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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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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三章:就是招惹你

  工坊的聚集,其实就是产业链,后世的产业链距离可达!方圆千里,只是这个时代的局限,百里之内已是极限。

  所以你要办工坊,选址是个很不好办的问题,假若是在一切老工坊的区域,那儿倒是工坊林立,可是价格不菲,一小块的工坊用地,投入实在太大,而要办工坊,肯定要考虑到扩产的因素,事实上,许多商贾宁愿去新的工坊区。

  如意坊的土地转售,就给大家提供了便利,一方面许多商贾都有这方面的需求,另一方面,则是如意坊能解决你的后顾之忧,你只要买了地,治安、配套、交通甚至于伙计的雇佣,都不必劳神,只要你把作坊建起来,把一些必须的生产工具采买好,就成。

  土地的交易如今很是火爆,而徐谦升任郡王的消息传来,热情更是高涨,几个时辰之间,许多工坊的土地,就足足长了三成,商贸的繁荣与否,很多时候在于预期。

  毕竟市场是浮动的,谁也不知道,明日之后,市场上的需求是大还是小,可能朝廷一项政令,又或者一个突发的事件,就足以影响到市场的动荡,在情况不明的条件之下,商贾们未必有太多扩充生产的动力,换句话说,当大家有了忧患意识,就宁愿存下一笔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或者说,防止意外发生,省的到时候出了事,倾家荡产。

  可是一旦大家觉得未来的预期会越来越好,需求会越来越大,新政越来越普及,那么大家觉得有利可图,为了防止错失良机,就会纷纷拿出自己的本钱,把棺材本砸下去。

  许多商贾,已经打算动用棺材本了,甚至一些人看到了市场的火爆,直接拿自己的房产、地产抵押,在如意钱庄借贷,打算兴办工坊。

  一切的经济行为实质就是供需关系,当市场对作坊用地的需求大增,如意坊自然毫不客气,立即开始调整价格。

  价格一涨,悲剧又出现了。

  这个世上,永远都是买涨不买跌,也就是说假若土地涨了,大家就会疯抢,涨的越快大家抢的越厉害,最后价格节节升高,甚至一些压根就没打算办工坊的人,此时觉得有利可图,也都加入了抢购的行列,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先将土地盘下来,等价格涨到一定程度,再高价兜售给那些需要的人。

  若说原来购地的需求只有一月数百,而一夜之间,需求就达到了数千上万无数人眼睛都红了,尤其是看到昨天上午下手买地的人,眨眼之间手里的地价就涨了数成,白白挣了上千两银子,更是眼红不已,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砸进去。

  这种情况,未必是好事,使得生产的成本大大的增加不过却也没有法子,如意坊反正只管卖地也懒得理你用来做什么,因此,这几日土地的交易十分火爆。

  大笔的银子收入徐谦的囊中,同时,又大量的流入了杭州。

  徐彪住在杭州,专门负责的,就是王府的兴建。

  他曾在如意坊里做过一点事,作为徐谦的远亲,倒是开阔了不少眼界,如今委以重任,他自己也深知,能不能在族中像徐福、徐勇这些人一样冒头,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眼下这件事办好。

  这件事,关乎的是整个家族的利益,绝不能出现丝毫的差错,王府规格的一些东西,徐彪都已经参详过,到了杭州之后,他立即拜会了许多的官员,这些官员素来和徐家关系良好,自然是极力支持,要建王府,其实并不容易,一方面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你能用什么,不能用什么,占地多大才合适,太小了,显不出徐家的威势,太大,又可能遭受御使弹劾。

  徐彪已经召集了数百个江南的能工巧匠,其中还有几个西洋石匠,在一番讨论之后,终于拿出了一个大致的草图,随即,就是砸银子了,徐家有的是银子,当然不吝啬于这点,占地有多大,围墙的规格有多大,左右还要有护卫营,以及一些必要的防卫措施,除此之外,还得有必要的一些屋舍,最好要有一些别致的设计,幸好随着大明富裕阶层的崛起,使得新兴阶层对于建筑的需求开始不断升高,各种建筑的方法,也就运营而生,王府的修建,自然一方面要考虑到规格的因素,另一方面,却免不了要运用一些新奇的建筑方法。

  与此同时,周泰开始招募护卫,朝廷虽是许了三卫护卫,可是徐家那边,决定只设两卫,也-一万五千人,这么做,自然也是防止让人诟病,周泰或许不是个骁将,却绝对是练兵的一把好手,再加上徐家对护卫的待遇不错,因此也吸引了不少人应募,人多了,自然要挑选,少不得要对年纪、视力有所限定,可以说这一次招募护卫,是周泰最轻松的一次,操练皇家校尉的时候,皇家校尉的关系户较多,尤其是不少的王孙贵族子弟,说实在的,素质很是堪忧,到了后来操练新军,那就更不必说,虽然新军裁撤了不少老弱,可是留下的青壮素质也有限,严格操练之下,也算是有了模样,至于这次招募护卫,就完全是周泰自主,想招募什么人就招募什么人,严格要求之下,一万五的精卒,倒是很快就到位了,这些人大多是安徽和福建人,未必强壮,但是性子里都有一股子好勇斗狠的劲头,周泰在杭州附近暂设了一个营地,立即着手进行操练。

  直浙这里,新政已经完全深入,商贾云集,城市人口连年暴增,如今单单一个杭州,人口居然超过了百万,百万的人口,这还是较为富裕的人群,若是其他从各地逃来找工作的流民,官府也统计不过来,大量的人口聚集,诞生了财富,也诞生了混乱,好在这些混乱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数千的巡捕,在城中几乎是分为三班巡逻,盗抢事件并不多。

  而听闻王府设在城外,不少大户人家顿时便开始打起主意,许多人打起算盘,想在附近购地,也建几个宅子。

  毕竟王府是风向标,人家王府设在那里,那儿将来,必定是首善之地,有两卫的护卫在,治安肯定没问题,而且出入的都是显贵,在那儿和这样的人为邻,这才是光鲜体面的事。

  不过在直浙这边,明报却是突然刊文,发了一篇很古怪的文章,文章乃是王艮亲自撰写,讨论的竟是大明朝的继承制度。

  这种文章,绝对是作死,竟然连太子的人选都敢拿出来大张旗鼓的讨论,不想活了吗?

  偏偏文章发了出来,虽然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可是好笑的是,朝廷居然不闻不问,明朝不但活的好好的,南京那边,不少官员联名上奏,竟也是讨论这件事。

  京师这边,面对明报和南京官员的咄咄逼人,早有人气的跺脚,不过消息报到了杨廷和这里,杨廷和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冷笑道:“可笑,可笑。”

  送报纸来的乃是杨慎,杨慎气得脸都青了,道:“爹,难道就不管?”

  杨廷和淡淡的道:“那么是不是立即下个条子去,让地方官府直接拿人?对那些上书的大臣,也一并拿办?”

  杨慎摇摇头:“这未免过激了,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人家有的放矢,想来背后肯定有人支持,没这么轻易能拿办的下来。”

  杨廷和点点头:“这便是了,就是这么个意思,对方这是伸过脸来,就等你去揍他,你若是揍他,反而遂了他的心愿,因为事情一闹大,就会引发整个天下的讨论,原本不值一提的东西,却是摆到了台面讨论,最后无论谁说的话有理,都是我们输了,你懂为父的意思吗?”

  杨慎似懂非懂,就好像现在的继承人制度,本来就是既成事实,也就是说,主动权全部在杨廷和这边,现在那边突然来叫骂,闹得明,沸沸扬扬,事情闹得越大,大家就会围绕着这个制度进行讨论,所谓真理越辨越不明,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说不清,本质上来说,这就是对祖法的某种削弱,甚至可能为宫里立太子提供理论和群众方面的基础。

  与其如此,索性就当他们的苍蝇,不要理会。

  杨廷和沉默一下,道:“前几日让你和张家来往,怎么样了

  这个张家,不是张太后的张家,而是张皇后的张家,张家凭着张皇后已封了个伯爵,为临江侯,说不上很有权势,不过地位却也不低。

  杨慎点点头:“张侯爷对我颇为客气,还说了许多牢骚话。”

  杨廷和淡淡一笑:“什么牢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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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四章:连人都做不成了

  ,慎道:“说是此次宫变,怕是和皇子脱不开干系,有人急着想翻本呢。”

  “是吗?”杨廷和眼珠子一转,似乎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哂然一笑,道:“看来这位张皇后很不甘心哪,不甘心是对的,这种事落在谁的头上,怕也不愿意善罢甘休,都说无欲则刚,可是既然是人,怎会无欲?圣人不也才几百年才出一个吗?”

