不忘了要好处。”

  黑龙闻言大怒,细尾轻摆,便准备回去,心想何其大胆,居然敢把自己和一头破狼相提并论。

  “好吧好吧,我再答应你一个要求。”陈长生很是无奈说道。

  黑龙这才满意,细尾再摆,化作一道黑色的细影,嗤的一声,便消失在了微寒的潭水中。

  片刻后,黑龙破水而出,带出一道水花,在阳光下灿烂仿佛碎裂的晶石。

  陈长生抬起右臂,让它停在了小臂上。

  溪水从小黑龙的鳞片上淌落,打湿了了他的袖子,有些凉,感觉有些怪。

  通过黑龙的信息传送,陈长生知道,原来这片水潭底部有个洞穴,应该是通往山崖后面的某个地方,只是这片寒潭确实有些古怪,越到下面压力越大,而且是不符合真实世界情况的巨大威压,黑龙现在是离魂附体的状态,不及真实力量的百分之一,所以它也没有办法通过那个洞穴。

  黑龙能够找到那个洞穴,已经算是相当不容易,换作通幽境的人类修行者,基本上没有可能,陈长生站在潭边,感知着那道依然淡渺的剑意,思考很长时间,然后抬头望向瀑布上方,计算着距离,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他让黑龙自去歇息,走到瀑布边,开始向山崖上方攀爬,动作不像折袖那般狂放肆意,但很稳定,很准确,展现了极强悍的力量。

  穿过瀑布的水星,来到崖上,他取出手巾把脸上的水沫擦净,现眼前是一片清澈的水池,池底是黄色的石头,水面一直平铺向前,应该会在数百丈外的另一面山崖处落下,中间隐约有水面起伏,应该是山泉起处,画面看着很是美丽。

  折袖此时结束了在远处的察探,走了回来,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什么现。

  “潭水深处有个洞穴,应该是通向山里某个地方,我怀疑……剑池就在里面。”

  陈长生站在瀑布的边缘,指着脚下已经变成拳头大小的水潭说道。

  折袖走到他身旁,向下方的水潭看了眼,说道:“我对此表示怀疑。”

  陈长生说道:“那你说那边会是什么?”

  折袖说道:“故事中,遇着绝境,忽然寻着通道,进入新世界的第一个画面往往是美女出浴。”

  “你想多了。”陈长生很是无语,转而说道:“倒是水潭有些古怪,应该没办法潜下去,得想办法。”

  折袖又看了眼下方那个遥远的水潭,说道:“看起来,你已经想到了方法。”

  “从这里跳下去,借着落势,说不定可以直接落到那条洞穴的位置。”

  陈长生没有说,借着黑龙的帮助,他已经知道洞穴离潭面的距离,经过大致计算,应该没有问题。

  折袖又看了眼水潭,微微皱眉,说道:“是要搏命吗?”

  这座山崖太高,即便是他,都觉得没什么把握,不会被潭水直接拍昏过去。

  陈长生说道:“我应该撑得住,不知道你行不行。”

  他不知道自己浴过黑龙的真龙之血,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强度甚至胜过完美洗髓的修行者,所以并不担心。

  折袖的血脉天赋特殊,洗髓非常成功,而且自幼在雪原里残酷战斗,真可以说是筋骨若石,但对这个高度还确实没有太多信心,说道:“如果梁笑晓和七间是从这座水潭到了那边,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陈长生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挠了挠头,说道:“也许离山剑宗有什么奇怪的方法?”

  “那庄换羽呢?”折袖继续问道。

  陈长生微怔,说道:“天道院也有秘法?”

  折袖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以你现在国教里的身份地位,你觉得天道院有剑池相关的线索,茅秋雨会不告诉你

  陈长生被他问的无话可说,甚至有些急了,问道:“反正我能过去,你就说你行不行吧。”

  作为男人,虽然是还没有完全成年的男人,也不可能说出不行两个字。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那边见。”

  说完这句话,他走到瀑布边,毫不停顿地跳了下去。

  山崖间,他的身影快下降,瀑布被击碎,泻玉数缕。

  陈长生看着这画面,不由怔住了,默默想着,这么于脆实在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啊。

  只听得轰的一声

  潭面上溅起极大的水花,水花中间,潭面深陷向下,变成一条通道,折袖便在里面继续向下。

  陈长生摇了摇头,解下外衣收好,确认时间差应该差不多了,便向崖下跳了下去。

  山风拂面而至,被拍碎,水花扑面而至,被拍碎,呼啸的声音来不及灌入耳中,便被甩到了身后。

  他的度越来越快,不过瞬间,便见寒潭已然近在眼前。

  没有声音响起,只有并不清晰的撞击感,以及脸部颈部传来的微麻感。

  过了片刻,他才感受到四周潭水的压力以及湿意。

  借着山崖的高度带来的落势,他的身体自行向下,冲破潭水深处一层又一层的力量障碍。

  潭水的压力越来越大,与深度相比,大的有些难以想象,但还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直到此时,他才睁开眼睛,看到了前方,或者说深处折袖的身影。

  折袖在轻轻摆动小腿,看来应该没有什么事。

  然后他看到折袖的更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光亮。

  没过多长时间,他和折袖先后来到那点光亮处,并没有现黑龙所说的洞穴。

  但此时,他们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只能借着残余的落势,继续向下游去,直至落势渐尽,他们开始用手划水。

  不知道游了多长时间,忽然间,他们觉得身周传来的潭水压力正在渐渐变小。

  然后他们现那片光亮正在逐渐变大,越来越大,渐渐要占据整个视野。

  直至此时,他们才感知到真正的变化。

  他们不再是在往下游,而是在往上游。

  水声哗啦。

  他们终于游了出来。

  依然是在水中。

  他们破水而出。

  这里是一面平湖,湖面极大,四周的山林郁郁青青,岸边的石头里生长着不知名的花。

  他们这是在湖水的中心。

  原来那片水潭的深处,竟然是一座湖。

  最神奇的是,湖与潭底部相联,上下却是颠倒的,天地易位

  陈长生和折袖很是吃惊。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一幕画面,更加吃惊,以至于张着嘴,竟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片湖水的中间,有块岩石。