  杨慎道:“可是儿子听说,陛下那边心意已决,虽然没有册立,可是许多待遇都已是太子例了,父亲,依我看,陛下这是铁了心啊。”

  杨廷和淡淡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陛下身子不成了,他得及早安排后事,有苦自知嘛,不过现在没有理由,此事暂时也只能耗着,张皇后那边,肯定还会有动作,她不是个肯干休的女人,肯定会想办法和老夫联络,不过现在···…暂时不必理她,她固然是有用处,不过做皇后的时候,用处不大,唯有做了太后,才大有卑益。”

  杨慎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骇然之色,道:“父亲,这些话····…”

  皇后毕竟是母仪天下的国母,和陛下等同,将皇后拿来当做工具,说什么有用处和没有用处,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看着这个略带几分迂腐的儿子,杨廷和哑然失笑,道:“怎么,你害怕?还是你觉得为父已经疯了?天下的事,到现在你还看不明白吗?正德是什么人,嘉靖是什么人,天子无德,贻害无穷啊,为父要改正这些错误,天下要大治,就必须铲除奸佞,就必须扶立有德的天子,这是为了苍生好·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好,为父要的是结果,至于是什么手段,早就不在乎了。其实大礼议时·为父就已经萌生了退意,那时候为父想的和你一样,我们是臣子,做臣子的,岂可去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呢,是该急流勇退和解甲归田了,可是这徐谦办如意坊·兴商贸,这是遗祸万年的事,为父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不站出来了。”

  其实有一个理由杨廷和没有说,大礼议的时候,他心灰意冷,是因为他已经明白,大势已去,想不急流勇退也不成,毕竟皇帝铁了心,大臣们一开始会跟着你去闹,可是能坚持多久?迟早会有一批大臣·最终倒戈,与其如此,还不如解甲归田·去做他的富家翁。可是很快,形势就发生了变化,新政开始·而新政触及到的,却是相当多的利益,这已经不再是所谓的礼仪之争如此简单了,而是**裸的利益之争,敏锐的杨廷和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凡涉及到了利益,那么就是你死我活·谁也不会轻易改变立场,而大家要争·就必须得有领袖人物,杨廷和自然而然,就成了不二的人选,在这种背景之下,杨廷和非但没有因为新政削弱了自己的权利,反而将大臣们团结的更加紧密,地位的巩固,让他生出了更大的企图。

  杨廷和突然和杨慎说起了许多不该收的话,让杨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杨廷和叹口气,道:“世上的事,当然和书里不同,罢了,为父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拿手指头在书案上打着拍子,淡淡道:“原本以为,假若天子驾崩,皇子朱载基年纪尚小,必定要迎立藩王入京,到时新皇帝必然会忌惮于徐谦的权势,最后不得不依仗老夫,依仗外头所言的所谓旧党,遏制徐谦,压住新政,可是现在多了个皇子朱载基的变数,这就不同了。”

  杨廷和沉吟片刻,露出忧心之色,道:“徐谦要扶朱载基,而朱载基乃是当今天子的血脉,那么,他这郡王,便是摄政王,两宫太后确实对他信任有加,所以······这事儿,有些棘手。”

  想到这里,杨廷和喟然长叹。

  杨慎则是默不作声,心里挽起了惊涛骇浪,虽然作为儿子,杨慎多少页看出了点蹊跷,可这毕竟只是猜测而已,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父亲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却还是让他惊讶了不少。

  杨廷和淡淡的道:“不过,我们还有机会,昨日老夫觐见,天子的身子确实是不成了,依老夫看,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只要朱载基还不是太子,把此事压住,事情就大有可为,到了那时,少不了要有一番龙争虎斗,新党旧党之争,关键就是这几个月了,为父,是该提早安排。”他突然深深看了杨慎一眼:“为父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未来几月,关系到了新党和旧党的利益之争,也关乎到了无数士绅和商贾的命运之争,更是关乎到了徐谦和老夫的荣辱,老夫若是输了,祸及的不是为父一人,而是杨家的兴衰,你也大了,为父从前总是将你当做是孩子,而今将这些心底话告诉你,是望你知道这些内情,将来无论如何,为父是成是败,你也莫怪为父。”

  “父亲······”杨慎眼泪崩出来,对他这种生在温室中的人来说,突然接触到了父亲险恶的一面,不由泪流满面,道:“父亲这么做,所为的也是天下苍生,徐谦误国,新党害民,父亲既是宰辅,自当挺身而出,儿子如梦初醒,只是不知,儿子现在该做什么?”

  杨廷和淡淡一笑,道:“你什么都不必做,老夫自有安排。眼下等的,就是一个时机,不急,慢慢来吧。”

  杨廷和的脸上,闪露出了几分决绝。

  徐府,荣升郡王的旨意已经颁发,按理说,徐谦成了国姓爷,不过倒也没有勉强改姓,该姓徐的还是姓徐,这一点上,宫中倒没有苛责。

  天子的身子越来越坏,让许多人多了几分担忧,尤其是徐谦,这几日三天两头入宫,连户部的部务都只能撒手不管。

  入宫的时候,徐谦觑见了机会,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刘贵人,或者从某种意义来说,见刘贵人,本就是嘉靖的安排,虽然只是一个巧合,不过这必定是一个精心安排的巧合。

  嘉靖本就是个心思很深的人,他当然清楚,官僚集团们不喜欢朱载基,而理由很简单,一是年幼,二是庶子,在这时候,庶子就好像是别人家的儿子一样,甚至许多人家,庶子的处境非常悲惨,连奴仆都不如,莫说能够争夺家产,便是在家族中,连一点说话的分量都没有。

  相对来说,许多大臣本就是这种制度和潜规则的维护者,他们自然而然,对此不以为然,对朱载基,固然认可他皇子的身份,但是都认为,做一个太子,显然不太够格。

  可是只有一个儿子的嘉靖来说,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是自己的骨肉,自己没有嫡子,这天下,自然是要传给自己的庶子,这是理所当然。

  眼下时日无多,他想要旷日持久的和大臣们耗下去,显然不可能,最后唯一的希望,便放在了徐谦身上。

  因此他安排刘贵人和徐谦在‘巧合,之下见了面。

  刘贵人在慈宁宫拜谒两宫太后,而徐谦也被嘉靖唤了去代天子向太后问安,先是见了两宫太后之后,徐谦正要出慈宁宫,身后有人叫道:“徐大人……”

  徐谦驻足,便看到心神不宁的刘贵人。

  徐谦忙道:“娘娘好。”

  此前在两宫太后面前,徐谦已经认识了刘贵人,所以一眼就认出了

  刘贵人连忙上前,幽幽道:“徐大人扶保载基,才让咱们母子,有了立足之地,否则我们母子,真的没法儿活了,大人恩泽,本宫和载基,永世难忘。”

  说出如此低声下气的话,实在是让徐谦难以承受,不过想一想,也能理解,在外朝极力反对的情况之下,内里又有皇后娘娘虎视眈眈,刘贵人和朱载基的处境可想而知,虽然两宫太后那边,都属意朱载基,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和朱载基能够平安无事,眼下情况不明,到时候天子一旦驾崩,就是多方博弈之时,若是没有徐谦这个中流砥柱,天晓得最后会是什么光景,一个不好,迎立了个藩王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刘贵人母子,历来不都是如此吗?许多时候,你做不得天子,便连人都不必做了。尤其是朱载基这种有机会继承皇位之人,更是举步维艰,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徐谦连忙道:“娘娘何出此言,微臣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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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五章:中兴之主

  刘贵人眼眶微红,无论说是为了表演,还是当真到了伤处,不过必须承认,刘贵人的感情戏很丰富,眼眶里流转的清泪也是恰到好处,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宫里的女人和部堂里的堂官一样,无论是苦是笑,都不必太过当真,因为他们的举止,永远都是谋定好了的,所谓谋定后动,该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这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至于采取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还是布莱希特的演绎法,这就看你需要如何表现了。

  只是人家入了戏,徐谦没有做木头人的道理,演戏是两个人的事,就算是某岛国的A片,那也必须得有攻有受,否则一人唱起独角戏,未免让人觉得乏味。

  徐谦自然得配合,他连忙一副沉重的样子,道:“娘娘为何忧心重重?”

  刘贵人幽幽道:“陛下的身子大不如前,现如今太医们束手无策,一旦有旦夕之祸,本宫倒也无所谓,实在不成,就随陛下大行即是,可是朱载基殿下年纪尚幼,尚处襁褓之中,本宫担心他恐有不测。”

  恐有不测四个字,十分精准的道出了宫中现在的局面。

  宫里头现在是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在谋划自己的出入,一个个阴谋产生出来,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早已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刘贵人毕竟势单力薄,她唯一的优势,就是生了个儿子,自己的兄弟不争气,在外头也帮衬不上什么,不添乱就好,至于宫内,毕竟是皇后当家,又不知多少人嫉恨,可谓举步维艰,再加上朱载基身体瘦弱·假若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外,,那便是一切都完了。

  刘贵人担心的,就是这个意外。

  徐谦正色道:“娘娘放心·万事可寻黄锦,再则,有皇家校尉卫戍,理应无妨。”

  刘贵人泣声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徐谦嘘口气,道:“那么娘娘更应小心提防,我的意思是·殿下可以移驾慈宁宫,让王太后亲自抚养为宜。”

  这倒是一句实在话,别人都信不过·而刘贵人势单力薄,宫里唯一信得过的也只有王太后,王太后毕竟是朱载基的祖母,王太后就这么一个孙子,自然是万般宠爱,况且其他人就算想耍什么阴谋,也断然不敢在王太后面前放肆,热闹了王太后,这可不是好玩的。

  刘贵人咬唇应了·道:“这倒也是一个法子,本宫一切凭徐大人做主。”

  她的姿态放到了最低,简直就是将徐谦当做了自己的上司·不过这也是没法子,无依无靠,刘贵人身份再崇高·想要在宫中生存,也必须给自己找一棵大树,而现在,徐谦这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好对象。

  徐谦道:“至于宫里的其他事,娘娘尽量不要参与,眼下只能等·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现在许多人·就巴不得娘娘有什么举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最好。”

  刘贵人又应了。

  想了想,犹豫道:“本宫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一旦出现大变,殿下非太子,废立之事就落在别人手里了。”

  刘贵人没有把话说透,不过说透了就有大逆不道之嫌,现在谁都知道嘉靖命不久矣,可是知道就好,却不能随便说,否则传出去,别人就以为你是巴不得天子去死。而刘贵人的大意就是,朱载基不是太子,还不够名正言顺,一旦陛下大行,到了那个时候,皇位继承人的问题,就是新的太后和大臣们做主了。

  皇后现在固然是没有发言权,可是一旦她成了太后,又没有合适继承人选的情况之下,这太后的意见,可就格外的重要,假若她再得到一大批朝臣的支持,那么几乎谁来做皇帝,几乎已经全部由她来决定,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说穿了,就是继承人的问题。

  太子就是太子,你不是太子就不是太子,纵然你享受到了这太子的待遇,可终究不是,既然不是,那么多说什么都没有益处,到时候大臣和新的太后有的是理由否决掉你。

  古人最讲究名正言顺,这才是此中关键。

  徐谦皱眉,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眼下,只怕很难,大臣们若是群起反对,假若上天给陛下一年时间,陛下或许可以将殿下敕为太子,可是这一年时间,何其珍贵,微臣斗胆,以为陛下没有这个时间了。”

  撑不过一年,这是所有太医下的结论,徐谦倒不是乱说。

  徐谦随即道:“不过娘娘放心,这世上,未必就是他们做主最重要的还是遗诏,只要遗诏在手,却也无妨。”!

  刘贵人皱眉,道:“只是遗诏一日不写明白,只怕······”

  又一个问题出现了,遗诏很关键,它和其他圣旨不一样,其他的圣旨可以分为中旨、恩旨、诏书、敕命、诰命等等,形式较为随意,有的是宫中直接发出去,有的是皇帝看都不看,直接翰林草拟了送到司礼监去加印,可是遗诏关系重大,涉及到的乃是很大的政治问题,所以十分规范,必须得由内阁大臣亲自来草拟,然后陛下过目,再然后加印,任何一个步骤差错,比如草拟的人不对,都有可能被人质疑他的合法性,毕竟假若没有内阁大臣参与,天知道这遗诏是不是黄锦在那一日宫变时一般,写了一份圣旨,直接加印,然后送出宫去。反正皇帝老子死了,死无对证,到时候这遗诏算怎么回事?

  因此,假若没有内阁参与,遗诏就是废纸一张,这规矩大家都懂,嘉靖现在倒是想立即立遗诏,内阁那边倒是顶了回去,说是陛下正处壮年,眼下不急。

  这句话是没有错的,你总不能说皇帝老子死的早吧,他说你长命百岁,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你能怎么办?

  虽然宫里施加了许多的压力,可是杨廷和仗着得到了绝大多数大臣的支持,又得到了多数士绅和旧党的鼎力相助,索性就死猪不怕开水烫,谁拿他也没有法子。就算是嘉靖重新任命一人入阁,让他来草拟遗诏,问题是,这个人敢拟吗?你一旦拟了,人家非要吃了你不可,不但成了过街老鼠,还要遗臭万年。

  现在朝廷的问题就在于,大家谁也拿谁没有办法,大家都卯上了,退一万步,嘉靖就算让徐谦入阁,只怕也不容易,因为廷推这关就过不了,多半不少人要在廷推的时候撞柱子,最后又演变成了一个笑话。

  说到底,要解决这件事,其实需要的就是时间,如大礼议一样,只要时间足够,嘉靖态度坚决,坚持个一年两年,耗也耗死你,可是现在呢,嘉靖最缺的就是时间,他耗不起。

  刘贵人当然不是傻子,明白此中关键,可是心里,总是不免空落落的。

  徐谦只得安慰她:“娘娘不必担心,只要徐某人还在,殿下定会登上大宝。”

  又安慰了几句,刘贵人心里有了些底气,徐谦告辞出去,又回到暖阁,现如今嘉靖已经搬到了暖阁,似乎大高玄殿给他留了什么阴影,所以绝口不提大高玄殿四字,便是身边照料的奴婢,也不敢谈及。

  嘉靖连续几日都在病榻上,满是病容,见是徐谦回来,道:“怎么样,见过了母后吗?母后怎么说?”

  徐谦道:“太后娘娘请陛下安心养病。”

  嘉靖点点头,道:“这是真不孝啊,若非听信张显,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罢……你见过张贵人了?”

  徐谦道:“见过了。”

  “你怎么看?”

  徐谦沉吟片刻,道:“张贵人忧心忡忡,很是不安。”

  嘉靖叹道:“这是实话,不安是对的,眼下是天下纷纷,大变在即,她终究是个女人家,怎么能安心,朕之所以让你去给母后问安,为的就是让她见你一面,朕的意思,想来你也能明白。”

  徐谦道:“陛下的意思是,希望微臣把心思放在皇子殿下身上,知道皇子殿下将来登上大宝的困难?”

  嘉靖吁了口气:“这件事,朕是解决不了了,可是朕的子嗣,一定要继承大统,眼下只能全部托付给你。”

  徐谦郑重其事的道:“微臣遵旨。”

  嘉靖又叹口气,道:“想来都是可笑,想不到朕要去见先帝的时候,还得留下这笔烂帐,还得劳烦你,朕心里也是有愧,不过,朕望你能够明白,朕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朕是不成了,不成了,这几日夜不能寐啊,一闭上眼,朕就看到了历代先帝,子孙不肖,贻笑大方,望你将来,能辅佐朱载基,让他做个好皇帝吧,大明朝,也确实该出一个中兴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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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六章:该来的总是会来

  从宫中出来,徐谦的心沉甸甸的。!