  就在他们的眼前。

  岩石上坐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容颜媚丽,应该也是刚刚从湖水里出来,浑身湿透,轻柔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体上,曲线毕露,成熟而诱人的身躯展露无遗。

  这位美媚至极的女子,正在梳着湿漉的黑。

  她的动作很柔软,她的身体很柔软,她的眉眼很柔软,她的眼波很柔软。

  她像刚熟透的果子,像南方巫族祭拜的山精,像京都壁画里的美人儿。

  对少年来说,她正在最诱人的时节,这是最诱人的画面。

  陈长生想着先前折袖说过的那番话,完全不知该作如何想法。

  山崖的那一边,居然真的有湖。

  湖里居然真有位美人刚刚出浴。

  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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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六章比湖水更绿的绿

  看似过去很长时间,其实只是瞬间。

  陈长生和折袖二人破湖水而出,看着湖心岩石上梳的出浴女子,看着有些傻乎乎的。

  但在那个女子眼中看来,湖面上忽然多出两个脑袋,自然是无比恐怖的画面。

  伴着一声惊声尖叫,那名女子惊慌失措,从石上落进了水中,被湖水呛着,时浮时沉,媚丽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湖水缭绕着她身上的轻薄衣衫,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如玉般的颜色。

  陈长生看似不及细想,挥动手臂,向她落水的地方游了过去。

  折袖没有说什么,跟在了他的身后。

  游到女子落水的地方,陈长生向湖下潜去,这时候自然不能闭眼,只见清澈的湖水里,那女子身上衣衫轻飘,随着她不停地挣扎,衣衫很是凌乱,能够看到颈间的白皙,甚至隐隐能够看到些更诱人的地方。

  陈长生没有任何反应,伸手便把她抓住。

  那女子陡然遇到救助,本能里便缠了过来,像抱树的小熊般,紧紧地抱住了他。

  陈长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埋进了一片丰软的所在,腰则被两条极为紧实的大腿夹住。

  这个姿式很销魂,哪怕是如此紧急的时候。

  如果是普通人,只怕根本没办法救人,自己都会跟着沉下去。

  陈长生不会,他的右拳已经握紧,随时准备落下,不知道是准备把这慌乱的女子砸晕,还是想做些别的什么。

  他抱着那女子向湖面游去,那女子稍微清醒了些,惧意稍去,也知道陈长生没有恶意,是来救自己的,因为害羞调整了一下姿式。

  她双臂环着他的颈,侧着脸。

  于是二人的脸便贴着了。

  纵使是在微凉的湖水里,陈长生也能感觉到她唇间吐出的微暖的气息,能够感受到她身体散出来的热息。

  折袖游在陈长生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女子,先前出湖一眼间,他便看清楚,这女子腰带上的徽记,应该是东方某个隐世宗派的弟子。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他盯着她的眼睛,不知道究竟想要看到什么。

  终于离开了湖水,来到了湖面,那名女子揽着陈长生的脖颈,看着后方的折袖,眼神不再慌乱,也没有异色。

  这种平静便是问题。

  紧接着,折袖在她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抹笑意。

  姑娘,你因何笑?

  折袖想问她,但没有问,也来不及问。

  那女子的双臂揽着陈长生的颈,手指很自然地抵着他的耳垂下方。

  那里有最重要的血管,也有直通识海的经脉。

  只要那里被刺断,便是教宗大人亲至,也无法把他救回来。

  无声无息间,那女子的指尖生出一抹妖魅的绿意。

  青绿色的湖水,也无法掩住那抹绿意。

  湖畔的青色山林,在这抹绿之前,顿时失去所有颜色。

  那女子的指尖,轻轻地刺进了进去。

  没有任何事情生。

  女子指尖的那抹绿,没能刺进陈长生的颈间。

  陈长生仿佛没有任何察觉,游到湖心那块岩石,似乎准备上去。

  那名女子眼波微流,似有些诧异,有些震惊,手指微微用力,再次刺下。

  ……依然,没有任何事情生。

  那名女子的心里生起无数震惊,因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指尖藏着的那抹绿,是世间最锋利的法器之一,只要没有聚星成功,哪怕是完美洗髓的修行者,一刺之下,也必然肌肤破损。

  而那抹绿本身,蕴藏着世间最可怕的毒素,即便是最强大的妖兽,一旦感染这种毒素,也无法支撑太长时间。

  可是……怎么却刺不进陈长生的皮肤?

  便在这时,陈长生终于回头了。

  他与那名女子隔的极近,甚至能闻到彼此的呼吸声,能看到彼此眼瞳里的自己。

  他的眼睛很明亮。

  明亮的令人有些心慌。

  那名女子看着他的眼睛,看着这双明亮如镜的眼睛,看着其中自己的微显苍白的容颜,极为罕见地心慌起来。

  在雪老城里,她把无数魔将玩弄于掌心之间,遇着何等样的变故,也都不会心慌。

  但她这时候很心慌。

  陈长生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嘲讽。

  她却觉得他在嘲讽自己,那双眼睛全部是奚落的意味。

  她很生气,很不甘,于是眼波流转,顿时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秀丽的容颜,委屈的神情,熟软的身躯,加上天生的魅惑魔功法,合在一起,那便是无比强大的诱惑。

  哪怕是再心如铁石的男子,想来也会生出些怜惜,至少不会马上下杀手,更何况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只要争取到片刻转还的时机,那么便还有机会,她是这样想的。

  可惜的是,世事向来无法尽如人意,也不能尽随魔意。

  陈长生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没有看到她的脸,没有受到丝毫魔功影响。

  他抱着她的双臂微紧,坚若铁条。

  那女子微微色变,一声厉啸从红唇里迸而出,身上的衣衫如蛛网般裂开,一道极强大的气息陡然出现

  如果换作人类修行者的境界,她释放出来的气息至少是通幽上境和陈长生相同,而真元数量更是丰沛十余倍

  陈长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但他没有松手。

  他紧紧地抱着她,破湖而出,跳向湛蓝的天空

  这一跳便是数十丈高

  然后向湖心那座岩石落下。

  在这极短暂的过程里,他用了耶识步的一道身法,让下落之势变得更加急剧

  他抱着她,就像石头一般,砸向了那块岩石

  轰的一声巨响

  湖心那块坚硬的岩石,骤然间迸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石面垮塌,落进了湖水里。

  如此巨大的力量,陈长生再也无法锁紧双手,重新震飞到湖水里。

  那名女子更是凄惨,堪称完美的魔躯,在恐怖的撞击之下,不知骨折了几处,脸色苍白,唇角溢出两道鲜血。

  便在此时,又有一片阴影袭来。

  来的是折袖。

  刷刷刷数声厉响,湖心岩上的空中暴出几抹亮光。

  然后响起饱贪愤怒与痛苦的喊声。

  那名女子境界再高,真元再强,被陈长生砸的识海震荡,猝不及防之下,未能封住折袖的袭击。

  那几抹亮光来自折袖的指间。

  他的手指前端,探出极锋利的、泛着金属色的爪,在那名女子的身躯上留下数道极深刻的血痕。

  折袖行走世间,猎杀魔族,从来都不需要兵器,他的兵器就是他的双手,他比谁都清楚,魔族身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

  湖心岩上劲气溅射,那女子怒啸一声,左手翻卷而出,将折袖逼下岩石,然而在那瞬间,她的尾指被折袖的爪锋削断了一截

  此时,陈长生又来了

  青绿色的湖水,骤然间变得红火一片,仿佛落日降临此间。

  暮时的晚云,笼罩着湖心岩。

  汶水三剑之夕阳挂

  借着剑势,陈长生瞬间从湖水里掠至岩石上,双脚落地,剑势凝实,呛啷一声,短剑离鞘而出

  这是他腰间的短剑,第一次真正出鞘

  擦的一声脆响

  晚霞满天,湖心岩一片红暖。

  那名女子运起魔功,右手距离陈长生的咽喉还有半尺距离,便再也无法前进。

  因为她的右手断了,向着天空飞去

  那名女子惨呼一声,身形骤虚,踏着湖水,向后急急倒掠,几个起伏便来到了岸边的沙滩上。

  谁曾想到,折袖在水面上早已提前到来。

  只见水花四溅,折袖挥臂而出,亮光一闪,那女子脚踝上多了一道血线,倒在了沙地上。

  陈长生的剑破空而至,那女子极为艰难地侧身避开,却被折袖翻身骑在了身上。

  折袖的指尖抵着他的咽喉,前端的锋利爪尖,已经刺破了她喉间一块极不容易找到的软骨。

  只要他微微用力,她的颈便会被刺穿。

  那名女子眼瞳微缩,不敢再动。

  直至此时,她的那只断手才落到了湖中。

  她倒掠时带出的那条血线,也才落在了湖中。

  清澈的湖水,被血染的更加绿意深幽。

  沙滩上的点点血痕,看上去就像是青苔。

  她的血,竟是绿色的。

  陈长生从湖里走了上来,拾起短剑,走到二人的身边。

  那名女子不着寸缕,被折袖骑在身下,似乎很香艳,其实不然,因为折袖的指尖,还插在她的咽喉里。

  看着女子断腕间淌出的绿色的血,陈长生微怔,他不记得在国教学院里看到的那名耶识族人的血是什么颜色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战斗,但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真正与生死相关的战斗。

  他见过血,但很少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

  最关键的是,这场战斗是他的战斗,这些画面有他的原因。

  他毕竟还是个少年,看着这幕画面,有些不适应,所以沉默不语。

  折袖很适应,所以很平静。

  那名女子的脸色很苍白,神情柔弱,配上媚丽的容颜,很惹人怜惜。

  折袖的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女子确认这两名人类少年不是自己能够魅惑的,终于放弃,望向湛蓝的天空,胸脯微微起伏,美丽的脸颊苍白一片。

  湖面上的晚霞早已消失,日头还在中天,湖风拂来,有些微凉,岸上的树林微微晃动,生起波涛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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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挑着担,我提着锅的夫妇

  那女子的衣衫早已在战斗里碎落于湖水里,浑身,如绸缎般的肌肤上满是水珠,微凉的湖风吹过,细细的微粒在那些水珠下栗起,配着那起伏柔媚的曲线,画面极其诱人——一名女人平躺在河滩上,在两名少年的面前,这是很羞耻、很尴尬的事情,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不是因为断掉的骨头、喉骨里的爪锋,而是因为别的。

  这场暗杀开始的太快,结束的更快,其间的转折变化更是快到仿佛没有任何转折变化,仿佛从一开始,陈长生和折袖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于是随后生的事情显得那般理所当然,只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两名人类少年能够识破自己这个局?为什么孔雀翎无法刺破陈长生的皮肤?为什么这两年少年下手如此狠辣冷漠,甚至比自己还要狠?

  狼爪依然深在喉骨中,她无法转头,只能转动眼眸,从近在咫尺的折袖的脸望向一旁陈长生的脸,眼中的惘然情绪越浓重,明明就是两个眉眼间稚气都尚未全褪的少年,为何会拥有越年龄的成熟,甚至是狡诈?