  眼下的局面,实在让人有几分忧心,虽然早有了许多的布置和安排,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人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眼下徐谦和杨廷和的选择都是一样,那就是耐心的等待。

  可以预见到,两个利益集团的斗争,其实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的地步,现在大家缺的就是一个时机,将来到底是谁吃肉谁连汤都喝不着,就看各自的手段和运气了。

  徐谦感觉到压力有点儿大。

  不过他依旧气定神闲,虽然年轻,可是久经熏陶,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涵养,抵正阳门,坐轿到部堂里去。

  户部部堂里很忙碌,自从新税制实施之后,户部可谓大权在握,小内阁之名可谓实至名归,一个部堂的权利急剧扩张,甚至达到了完全碾压其他各部的地步,便是吏部在户部面前,也矮了一截。

  官就是如此,有了权利,有了奔头,觉得大有可为,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倒是都变得勤勉起来,做官的不怕有事,就怕没事,你若是让他成了闲杂人等,这就相当于是发配,他记恨你一辈子。可你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他顿时感觉自己无比重要,觉得自己如愿以偿,倒是真正肯勉力了。

  有事做就意味着手里有权,没事做就说明你已经靠边站了,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就在这一个个不起眼的公房里头,天下的许多大事,都在户部裁定和运转,由于事务繁忙,可是朝廷的编制只有这么多,于是不得不大肆招募了不少书吏,这些人就是临时工,俸禄不多,但是事却是不少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正好还可以用来做挡箭牌,大明朝的吏,本身就是悲剧因为没有编制,所以永远都别想出头。

  不过现在招募的这些书吏倒是都很勤勉,因为都是读书人,而且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再加上前些时日,徐谦举荐了几个秀才让他们填补了一些堂官和钱粮局事务官的空缺,一下子这些书吏都打了鸡血。

  要知道,但凡是来做书吏的,往往都是科举无望这辈子都别想有什么指望了,既然如此,那么只好放下身段,去找个安生立命的生计,户部这边薪俸不低,做的事也还算体面,因此引来了不少秀才趋之若鹜,他们这辈子,想要出头那是绝没有指望的,你做的再好,也就是个司吏可是司吏还是吏,照旧没有编制。

  从古至今,编制这东西足以让人死去活来尤其对读书人来说,有了编制,你就成了大爷,没有编制,你就什么都不是。

  前些时日,户部缺少不少官员,吏部那边倒是选了不少人来结果没一个满意,因为这些人全是老油条老油条倒也罢了,而且对业务也不精通,官府的设置其实是很简单,做官也很简单,可是户部的官却不容易做,因为随着户部的分工变得精细,权利越大,导致对业务的要求也提高了不少,至少,你总要看得懂那密密麻麻的账簿吧,可是偏偏,大多数官老爷看不懂,这样的官,徐谦怎么会要,他一个眼色下去,不必招呼,便立即有人按着他的心意去找茬,结果就是,这些

  ‘新官,根本就在户部呆不下去,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滚蛋,徐谦便上了一道奏疏上去,说是因为特殊情由,要求将一批书吏转为官员,人数也不多,四十余个,而且都是从九品,并不会危及官场生态。

  这个奏疏递上去,立即满朝哗然。

  大明朝和后世的满清不太一样,对官的资格认证极严,不是你有几个银子就可以捐官,也绝不可能是你身份特殊,比如是满人,就可以做官。

  大明朝的官,已经带着几分神圣色彩,武官倒也罢了,可是文官只有一个标准,那便是科举,无论你是什么人,是宗亲勋贵,想要做文官,就必须考,考不过,就滚蛋,纵然大明朝有世袭制,可那只存在于军户,正因为如此,文官们才自视甚高,才有骄傲的本钱,才可以藐视一切武官。

  靠自己本事得来的东西,自然要比其他人骄傲的多,这才是文官把持国器的基础。

  现在徐谦这厮居然要提拔一批书吏做官,其实徐谦的要求并不过份,因为一方面,这些人都是秀才,算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另一方面,徐谦只是提拔他们为从九品,其实说穿了,就是个打杂。可是官身就是管身,这一点界限非常清晰,内阁那边,自然不肯。

  于是,扯皮

  工部要拨银子,户部直接告诉它,你们的要求合情合理,银子好说好说,不过嘛,要等,因为人手不足,尤其是业务精通的人手不足,我们要统筹计划,所以得先把手头的事办好了再说。

  这一等,就是十天半个月过去,工部受不了,怒火攻心,人家是天下最大的包工头,朝廷都恩准了的工程,地方上徭役都已经摊派了,民夫也都征集,户部再不拿银子,莫非几万人都和你干等吗?于是少不了上门催促,户部这边只能双手一摊,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户部这边事情太多,不好办,再等等吧,要怪只能怪内阁,内阁不准添加人手,咱们也有难处。

  人家就是不肯拿银子,工部的人傻眼,不得不去寻内阁,千方百计的劝说这是权宜之计,其实何止是户部,各部各院都指着户部的银子下锅,户部一耍无赖,平时倒也罢了,大家早就蜂拥而上,在廷议里将你收拾了,可惜户部尚书是徐谦,你能怎么样,大家都不敢怎么样,最后只能跑来求援,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最后不得不同意。

  内阁这边,自然也不傻,虽然同意,但是限制也有,就是这些非正途的官不得升为七品,至于其他的,爱咋咋地吧。

  纵是如此,整个户部却是欢欣鼓舞,原来做书吏也有官身,七品虽然不指望,可是从七品也足够了,毕竟对他们一辈子都做不了官的人来说,一个官身,已经足够满足他们。

  于是乎书吏们的热情高涨,更有不少人在打户部的主意,而在户部里办差的,则是一个个士气如虹,巴不得将自己分为两瓣,当成两个人使唤。

  徐谦回到户部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努力朝他笑,争先恐后的打着招呼,徐谦只是朝他们点点头,既不失礼,也吝啬自己的话语。

  到了大堂,却有书吏送了份公文来,道:“浙江巡抚衙门,送来了一份公文,说是十万火急。”

  徐谦点头,道:“就放在这里吧。”

  书吏放了公文,退了出去。

  徐谦慢悠悠的拿起这份公文,打开一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奏疏还真是十万火急,只是事发地点是在倭国,新政推行之后,倭国内部发生了动荡,其中最为明显的是,倭国大宗的贸易几乎全部被海路安抚使司垄断,垄断之下,江户相当一部分商贾破产,这倒也罢了,由于新政思想的冲击,使得倭国之内,开始了新的思潮,尤其是在江户一带,演变出了两个团体,其中一个是新政派,即学习大明,进行新政,另一派则为锁国派,认为大明剥削倭国,为了保护自己,必须闭关。

  其实两个思潮,都有他的好处,比如新政派,显然是有些天真,这天下乃是竞争的关系,你新政,大明也新政,大明开设作坊能挣银子,一方面是地大物博,另一方面又有先发优势,倭国就算成立工坊,如何和大明竞争?

  竞争不过,可是市场又是开放,最后只能沦为大明货物的倾销地。

  而闭关派也不是没有道理,闭关至少可以免受冲击,可是封闭未必就有好处,虽然免受了剥削,可是固步自封,终究也不是权宜之计。

  不管如何,事儿是闹出了,因为倭国的锁国派占了上风,勾结了各处的藩镇,集体抵制海路安抚使司,甚至破坏海路安抚使司在倭国租借的港口,损毁了海路安抚使司的货物。并且有藩镇直接提出,不允许任何海路安抚使司的货船在倭国停靠。

  海路安抚使司损失惨重,不过终究还是没有采取过激的行为,而是立即上报浙江巡抚,浙江巡抚又上报到了户部。

  徐谦手持着这份公文,脸色露出几分忧心之色。

  该来的总是会来,虽然早有准备,徐谦只是想不到,来的这么快。

  倭国的抵制行为,某种意义来说只是历史的必然,谁都不是傻子,被人倾销货物,换走了无数的真金白银,而自己的商贾却是接二连三的破产,是谁心里都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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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七章:动粗

  这个问题十分严重。!