  她无法声,自然也没有办法把这些疑问说出口,只能通过眼神有所表示。作为胜利者一方,看到这种眼神,往往会用很平缓的语气做一番事后的梳理与解释,这是胜利者的权利与荣耀,但陈长生和折袖什么都没有说,注视着湖岸四周,依然警惕——他们都不擅长解释,而且解释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是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就是谋杀生命,更何况,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

  “你坐在湖心梳头的画面确实很美丽,但谁都知道有问题。最关键的是,我们没有掌握到,陈院长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身体强度竟比完美洗髓还要强大,孔雀翎可以刺穿普通聚星境强者的肌肤,却不能刺穿他的颈,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你的失败。”

  湖畔林中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很稳定,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就像是一位邻家的大姐姐,在给街坊们解释这锅火红肉是怎么做出来的。然而折袖脸色骤变,盯着树林边缘,插在那名女子咽喉的右手指节微微白,随时准备力把她杀死,显得有些紧张。

  他的紧张来自于这道声音的主人,更来自于那道声音提到了孔雀翎三个字,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陈长生知道折袖对危险有某种天生的敏感,对魔族更是无比了解,很自然地跟着紧张起来。

  “他们两人出湖之后,陈院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那个狼崽子,让你动手,然后趁你不备反击,从而掌握先机,把自己最擅长的度与力量挥的淋漓尽致,折袖则是潜在后方,伺机准备出手……要知道,狼这种生物最擅长的便是隐忍,然后一击致命,你想要伏杀他们二人,其实却是被他们二人伏杀。”

  “为什么那把剑如此之快,能直接把你的手砍断了?是因为是附在上面的真元太雄浑。你的魔媚功能法无法奏效,他能不受魅惑,是因为他有千卷道藏守心,至于那个狼崽子,他的眼里向来只有敌人,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分别。”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话,充满了真诚的赞美意味:“你的境界实力在他们之上,却被他们处处压制……真是很了不起的孩子,竟连我都有些心生畏惧,不愧是军师大人要求必杀的人类将来,如果让他们继续成长下去,数十年之后,雪老城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簌簌草响叶落,说话的那个女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但她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一名中年男子。

  那女子容颜端庄,神情温和,身着布衣,手里提着一个极大的铁锅,缓缓走来,言语不停,真的就像一位邻家的大姐姐,哪怕是再谨慎小心的人,也很难对这种人心生恶感,或者太过警惕。

  那名中年男子面相极为平庸,看着极为老实,始终一言一,肩上挑着担子,那扁担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弯到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居然也没有断裂,同时这也证明了他担子里的东西有多沉重。

  看着这对男女,折袖的眼瞳骤缩,双脚蹬地,极其迅地站起身来,躲在了陈长生的身后。整个过程里,他的指爪依然深深地插在那名女子的咽喉里。他不是要把陈长生拿来做盾牌,而是要阻止对方暴起抢人。

  这说明,即便他只要一动便能杀死那名女子,但面对着这对男女,他依然没有信心,不被对方把人抢走。

  这对男女究竟是什么人?

  陈长生看着那名中年男子头顶的两只角,握着剑柄的手有些微湿。除了皇族,所有魔族在成年后,都会生出一双魔角,而魔角会随着年龄和实力的增长而变长,这名中年男子的魔角居然如此之长,那么,此人究竟有多强?

  “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夫妇。”

  那名妇人看着陈长生温和一笑,轻声细语说道:“我叫刘婉儿,宝瓶座,善隐忍,有耐心,行事善良细心,他是我的爱人,叫腾小明,青牛座,性子有些慢,往好了说叫沉稳,成天就喜欢在家里呆着,实在是没什么出息。”

  说着没有什么出息,仿佛是埋怨,但她看着中年男子的目光里却充满了爱意与敬慕。

  那名中年男子憨厚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长生警惕地盯着这对夫妇,嘴唇微动,用极微弱的声音问身后的折袖:“什么宝瓶青牛?”

  他的声音虽然小,却尽数落在那位叫刘婉儿的魔族妇人耳中。

  折袖脸色有些苍白,说道:“星域之间联系,便成图座,魔族相信每个人分属不同星域,命运和性格会受到限制

  陈长生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

  刘婉儿微笑说道:“物以稀为贵,我们能够看到的星星很少,所以世俗文化里,反而对星域寄予更多神秘的含义,这方面我一直觉得你们人类的表现有些欠妥,你们总恨不得这个世界没有圣月一般。”

  陈长生心想如果不是通读道藏,自己大概也会和大6上的绝大多数人类一样,不知道在魔族生活的雪原尽头,有月之一物的存在。

  刘婉儿的视线掠过他的肩头,落在了折袖的脸上,笑意渐敛,认真说道:“你就是那个狼崽子?”

  陈长生余光注意到,折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禁有些诧异,心想这对夫妇究竟是什么人,竟让他有此反应?

  “二十三魔将,二十四魔将……”折袖的声音有些于涩:“你们怎么能进周园?”

  在魔族里,有一对很出名的夫妇,夫妻二人都是魔将大人,实力霸道至极,而且在传闻里极为残忍。

  正是此时他们面前这对夫妇。

  折袖这些年杀的魔族很多,但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游走于雪原,隐匿多日后,袭杀那些魔族的落单军人。

  魔将,不是他能够战胜的对象。

  哪怕是实力突猛进、破境通幽后的他,依然不指望能够战胜这对夫妇。

  他不明白,如此强大的一对魔将夫妇,怎么能够进入周园,要知道周园,只允许通幽境在其间存在。

  陈长生没有想到这对夫妇竟然都是魔将。

  这对夫妇布衣草鞋,一人挑担,一人提锅,怎么看就像是一对贩卖食物的小夫妻,哪里有丝毫魔族大将的风范?

  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那名中年男子挑着的担子里,放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外衣已经被除掉,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但很是密实,没有露出任何不该露的地方,女子很美丽,紧紧闭着双眼,睫毛不眨,应该已经昏迷。

  陈长生想起一件事情,被自己和折袖重伤的那名女子在湖心石上梳头时,穿的是东方某隐世宗派的衣裙……这名昏迷在挑担里的美丽女子,应该便是那名东方隐世宗派的女弟子。

  湖光山色本来清丽无比,那对夫妇看着很温和甚至憨厚,然而随着他们的出现,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阴森起来,尤其是跹缩在挑担里的那名昏迷女子和被折袖穿喉的女子,更是给这幅画面添了一些诡异的色彩。

  魔族受到上天眷顾,身体堪称完美,极少会生病,经脉也是完美的,可以修行各种法门手段,他们和人类不同,修行时吸收的不是星光,而是更凝纯的某种能量,在同等境界里,魔族先天比人类更强,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这对魔将夫妇,在境界方面都应该能碾压他们。

  “喊人。”折袖在他身后低声说道。

  陈长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从瀑布上跳下,是为了寻找剑池,同时也是因为知道梁笑晓、七间以及庄换羽有可能在这里面。

  二对二,他们肯定必败无疑,如果这时候梁笑晓三人能够及时出现,或者还有胜机。

  只是该怎么喊?对着静寂无声的湖水山林大声喊快来人吧?

  正在他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折袖的手从肩后伸了过来,给了一个事物。

  那是大周军方最常用的穿云箭,需要双手施放。

  陈长生接过穿云箭,微微用力。

  嗖的一声响,一道烟花在湛蓝的天空里散开,极为响亮的声音向着四面八方传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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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八章 魔吃着人,人吃着龙的天理

  一枝穿云箭。

  然后,湖畔重新回复安静。

  那名叫刘婉的魔族妇人,看着被折袖刺在指间的那名女子,叹息说道:“大人,虽说你一意孤行,轻敌被伤,但我们总不能看着你就这么死。”

  她望向陈长生,温和的笑容重新在脸上浮现,真诚说道:“小朋友,你看,我们换人如何?”

  随着她的声音,那名叫腾小明的魔族中年男子缓缓转身,把原本在后面的挑担挪到了前面。

  陈长生和折袖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名昏迷的人类女子的脸上,隐约还有些泪痕。

  折袖面无表情,以他的习惯,从来不会在战场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更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无论此时他指尖插着的这名魔族美女是何身份,但只要她先前用的真是孔雀翎,那么便有资格成为他们的护身符

  至于那名昏迷中的人类女子,或者是东方那个隐世宗派的女弟子,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陈长生也不会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但他和折袖的想法区别在于,他认为,如果能让那个人类女子活着,这件事情有一定意义。

  只是他更清楚,无论是战斗,还是与魔族打交道,自己远没有折袖有经验,所以他保持着沉默,不去于扰折袖的决断。

  “换了人,你们就可以杀死我们。”折袖看着那对魔族夫妇说道。

  刘婉儿看着他非常认真地说道:“你是一定要死在周园里的,我会以祖辈的名义誓,但同样我也可以誓,只要你同意换人,我会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先行离开,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折袖依然神情不变:“魔族的誓言和人类的誓言一样,都是。”

  刘婉儿平静说道:“如何才能让你相信?”

  折袖说道:“先,你要让我们相信,被我们制住的这个女人有让你们尊重誓言的资格。”

  刘婉儿看了眼自己的丈夫,然后说道:“她是南客大人……”

  “我不信。”折袖不等她把话说完,直接截道:“如果她是南客,我和陈长生就算准备的再充分,刚才在湖里也就死了。”

  话是这般说,心里也确实如此肯定,但他还有些不解,因为先前他已经查过怀里这名女子的头,确认没有魔角——如此强大骄傲以至于面对他和陈长生还敢轻敌的魔族女子,又没有魔角,除了传说中的南客,还能是谁呢?

  陈长生不知道南客是谁,他现提到这个名字时,那对魔将夫妇的神情很恭谨,而身后折袖的呼吸变得有些乱。

  “周园里那些人类修行者,看来是被你们毒死的?”

  他看着刘婉儿手里拎着的大铁锅和腾小明肩上的挑担,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

  刘婉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他温和而恳切地说道:“从你们进周园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一直知道你们的位置,我们要杀的,也就是你们,杀死你们之后,我们就会离开,如果你想少死些人,不妨配合一下。”

  配合?怎么配合?配合你来杀我?还是说自尽?明明是很荒唐的事情,被她这般认真而恳切地说着,竟多了些无法理解的说服力。陈长生怔了怔,问道:“你们潜入周园,要杀多少人?只是我们两个?”

  刘婉儿给人感觉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道:“军师大人说,你们是人类的将来,所以必须死。除了你们两人之外,还有些目标,只是不便告知。”

  陈长生说道:“神国七律来了两个……梁笑晓和七间,你们肯定要杀的。”

  刘婉儿微笑说道:“有理。”

  陈长生继续说道:“虽说有些通幽上境的前辈也入了周园,但他们年岁已大,破境希望反而不大。”

  刘婉儿点头说道:“不错,这些老朽无能之辈,军师大人哪里会理会。”

  通幽上境,在修行界里,无论怎么看都应该算是高手,哪怕修到此境的年月用的久些,何至于就被称为老朽无能?陈长生有些无言,说道:“既然目标集中在年轻人,今年参加大朝试的考生肯定是你们观察的重点……庄换羽?”

  钟会和苏墨虞留在了天书陵,他只想得到庄换羽这个名字。

  “庄换羽是谁?”刘婉儿蹙着眉尖,望向身旁的丈夫。

  腾小明老实应道:“天道院茅秋雨的学生,还不错。”

  刘婉儿笑着摇了摇头,望向陈长生说道:“我都记不住的名字,军师大人怎么可能记得住。”

  陈长生说道:“能被传说中的黑袍大人记住……我不知道应该感到荣幸还是害怕。”

  刘婉儿微笑说道:“军师大人要杀落落殿下,结果被你从中破坏,他又怎能忘记你?”

  陈长生沉默无语。

  “我们还是赶紧把人换了吧。”刘婉儿看着他神情真挚劝道:“多半个时辰逃离,至少能多活半个时辰,如果我们在追你们的路上,遇着离山那两个小孩,说不定你们还能活更长时间。”

  “如果……她真的是南客。”

  折袖看了眼怀里奄奄一息的魔族美人,面无表情说道:“那不管你们担子里的女子是谁,又有什么资格换南客?

  刘婉儿说道:“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这名小姑娘是东方那个隐世宗派的弟子,要论起辈份来,和教宗是同辈,难道不够资格?”