  且不说倭国的贸易占了海路安抚使司近一成的分量,也不说被倭国销毁的销毁货物的价值几何,海路安抚使司财大气粗,这点损失是完全可以承担的。

  最重要的是,一旦倭国锁国派得逞,海路安抚使司放弃了整个倭国,那么接下来,其他各国觉得自己吃了亏,纷纷效仿,人人都采取封闭政策,甚至拿封国来做要挟,又当怎么办?

  其实一点点损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旦放任下去,就形成雪崩式的结局。

  浙江巡抚衙门的公文里,把事情说的十分严重,因为直浙的贸易量越来越大,所以商贾们早已开始了毫无节制的扩产,一个个新的作坊兴办起来,无数人从乡间招募到了城市,就以布匹为例,五年前,布匹的产量不过区区二十万匹,这当然统计的只是工坊的产量,当时大多数时候,许多布匹都是依靠农户们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中生产,自己织自己布,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而现在,由于直浙小农经济被打破,自给自足已经不再可能,好在从前的农夫已经转化为了雇工,所以手里多少有些余钱,对布匹的需求自然增大,与此同时,海路安抚使司贸易的不断扩展,需求自然而然也就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之下,布匹的产量,已经高达三千九百余万匹。

  如此庞大的生产规模,是依托于需求而产生的,所谓的新政,其实也就是用需求来带动生产,需求又分为内外两种,内部的需求依托于产业的繁荣,而外部的需求则是依靠倾销。

  可是现在,倭岛一旦锁国,那么问题就浮现了·一部分需求消失,势必会导致不少的工坊艰难起来,工坊一旦艰难,就会有人被裁减·裁减的人失去了生计,就没有月钱,没有了月钱,就不能购买衣食住行的各种需求品,最后导致店铺的买卖也会受到影响,假若这个时候店铺在裁员,那么市面上的消费人口只会越来越少。除此之外·还有货物要输送,就必须依托车马行,把货物送到了宁波港·还需要雇佣脚力将货物搬上海船,可以说近一成的外贸减少,影响到的是方方面面,直接失业的人口,就足以高大万人以上,更别提一些间接的影响。

  不过······就算少掉着一成的贸易,直浙还是可以承担的,毕竟新政从从无到有,从有到丰富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之中,各种需求都施放出来,足以掩盖倭国这点贸易的损失·这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时代,绝无可能因为对倭贸易的损失,就伤筋动骨。

  可是大家所担心的·是效仿的问题,假若人人效仿,怎么办?倭国你可以放任不理,那么明日朝鲜也是如此,你难道还坐视不理,朝鲜锁国之后,真腊、安南等国也如此呢?

  假若损失了一个倭国无伤大雅·可是不能做到杀鸡儆猴,那么伤筋动骨只是迟早的事。

  徐谦拿着公文·觉得颇为烫手,浙江巡抚衙门的意见,其实就是报复,以倭国拒绝通商的名义,给倭国一个教训,不但逼迫倭国打开国门,另一方面,也是杀一儆百。

  之所以浙江巡抚衙门没有上书,只是希望先和徐谦商量商量,怎么样才能说动朝廷动武。

  徐谦不由苦笑,这样的理由让朝廷下旨动兵,这简直就是笑话,朝廷这边,是断然不可能轻启战端的。

  这其实就是利益诉求不同的问题,对于新兴利益集团来说,他们为了谋取更大利益,就必须保证自己的货物能够畅通无阻,假若有人阻碍,就是挡他们的财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跟你拼命那才怪了。

  可是对于传统的地主阶层来说,一旦动武,朝廷就要征募大量的民夫,就有更重的徭役,虽然徭役落不到他们头上,可是大量的青壮被朝廷征用,他们的田地谁来耕种?再有,朝廷动兵,总要摊派各种钱,地主们多多少少,都要割那么点肉,就算是打赢了,你也不可能去倭国做地主,全天下最肥沃的土地,都已经在这中心之国,被天朝上国占据,大家不是傻子,动兵对地主们来说,只有坏处,没有丝毫的好处,唯一的好处,无非就是换来个很不实惠的彰显武功而已,得了便宜的,只有天子,可是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地主虽然不是官,可是禁不住他们在朝中有关系。

  朝廷命官之中,几乎人人都是地主,就算没有高中之前,没有或许只是贫寒的读书`,可是一旦做了官,还怕没有土地?所以官员某种意!义说,就是天然的地主阶层,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想法,他们维护的利益,自然而然是完全偏向于维护自己的利益。

  后世总有人大放厥词,说什么为何老祖宗们不愿意扩张,为何从秦汉开始,到了大明朝版图并没有变化,然后得出所谓的结论,无非是说老祖宗们没有血性。这些人显然是一叶障目,真正的原因无非是,对于一个封建帝国来说,帝国所需要的,是最肥沃的土地,至于荒郊野岭,或者是那些千里无人烟的草原,对于王朝来说,不但产生不了收益,反而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一切人类的活动,都在于利益的取舍,当这个王朝的主流阶层认为,发动战争有百害而无一利之时,大家反对四处征战的呼声自然足以影响到整个王朝的国策。

  徐谦之所以苦笑,就是因为,在朝中的地主还是占据了多数,他们断然不可能同意因为倭国的锁国而随意动武。

  可是浙江巡抚衙门把事情的严重性说的非常明白,不动武,新兴利益集团就会受到侵害,又当如何呢?

  想来想去,徐谦拿起了笔,写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不过寥寥几语,告诉浙江巡抚衙门,这是小事,既然是小事,那就你们自裁吧。

  正在这时,有人登门造访,来的人正是王成,王成显然也收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来找徐谦商量。

  “哼,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那批海路安抚使司的货物,可都是如意坊收购的,损失,也是安抚使司和如意坊承担,王爷,你说现在怎么办?这一次如意坊损失惨重啊,足有数十万纹银,难道就这样算了,绝不能算,平时只有咱们欺人,哪有别人敢欺到咱们头上,这事,你看怎么办?”

  徐谦笑吟吟的喝着茶,耐心等着王成的牢骚。

  王成确实气得跺脚,损失惨重啊,虽然几十万两银子对他这种身家的人来说不多,可是做买卖的,只进不出,当然是不乐意。

  徐谦淡淡的道:“你先息怒,有事好好商量,发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

  王成只好耐心坐下,身子向前微微一倾,道:“事情不是这么办的,你有什么主意,若是不狠狠教训一下,这些倭猴子更是不晓得天高地厚了。”

  徐谦沉吟道:“想要朝廷动兵,那自然不可能,不够嘛,也不是没有法子,那就低调一些,让浙江巡抚衙门自己拿主意。

  “自己拿主意?”王成微微愕然。

  徐谦道:“海路安抚使司不是负责安抚各国吗?一方面是要剿灭倭寇,另一方面呢,则要招讨不臣,其实,只要将行凶者当做是倭寇就好了。”

  “这······”王成一拍大腿,顿时明白了什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些倭人的大名,一个个都要收拾,不需要朝廷下旨,就说他们是倭寇。”

  徐谦道:“本来就是倭寇,扣押咱们的货物进行焚毁,袭击咱们的商船,这不是倭寇是什么?所以就让浙江巡抚衙门自己去办。”

  “就怕御使们闹起来。”王成不无担忧,大家都不是傻子,你用这种手段,人家会看不出来?