  陈长生没有说话,折实现漠然说道:“我不信教,教宗与我无关,换人,我只管公不公平。”

  刘婉儿正色说道:“公平?有道理……你们把她的衣服都撕了,这小姑娘自然也不能带着衣服给你们。”

  话音落处,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听得嗤嗤一阵声响,挑担里那名昏迷中的美丽女子身上的亵衣如蝴蝶般裂开,飞舞到空中。

  只是瞬间,那名女子便身无寸缕,露出青春白嫩的身体,仿佛是只白色的羊儿。

  她抱着双膝,缩在筐子里,这画面有种难以言说的诱惑感。

  陈长生微微侧身,不去直视。

  折袖则没有任何反应,盯着眼前的画面,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相同点在于,他们都很冷静,没有丝毫慌乱。

  刘婉儿依然微笑着,神情温和,心里却有些讶异,片刻后缓声继续说道:“只是没了衣裳……依然还是不公平。

  陈长生想到一件事情,神情微变,准备出言阻止,却没有来得及。

  只见一道艳丽至极的刀光,在湖畔出现。

  一道鲜红的血水飙洒而出

  担子里那名美丽女子的右手,齐腕而断

  啪的一声,断手落在地上。

  腾小明缓步蹲下拾起,对刘小婉说道:“晚上煮来吃还是炸着吃?”

  这是这名魔将今日说的第二句话。

  说的是吃人肉。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依旧憨厚老实,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刘小婉想了想后说道:“还是白水煮,比较香。”

  她也很平静,很随意,就像先前在林间,说着红烧肉应该怎么做,手把肉又该如何做。

  陈长生的脸变得有些苍白,身体有些僵硬。

  折袖依然平静,他知道传闻里,这对以憨厚老实朴素著称的魔将夫妇更著名的残忍事迹。

  而且在雪原上,他也吃过某些不能吃的肉。

  刘小婉微笑说道:“你们看,现在是不是公平了?”

  陈长生和折袖砍断了那名魔族美女的一只手。

  现在这对魔将夫妇砍断了那名人类美女的一只手。

  似乎很公平。

  在陈长生的眼中,这名魔族妇人本来有些亲切诚恳的笑容,忽然间变得非常可怕。

  他看着她,沉默了会儿,然后非常认真地说道:“能不能不吃人肉?”

  刘小婉怔住了。她想过很多,这两名人类少年会怎样应对这一幕,或者色厉内茬地说不怕,或者恶心地呕吐,或者冷血地视而不见,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陈长生会用如此认真地神情,来劝自己不要吃人肉。

  她看出来,陈长生是认真的,所以她也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世间有些认真,很值得佩服。

  她看着陈长生问道:“你们吃肉吗?”

  陈长生说道:“吃。”

  她说道:“鸡鸭何辜?”

  折袖忽然说道:“弱肉强食。”

  刘小婉微笑:“我们比你们人类强,为何不能把你们当食物?”

  陈长生说道:“我们都有智慧,能言语,可以交流。”

  刘小婉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但你们人类曾经吃过龙。”

  陈长生默然,他确实不知道有人曾经吃过龙。

  便在这时,他感觉到短剑的剑柄有些微微颤抖。

  “我是人,所以我要劝您不要吃人肉。”

  他沉默了会儿,说道:“就像如果我是龙,当然也要阻止人类吃龙肉。”

  “所以终究还是立场问题。”刘小婉微笑说道。

  陈长生摇头说道:“我不会吃能说话的龙,哪怕有再多好处……我想,吃龙的那个人,或者不能算是人……至少在我看来。”

  听着这话,刘小婉沉默了会儿,叹道:“那人,确实已经不是人了。”

  便在这位看似如家庭妇女般的二十三魔将抚今追昔之时,陈长生和折袖对了一下眼神。

  然后,陈长生向后退了一步。

  两名少年并肩。

  再然后,陈长生右手握着短剑,挪到了腰后。

  一道极细的黑影,从他的虎口间生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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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九章 隐形的翅膀

  这是陈长生与黑龙认识之后,黑龙第一次没有事先谈定好处,便同意帮他做事,因为那名魔族让她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往事,尤其是那口大铁锅,让她看着就很厌烦,而且那名魔妇提到了那个吃龙的人,这让她更烦。

  黑龙离开陈长生的手,化作一道肉眼根本看不见的虚影,向着湖心急掠,然后像片落叶一般,悄无声息沉入湖底,轻而易举地顺着那条天地倒穿的通道,回到山崖那边的寒潭中,破水而出,向着某片园林急掠。

  她现在的实力境界,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影响到这场战斗,陈长生要她做的事情是去示警,寻找帮手,在陈长生想来,如果能找到那些通幽上境的各宗派前辈最好不过,但她却不这样想,她很清楚现在这片园林里,哪个人类修行者最强。周园的世界很辽阔,但她的运气不错,没用多长时间,便看到了在山崖上独自行走的那名白衣少女,只是看着那名白衣少女身上的弓箭,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寒冷和恐惧。

  便在这时,腾小明微微挑眉,向远方看了一眼,作为二十四魔将,他的境界极其强大,黑龙虽然来去如电,悄无声息,却让他感知到了些动静,只不过黑龙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他什么都无法看到。

  “既然梁笑晓和七间都是你们要杀的人,那我就明白了。”陈长生看着刘小婉说道。先前他施穿云箭的时候,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就觉得有些蹊跷,现在看来,这对魔将夫妇竟是刻意放任自己求援,好把梁笑晓和七间都引过来,准备一网打尽。

  刘小婉看着他微笑说道:“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所有问题,当然最好。”

  陈长生看了被折袖穿着咽喉、奄奄一息的那名魔族美女,依然有些疑惑无法得到解决。

  “我很不明白你们从哪里来的这份自信,可以以二敌四。”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如果在周园外,以二十三、二十四魔将的赫赫凶名,我这时候肯定已经逃了。但既然你们通过某种方法强行压制实力境界进入周园,那么你们就只能用这种境界战斗,你们最强也就是通幽上境。”

  刘小婉看着他平静说道:“自信,是强者的基础。”

  “但是你知道吗?陈长生和我一样,都是话不多的人。”折袖看着她忽然说道。

  刘小婉秀眉微挑,有些兴趣,问道:“这可看不出来。”

  折袖说道:“他和你们说这么多话,包括我现在和你说话,其实和你们的目的一样……都是在拖时间。”

  刘小婉的眉挑的更高了些,问道:“为什么?”