  徐谦笑了:“那就闹嘛,他们不能证明这不是倭寇,无凭无据,若是他们高兴,就让他们去倭国取证,只要没有证据,把事情咬死,又能怎么样?至多,也就是个糊涂账而已,许多事,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办,那么就走其他的路,总会有一条路能走通,至于那些损失,到时少不得让倭国赔偿,眼下当务之急,是直浙那边怎么看,他们有没有在朝廷不支持下动武的决心,就算下了决心,能不能一鼓而胜,不过这些,本官可就管不着了,随他们去吧。”

  对徐谦这种放任的态度,王成只有苦笑,道:“反正听你的,你怎么说就怎么办,是了,宫里的事,你可要上点心,我听说了许多消息,三月之内,必定有变。”

  徐谦心领神会的朝王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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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八章:大动干戈

  京师的消息再大,到了直浙毕竟就小了不少,毕竟两地榧千里,乍看上去和他们息息相关,可是息息相关是一回事,惹人注意有是一回事。

  至少现在在这里,最引人关注的乃是倭国锁国的事。

  原本倭国锁国,和大多数人关系也不大,可是禁不住舆论的引导。

  一时之间,整个直浙上头已是阴云密布,各种坏消息传出来,在所有议论纷纷之际,杭州如意坊的听证厅里,却是迎来了许多的政协会员。

  政协的会议已经持续了九次,相关的话题不少,也确实对官府的施政有所帮助,虽然这些人的意见也只是意见而已,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可是所有人乐此不疲,至少在现在,依旧有不少人想要混进去,依旧不少让人对此望洋兴叹。而且各大报纸会议极为关注,任何的一个提议,都会在报中大肆讨论,报纸本就代表了舆论的方向,于是乎,在这里的话题,就等于是代表了整个直浙的话题。

  尤其是第三次会议时,提出的某个倡议,即所谓水路交通成律得以实施,更增加了政协的分量。

  经过数年的努力,直浙水路已经成为了贸易赖以生存的货运渠道,随着商贸的繁华,水网上的船只宛如繁星,船只多了,就该立起规矩,否则很容易酿成许多船祸,为此,政协的委员们提议官府进行疏通和管理,官府觉得可行,于是和大家拟出了个章程,委各县水路巡检督办。

  此后,混乱的水路很快便开始有了次序,不但提高了运力,也减少了行船的风险,因此这一次的提议,成了听证厅里的标志**件·许多人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念头,可能使整个直浙焕发新颜,这政协自然而然·也就变得更加重要起来,再加上以明报为首的报纸,不断的曝光政协委员们的消息,时不时让你露露脸,在寻常人眼里,这些人仿佛一下子成了官老爷,万众瞩目。

  今日听政厅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对·许多人阴沉着脸。

  近两百人各自落座,旋即有人上台,此人手下有许多船坞·专门制造海船,和海路安抚使司联系紧密,此时他略带几分激动,声音也极为高昂,道:“最新的消息,倭国断绝与海路安抚使司通商,又捣毁海路安抚使司设在倭国各岛的港口,烧毁货栈中存放的货物,诸位·是可忍孰不可忍,倭人背信弃义,殊为可恨·难道我们,就坐视不理吗?”

  这家伙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其实对他来说·什么背信弃义和他没多大的关系,问题在于倭国事件对他的影响,他做的买卖和海路安抚使司息息相关,假若倭国封国,海路安抚使司的海船需求就会锐减,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船坞靠什么吃饭?更可怕的是·假若人人都学倭国,海路安抚使司的买卖还要不要做?没了海贸·还要海船做什么?

  因此他说的咬牙切齿,恨恨道:“倭人尽皆都是贼寇,不知教化,狡诈无耻,这等倭寇,必要剿除干净。”

  听政厅里,顿时响起潮水一般的掌声,许多人站起来为之叫好:“报复……”“剿贼……”

  此人满面红光,大叫道:“打到他开国为止,若是动手,我愿捐纳银钱三千两,捐赠海船一艘,应当立即递出国书,让倭人恢复通商,赔偿损失,并且交出损毁货物的肇事之人,保证再不出现类似事件,否则侵门踏户,捣毁他的宗庙!”

  掌声如潮,久久不绝,有人站到台上,振臂道:“决不能放纵恶贼,应当立即反应,诸位大人,给句话吧!”

  坐在另一边一些官府的代表很是无语。

  这些商贾疯了。

  不过其实,大家很好理解,商贾们的处事方式,无非是逐利而已,海贸有了问题,影响各行各业,大家损失都会不小。而一旦开战,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军需要银子,人马要银子,打的都是钱,边镇那边旷日持久的大战,早已让这些商贾们尝到了甜头,尤其是对天津的制造局来说,可是直浙这边的铁器工坊受益也是不小,虽然朝廷大量的军需都是由天津采购,可是不要忘了,天津那边大量的订制武器,生产不足,那么一时之间,就不可能满足其他铁器的需求,比如农具、工具等等,直浙的作坊趁机开始占领市场,也大赚一笔。

  现在一旦有了战事,不少人眼睛都红了,巴不得大动干戈,恨不得来个百万人征倭才好,再加上大家对海贸的担忧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脑子发热,非要开战。!

  巡抚衙门的一个堂官上台,咳嗽一声,厅里恢复了安静,他慢悠悠的道:“关于此事,巡抚衙门与海路安抚使司正在尽力与倭国交涉,也正在尽力与我国新政派接触,假以时日······”

  有人拍桌子打断他的话:“不要交涉,立即报复!”

  无数人拍桌子:“动兵,动兵……”

  这堂官想要继续说下去,可是声音很快淹没在拍桌子的啪啪响声之中,一时涨红了脸,很是无奈。巡抚衙门这边,也不是说不打,可问题在于,要打至少也得有个程序,得名正言顺才好,至少你也得该制造事端,比如制造个沉船事件,诬赖是倭寇所为,这才好干涉,可是谁知,人家压根就不听你的陈词滥调,众口一词,不讲任何道理。

  眼看说不下去,堂官只好朝坐在一侧的巡抚赵明等人苦笑,然后灰溜溜的下台。

  趁着这个空档,有人上台,大叫道:“倭寇劣迹,罄竹难书,从前侵我江南,杀人盈野,如今拒绝通商,烧毁我们的货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又是无数叫好的掌声:“开战,开战!决不可示弱,必要报复!”

  “让海路安抚使司来说话,让直浙的新军来说话!”

  坐在角落里,是海路安抚使司和新军的一些武官代表,他们只是来旁听的,此时有人叫上他们,这时汪直站了出来。

  汪直乃是海路安抚使司副使,其实从前,他就是倭寇,而且还是倭寇的大头目,自从被徐谦收编,一开始,颇为苦逼,毕竟身为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家伙,在大明遭人嫌弃,可是他那些零星的倭寇‘党羽,,也将他视为‘朝廷鹰犬,,可谓里外不是人。

  不过如今,汪直的身价飙涨,日子倒是过得不错,海路安抚使司,现如今已再非吴下阿蒙,其实力,绝不是那些倭寇小打小闹可比,甚至于这个衙门一举一动,可以影响一个藩国的兴衰,身为副使,他在双屿港风光体面,结交的都是各国的王室和名流,可谓万众瞩目。

  他上台,声浪才小了一些,沉默片刻,汪直道:“若对倭寇进行报复,海路安抚使司足以胜任,只是所需钱粮,颇为不菲,因此,若是动武,海路安抚使司将委托如意钱庄发行平倭债券我······”

  掌声响起,无数人兴奋的道:“杀鸡儆猴,债券有多少买多少!”

  正午休息的时候,赵明用过了茶点,便和一些文武官员聚在一旁的小厅里说话。

  赵明很是无语,虽然他的立场和商贾们一致,可是并不代表,他认同这些商贾不顾一切的行为,作为朝廷命官,读过圣贤书的读书人,他的吃相,还不至于这么难看,他左右环顾了众人一眼,淡淡道:“眼下是群情激奋啊,徐大人那边的意思是,让咱们自己拿主意,打还是不打,咱们自己斟酌,徐大人的意思老夫明白,就算动手,规格也不能高,只要以剿灭倭寇余孽的名义即可,只是凡事都要有个步骤,可是现在群情激奋,只怕是耽误不得了。”

  拿定了主意,赵明道:“海路安抚使司要想想办法,在倭国的水域上,阄出点响声来,制造个事端吧,至于各大报纸,可以翻一些旧账,不过眼下,尽量不要透露出去,先拖几天。”

  众人纷纷点头。

  赵明又道:“不过京师、南京、福建那边,该打招呼的人要打一声招呼,省的到时候,有人弹劾,其实就算弹劾,老夫也不怕,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众人纷纷应了,闲坐了半个时辰,大家吃茶闲话,说了一些近来的趣闻,接着铃铛声又响起来,赵明长身而起,道:“走,继续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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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九章:征讨