  “你说的很对。自信,是强者的基础。”

  折袖说道:“陈长生很自信,他比你们想象中的陈长生更强,巧的是,我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便在这时,树林里响起一道清冽而骄傲的声音。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话音落处,两名身着素色剑服的少年,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离山弟子,终于登场。

  他们已经做了战斗的准备,带着一身剑意而来。

  他们望向那对魔将夫妇,清爽剑气,夺目而出。

  在稍远处的山林里,隐隐有衣影显现,应该是庄换羽也快到了。

  至此,场间局势生了极大的变化。

  五个人类少年里的天才,对上两名魔族强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得打,而且胜算颇大。

  正如折袖先前说的那样,无论这对魔将夫妇在周园外的实力如何霸道,在周园里,他们最强也只能展现出通幽上境的实力。

  陈长生没能完全解决的困惑,便在于,他们为何如此自信?

  刘小婉的神情依然温和,完全不像梁笑晓和七间那般如临大敌,看着陈长生说道:“就算要战,似乎也应该先换人。”

  她把握着那名东方隐世宗派女弟子的生死。

  那名魔族美女的生死,则在折袖的指尖。

  “你是国教学院的院长,虽然这么小,连我都觉得教宗在胡闹……”

  刘小婉看着他笑着说道:“但既然是离宫的人,想必不会看着同类死去,长生宗是玄门正宗,离山虽说好杀,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同类去死,斡夫折袖是狼崽子,光吃肉就能活着,但你们做不到。”

  听完这番话,折袖看了陈长生一眼。

  在雪原里,他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狼族少年,什么离宫,什么离山,都和他无关,他只要活着,然后杀死敌人,但京都一行后,他便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在周园里,他就是陈长生的保镖。

  陈长生看了七间一眼,七间看了梁笑晓一眼。

  “换。”陈长生和梁笑晓同声说道。

  七间点头,表示理应如此。折袖没有说话。

  刘小婉轻轻挥袖,不知做了些什么,腾小明挑着的筐中那位、即便被斩断了右手,依然昏迷不醒的美丽女子醒了过来。

  骤然醒来,先感觉到的便是疼痛。

  那名女子的脸色骤然间变得苍白无比,两行眼泪夺眶而出,但她咬着牙,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哼了一声,竟是没有出任何声音。

  看着这幕画面,就连折袖都有些动容,似乎生出些怜惜与敬意。

  七间用极快的度解下外衣,振臂而出,将她包裹了起来。

  这时候,那名女子才现自己竟是浑身,微惊之后,恨恨地盯了刘小婉两眼。

  刘小婉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请不要慌张。”梁笑晓用最简洁的语言,把此时的情况解释了一番。

  “多谢几位同道相救。”

  那名女子微微下蹲行礼,略有些紧的衣袍,裹着不着寸缕的身体,谁都会有些尴尬,洁白的双足,踩在满是沙砾的地面上,谁都会有些无措,但她美丽的眉眼间,竟没有任何慌乱,就像是个大家闺秀,还穿着家居的常服。

  折袖眼中的欣赏神情越来越浓了。

  七间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哼了一声。

  那位大家闺秀般的东方隐派女弟子,向陈长生等人走了过来。

  刘小婉夫妇未作任何阻拦。

  河滩地面难行,她刚刚断手,流了很多血,正是虚弱的时节,但她走的很稳,大概是不想再带来任何变数。

  片刻后,她走到了陈长生等人的身前。

  七间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准备去搀扶。

  那名女子美丽的眉眼间现出一丝羞意与抗拒。

  七间这才醒过神来,有些讷讷地收回手,侧了侧身体。

  陈长生对折袖点了点头。

  折袖收回锋利的指爪,抓住那名魔族美女的肩头,准备掷还给刘小婉夫妇。

  变化。

  绝对会出现的变化。

  已经被人们默默等待了很长时间的变化。

  终于,在这一刻生了。

  最先生的变化,在折袖处,当他把那名魔族美女抛向空中时,看上去奄奄一息、随时可能死去的她,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两道的腿,就像是两道泛着寒光的剑,斩向折袖的咽喉。

  她的咽喉上,那个破洞还在流血,她的断腕处,还在淌血。

  从被制住开始,她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无力再战。

  谁都没有想到,她等待的只是折袖的指尖离开自己咽喉的那瞬间。

  紧接着的变化,生在七间的身前。

  就在他讷讷然转身的那一刻,那名东方隐世宗派女弟子脸上的羞意骤然消失一空,只剩下一片漠然。

  一道寒冷的剑锋破开衣袍,带着一股恐怖的气息,刺向七间的咽喉。

  这件衣袍,本就是七间的。

  她利用的,就是七间的善良与守礼。

  变化既然开始,自然不止如此。

  七间没有转身,看似全无准备,眼看着便要死在那名女子的偷袭之下,然而却一道清亮的剑光亮起。

  离山法剑

  中正,但绝对不平和,满是肃杀之意

  瘦小的七间,他的剑,却有绝对的大气

  那道诡魅偷袭而来的剑,哪里敌得过他蓄势已久,无心无愧的剑

  只听得一声脆响,七间手中的离山法剑直接挑飞了那名女子手中的剑,擦的一声,在她的左颈处留下一道血痕

  如果不是那女子身法太过诡异,如果不是七间战斗经验算不得太过丰富,只怕这一剑,他就要把那女子的头颅斩下来

  七间对偷袭都有准备,更不要说折袖。

  在那名魔族美人紧直的双腿如两把剑一般绞过来时,折袖的双手已经等在了半空中。

  仿佛刀锋刺进腐朽的木板,噗噗数声闷响

  折袖的十个手指,全部深深地刺进了那名魔族美人的脚踝,鲜血顿时迸流。

  那名魔族美人出一声愤怒地惨号

  折袖神情漠然,手指抽出,身影骤虚,双手破空而落,准备直接把此女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腾小明神情漠然解下扁担,拿着系筐的两根绳索,舞了起来。