  下午的听证厅里,火药味依旧浓重,和以往所谓之乎者也同,就算是与会的儒学生员,态度也是出奇的坚决。

  仁义道德,毕竟只是工具而已,不知道的以为天下尽是腐儒,可是相信别人天真的人往往自己就本身天真可笑。

  儒生天真,是因为没有牵涉到他们根本的利益,比如他们天真的相信所谓的‘教化,就能治国平天下,其实天真的并非是他们,只因为朝廷实施教化的国策,才能最大化的让天下的读书人得到好处,至今单靠教化能不能使天下大治,这就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了。而不知详情的人,偏偏以为这些读书人不知世故,用所谓的大道理去治理国家,简直就是蠢不可及,哪里知道,对大多数读书人来说,任何东西治理国家都不知道,重要的是这个东西是不是对自己有利,教化有没有用他们不管,但是他们高举教化的旗帜,只是借此来牟取自己的利益而已。

  再如大礼议,在别人看来,似乎这些和嘉靖对着干的朝廷命官天真的可爱,实则却是,对他们来说,皇帝老子认哪个爹干他们屁事,他们之所以要挑起这场争议,高举所谓礼教旗帜,其实不过是借此给新皇帝一个下马威,遏制皇权而已,天真者以为别人天真,其实这些被人看做是天真甚至有些傻得可爱的人,却比大多数人都要精明的多。

  王学的读书人,在新政中受益良多,也就是说,他们本身就是新政的受益者,比如他们家底殷实,家族在直浙有自己的生意,又或者他们受雇于报纸之类的文职,而报纸大多时候,都离不开商贾们的支持。

  所以对王学门人来说·新政和他们息息相关,倭国锁国,简介的影响到的也是他们的利益。

  商贾们最是**裸,振臂一呼·就是要求武力干涉。可是王学门人们,也就是在座的读书人显然吃相就没有这么难看,他们会想尽办法,为一切暴力行为思索理论基础。

  下午多半是一些读书人发言,亦是群情激奋,惹来了不少掌声。

  次日清早,各报开售·几乎都是围绕倭国的事务,其中有不少听证厅里的发言,都已刊载·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倭寇从前种种的斑斑劣迹。

  直浙上下,已是弥漫了一股同仇敌忾的气氛。

  与此同时,在半月之后,一个骇人的消息传来,一艘途径倭国海域,前往朝鲜的商船遇袭,船只沉入大海,船员不知所踪·消息一传到直浙,立即炸开了锅,严惩凶徒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几个倭国的商行直接受到了冲击,倭国位于杭州的一处地点里,外头已是人山人海。

  虽然现在没有派驻使节的习惯·不过由于交往的必要,还有商贸交往之中的诸多协调问题,倭国官方早已在杭州派驻了一个使臣,只是并没有具体的权限,这位叫毛利恒的倭国使臣,此时已是面如土色,外头人山人海·人头攒动,若非巡捕倾巢而出守卫在外·只怕此刻,这些人就要冲进来,将他碎尸万段了。

  突然传出船只洗劫的消息,毛利恒第一个感觉就是不对劲,加之本来直浙就有反倭的情绪,使得事态一下子失控,他在杭州已有两年,虽然在倭国,有许多轻视大明的言论,比如说大明虽是天朝上邦,可是并不商尚武,甚至有倭人放言,十万倭军,就可覆灭大明之类的豪言壮语,可是毛利恒却没有这样的乐观,越是在直浙呆的越久,他就越是深知这里的可怕,数万正在操练的新军,还有无数的舰船,数以千万计的雇工,堆积如山的财富,只要一旦动员起来,后果就是灾难性

  因此毛利恒屡次书信与国内往来,书信之中都是反对锁国派的恣意胡为,甚至认为,假若任由事态发展,将会遭致灭顶之灾,可是岛内的情绪,却非他所能左右。

  现在……终于玩崩了。

  毛利恒第一时间,就是命人前去巡抚衙门投递名刺,希望得到浙江巡抚的召见,将事情澄清,甚至愿意代表倭国,查清事情原委,若果有倭人牵连,必定严惩。可是显然,名刺递了去,却是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再加上外头的情况,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其实想一想,毛利恒就意识到,这一切可能都是安排好了的,一切都是蓄意为之。

  他的心顿时跌入了冰窖之中,面如土色。

  他突然有一个预感,皇国此次,只怕在劫难逃,因为根据种种的迹象,大明朝廷的动向或许未明,可是在这直浙,显然已经有大动干戈的打

  毛利恒犹豫再三,最后立即草拟了一封书信,书信很简单,是让岛内立即做好准备,同时希望皇国能以国事为重,立即派出使节前往北京,尽量说明原委,让大明朝廷,来约束直浙这边日益膨胀的野心。

  毛利恒的做法是相当明智的,只是明智归明智,他未必认为这有什么作用,或许书信一到,岛内的各大名们,还有占据优势的锁国派,已经巴不得奋力一战了吧。

  他心里叹了口气,苦思良策之时,这时候,有人进来了。

  人是巡捕们放进来的,乃是一名海路安抚使司的武官,这个人毛利恒打过一些交道,正是特地从双屿港赶来参与政协会议的这王直,王直穿着一身戎装,还有一件钦赐的麒麟服,这件麒麟服,还是去年的时候,因为清除倭寇余孽有功,天子特地嘉许赏赐,平时都舍不得穿,今日却是穿在身上。

  毛利恒连忙迎上去,道:“王大人有失远迎。”

  说起来王直和他的关系不错,毛利恒曾在双屿港呆过一些时间,所以私下有不少交情。

  王直却是面无表情,道:“事态紧急,闲话少叙,本官奉命前来,是特来通知你的。”

  毛利恒心里打了个突突:“通知,通知什么?”

  王直道:“鉴于贵国目中无人,拒绝通商,毁坏我大明合法商港,焚毁海路安抚使司货栈,屡教不改,多次规劝亦是变本加厉,又袭击我大明商船,海路安抚使司与直浙各地巡抚、知府会商,决心对贵国倭寇予以肃清……”

  毛利恒吓了一跳,道:“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

  王直不耐烦的打断他道:“事情已经十分明显,是倭寇行凶,而贵国纵容包庇,既然你们不剿,那么只好海路安抚使司来剿,海路安抚使司奉命剿贼,其中重中之重,就是清除倭寇余党······”

  毛利恒感觉到无力,却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能否给予一点时间,我愿意上呈回国,让本国诸侯清剿倭寇。”

  这是毛利恒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如果王直同意,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倭国去,想尽办法交出一些所谓的‘倭寇,出来。

  王直面无表情,道:“很好,我这里,恰好有一些倭寇的花名册,你若是将这些人的人头敬上……”

  毛利恒几乎已经听不到王直接下来的话语了,飞快的接过花名册去看,这一看之下,顿时身如筛糠,因为花名册之中的所谓倭寇,接近半数,都是一些锁国派的头目,其中有皇族,有大名,甚至有不少高僧,这些人,都是倭国的重要人物,足足一百多人,都是举足轻重。

  为了平息大明怒火,将这些多人交出来,可能吗?

  绝无可能!

  毛利恒心凉到了极点,无力的将花名册垂下。

  王直冷笑,道:“怎么样,先生以为如何?”

  毛利恒抬起眼睛,道:“倭国乃是大明藩国,虽非永不征伐之国,可是平时的岁贡,也都及时,两国一衣带水,乃是盟邦,上国为何苦苦相逼?”

  王直正色道:“正因为一衣带水,所以不忍贵国被倭寇肆虐,既是上国,就更应当承担责任,替你们剿灭贼寇,这即是为了大明的安宁,对贵国也很有好处。”

  这简直就是歪理,不过所谓强权即是公理,反正嘴巴在你身上,他咬死了这些人是倭寇,大明是协助倭国王庭平寇,道理上依旧牢固的很,你能怎么说?