  那两根绳索,仿佛活过来一般,分别系住那两名女子。

  嗖嗖声中,那两名女子险之又险地脱离了七间和折袖的攻击范围。

  那名冒充东方隐世宗派的女子,神情依旧凛然端庄,仿佛大家闺秀,只是染透了半片胸腹的鲜血,则让她显得有些狼狈。

  那名魔族美人更是凄惨,从湖心石梳头到现在,连续受到重伤,再也无法支撑,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锃的一声,陈长生短剑归鞘。

  梁笑晓的剑,亦已出鞘,握在手中。

  先前这幕偷袭与反制,生的太快,他们虽然有准备,竟还是没有来得及出剑。

  不得不说,腾小明不愧是二十四魔将,眼光见识阅历经验和境界实力,稳稳地比在场这些人类高出一筹。

  湖畔再次变得安静。

  那名坐在地上的魔族女子,不停地喘息着,根本不在意自己未着丝缕,恨恨地盯着陈长生等人,说道:“我不服

  那名穿着七间衣袍的女子微微挑眉,脸上亦是流露出不悦的神情,问道:“她这个蠢物也就罢了,你们凭什么看穿我?”

  那名魔族美人恼火说道:“什么叫我这个蠢物?”

  那名女子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理她,看着七间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会袭击你?”

  七间看了折袖一眼,说道:“我不知道,他告诉我的。”

  那名女子望向折袖,微微挑眉说道:“那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我就是南客?”

  听着南客的名字,折袖的神情变得凝重了很多,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再次做了确认,摇头说道:“你不是南客……我说过,如果是南客,根本没必要做这么多事情,直接走出来就把我们杀了,哪里需要这么罗嗦,这么麻烦。”

  那名女子微微蹙眉说道:“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没有魔角,而且我的血是红的。”

  那名魔族美人的恢复力极其可怕,受了这么重的伤,竟只是坐了会儿,便再次站起身来,一脸怒意说道:“是啊我的血是绿的倒也罢了,我前些天做了新型,剪的多了些,没办法完全遮住魔角让你们看出破绽倒也罢了,那这个丫头呢?她明明血是红的,角都没有,你怎么能看出来她是我们族人?”

  陈长生等人也望向折袖,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折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们做的太刻意,像是故意让我们看到,她的血是红的。”

  这说的是魔将夫妇二话不说,便把那名女子的手砍断一事。

  刘小婉看了眼那名女子,笑着说道:“看看,我就说你那个法子是多此一举。”

  那名女子看着折袖,很是不解,问道:“就这么一个理由?没别的证据了?”

  “生死之间,一个理由就够了。”折袖面无表情说道。

  那名女子闻言更加不悦,心想自己辛辛苦苦想出来的计策,怎么在这些人类之前全无用处?

  那名魔族美人看着她嘲笑说道:“看看,我就说你的脑袋不大灵光,却偏偏天天喜欢骂我是蠢物。”

  那名女子面无表情说道:“如果你不是蠢物,就不会想着一个人偷偷溜走,妄图想一个人杀死这两个人。”

  陈长生等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名魔族美人生的极为魅惑诱人,一身熟媚风情,那名女子则是神情端庄,容貌妍丽,仿佛自幼被严格培养长大的大家闺秀,但看着这二人互相嘲弄、彼此争执的时候,却觉得二女无比相似,竟仿佛是同一个人那般。

  七间的感觉更加怪异,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魔族,和魔族战斗,现这些魔族原来也会斗嘴吵架,就像宗门里的那些师兄师姐一样,但下一刻,他便醒过神来,明白自己这种想法太过危险。

  让他醒过来神的,是那两名魔族女子身体的变化。

  她们先前明明被斩断了的手,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度恢复

  不是重新愈合,生张出肌肉骨骼组织那般恐怖的画面,而是她们的手腕上多出了一个半透明的、淡青色的手。

  然而那个仿佛灵体的手,正在逐渐的变成真正的手。

  陈长生很是吃惊,魔族的肉体复原能力虽然强悍,但除非是那些极纯血的皇族,也没有谁能够断肢重生。

  更何况,这明显不是断肢重生之类的绝世魔功。

  折袖终于想起来了些什么,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这两个魔女,确实不是南客,她们是……南客的双翼。

  “你们玩够了吧?”刘小婉看着二女,有些无奈说道:“如果不是你们事事争先,处处争先,今日的事情只怕早就处理完了。仔细大人杀死那只凤凰后,知道这件事情,对你们再施三年惩罚,看你们怎么办。”

  听到这话,两名魔女的脸上流露出畏怯的神情,再不多言。

  刘小婉望向陈长生,带着歉意笑了笑,然后说道:“动手吧。”

  黑飘舞,衣袂狂动。

  这一次不是偷袭,只凭实力而战,反而却给陈长生等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七间凛然无惧,执剑而上。

  折袖面无表情,带着金属色的锋芒,已然探出指尖,向着那名魔女再次攻去。

  湖畔气息一阵大乱,剑气与魔息彼此冲突。

  陈长生看着刘小婉,神情凝重。

  梁笑晓盯着腾小明,面色微白。

  以境界论他们比折袖和七间高,所以理所当然,这两名魔将是他们的。

  这一战,年轻的人类们还有得打,有得打,便不见得会输。

  或者,能够撑到黑龙带着别的人类高手赶过来?

  这就是陈长生的计划,但,他弄错了一件事情。

  刘小婉刚才看着他说动手吧,实际上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飞沙走石之间,一把剑来到了折袖的身后。

  这把剑很强,这把剑很阴险。

  折袖再如何警惕小心,也没想到,有剑会从身后刺来。

  噗哧一声,这把剑刺进了他的腰部。

  鲜血,就这样喷了出来。

  几乎同时,那名魔女飞到他的身前。

  她的双手泛着惨绿,刺进了他的肩头

  她的黑散如钢针,直刺他的眼瞳

  在生死关头,折袖出一声暴戾至极的厉啸

  狼族少年的眼瞳,变得血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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