  毛利恒脸色苍白如纸,道:“既然如此,那么只好兵戎相见了。”

  王直笑了笑,道:“如果毛利先生希望驻留于此,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假若你要回国,海路安抚使司也有义务将你送回,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毛利恒道:“我要去北京。”

  王直不置可否,道:“悉听尊便,若是先生信任我们,我们可以派船护送,以免先生发生危险。”

  毛利恒以为,自己吓唬一下去北京,对方会服软,可是见对方无动于衷,知道自己就算去告‘御状,,人家也早有应对了,只得苦涩一笑,道:“好意心领,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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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章:威慑

  最后的通告之后,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当!义膺的人围住了倭人使节的宅邸,此后王直出现,再之后官府颁布了文告之后,有一些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这些人正是各国官方或者非官方的使节。

  按理,使节就是使节,绝对是官方认定,授予了官职,绝无可能是野路子出身,只是大明眼下是情况特殊,朝廷与各国的交往,往往都在藩贡体系的层面,大明朝讲究德泽四方,因此务虚的多,务实的少,你若是掰着指头跟人家说金钱往来,说买卖,多半礼部和鸿胪寺的诸公们少不得要对你翻白眼。

  跟大明朝廷打不成交道,还有什么人可以打交道?新政出来之后,直浙地区一下子成了焦点,表面上,这只是大明一隅之地,可是偏偏,人家和海路安抚使司,掌握了贸易经济往来,甚至某种程度,还决定了许多邦国的兴衰,这个时候,你要不要派驻人员,随时和人家交涉?

  只是无论是直浙总督衙门还是浙江巡抚衙门,又或者是南京六部,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圆滑,圆滑的意思就是绝不会授人以柄,各国的使节都跑来杭州,每日和直浙的地方衙门交涉,这还了得,这么多御使都眼巴巴的盯着,就等着你倒霉,巴不得找个由头给你来两板砖,假若乐于接受,这就是有病了。

  因此,一种新的体制出现,即所谓各国派出了使节,却不承认这些使节的身份,这些人往往都是各国的贵族,或是皇族或者是实力派的亲信,或是以番商的身份,又或者是游学的身份,统统聚在杭州·结交直浙官员,疏通关系,同时建立联络点,给本国的一些来往人员提供一些便利。

  这些使节在杭州·往往一呆就是数年,而故国给予大量的经费,也给予他们一定拍板的权利,日子过得好不潇洒。

  可是好日子之下,却也隐藏着暗潮。

  大明朝这些年疯狂的倾销货物,贸易不断壮大,此时已经影响到了许多番邦的方方面面·就以安南国为例,原本大明朝对安南的影响,只限于所谓的藩贡体系·安南承认大明乃天朝上邦,大明承诺安南为永不征伐之国,隔三差五相互遣使,今日你来宣读上邦的一些旨意,明日我来上贡换取一些赏赐,表面上其乐融融,其实还却是相互疏远。

  只是现在不同了,海路安抚使司大量的货物出现在了安南,引起安南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大量的纹银外流不说,安南本土的一些生业也遭到了灭顶之灾,与此同时·为了扩大贸易,安抚使司又购置土地,在安南国建设港口·修建货栈,吸引不少安南贵族以及商贾与他们做买卖,合伙的在安南国大笔的挣银子,其实表面上,这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吃亏的永远都是安南国的下层人物,而某种意义来说·达官贵人们有了更多的明朝货物选择,甚至还可以合伙与海路安抚使司一起发财·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是实际上,在安南国内,也照样有反对派,而且气势不小,至少安南国王就隐隐是这些反对派的支持者,只不过不敢公开而已。

  之所以如此,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大家发现,随着海路安抚使司的到来,大明朝在安南的影响逐渐加深,大明商品抵达之后,迅速形成了风尚,同时也让安南内部,许多中小手工业者破产,而随着商品成为所有人青睐的对象,文化和其他的影响也在与日俱增。

  其实在文化上,大明对安南一直都有影响,比如说在上层贵族之间,就以能说汉话和书写汉字为荣,至于圣人的经典,也早在安南传播,流传也是不浅,甚至安南国的官方体制,也大多借鉴了明朝,不过交流只限于如此,山寨嘛,能用就好,也不必去追根问底,研究这原创者是谁。

  可是现在不同了,因为海路安抚使司的出现,真正开始影响到了安南,在安南国内,由于商品的畅销,致使相当一批人对大明的观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一方面,他们开始极度的崇拜大明朝,从前被废止的汉语又逐渐开始流行起来,甚至一些贵族,以说汉语为荣,在家里和子弟交流,也摒弃了此前的越南语,从前规定的官方文字,也不再被人遵守,至少许多大臣之间,索性用汉字修书通信。

  更可怕的是,由于海路安抚使司和一些达官贵人的联系紧密,比如海路安抚使司的货物,径许多某些人经销出去,而这些人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海路安使司的代理人,毕竟这么大块的肥肉,其中的获利可想而知,一般人是绝不可能触碰到的,能触碰到的,都是在安南有绝对影响力的人物。

  得了好处,交流又是频繁,甚至有海路安抚使司下设的锦衣卫百户所总旗抵达安南,刚刚到了地方,还未说明自己是来收揽情报又或者只是来游览,就有无数的请柬递来,以至于一些皇族子弟,竟也凑了趣,也不想想对方是什么身份,只晓得这个人在安抚使司的地位不低,便极尽拉拢。

  于是乎,安南国内新兴的利益集团与海路安抚使司穿起了一条裤子,大家不但利益结合在了一起,通过交流之后,甚至在其他方面,也有不少的接触,安南国的水师将军,就是其中最为明显的例子,此人原本是给安南国保驾护航,结果这个家伙,几乎每日都在安抚使司在安南建设的港口出没,次次都是醉生梦死,和安抚使司的武官们把酒言欢,港口曾发生过一次针对安抚使司的暴乱,理由是安南的脚力嫌安抚使司的货船给的脚力钱太低,根本没有让海路安抚使司出手,这位水师将军就二话不说,带兵将这群‘暴民,弹压了下去,杀了数十个人才把事态平息下去,安南国王见状,大为光火,正要准备收拾了这个将军,谁晓得立即招致了不少重要人物的反对,甚至是安南王的叔父以及两个国舅,就透过种种关系,告诉安南王,这位将军并没有犯错,而且一旦处置,可能会引来麻烦。

  麻烦······

  安南王傻眼,岂有此理啊,这算个什么事,我的地盘我做主,这安南还是孤王说了算?

  这时候,安南王终于意识到问题了,当然,他也怕麻烦,可是一旦有了戒心,自然而然,便悄悄的扶植出了一批锁国派,现在虽然不敢翻脸,还不至于像倭国锁国派那般一根筋,可是也在寻觅时机,想要趁机,给予所谓的‘开化派,致命一击。

  各国或多或少,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大家之所以观望,是因为像看看倭国这么做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甚至有人暗中弹冠相庆,希望倭国做出一个好的表率。

  只是直浙和安抚使司的态度,却是一下子打消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要动手了。

  于是许多人暗中往来,到处打听消息,想看看大明朝,到底有多大的力量,而倭国能否顶住压力,甚至许多人暗暗祈祷,希望倭国能御敌于外,好好给海路安抚使司致命一击。

  平倭的债券已经由如意钱庄放了出来,总计放债纹银四百六十万两,假若安抚使司获胜,受益惊人,一时之间,受到了争相抢购,更可笑的是,不少倭商居然都在抢购之列,一些有关系的倭商,甚至委托人四处求购。

  这则消息,是明报放出来,到底可信不可信,却是不好说,只是一时,让倭人成为了笑柄。

  不过据如意钱庄的人透露,确实有不少倭商购买了债券,其实对商贾来说,无所谓国界之分,只要有盈利,便是现在明军杀入倭国,四处烧杀劫掠,也和他们无关。历史上,也确实有这样的事发生,英国与荷兰争夺霸权,英国人发行对荷战争债券,荷兰的商贾争相采购,而英国人利用荷兰人的银子,只因为英国人的债券受益更高,获利最多,英国靠着荷兰商贾们‘资助,,屡次大败荷兰,很快便将荷兰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而荷兰商贾们趁机大发其财,至于那些被英军杀死的寻常百姓,染血疆场的荷兰官兵,还有被毁坏的荷兰城市以及港口,那就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海路安抚使司的力量惊人,其动员能力几乎让人咋舌,数百万纹银的军费,居然只在一夜之间,便已经筹集完毕,同时,这些银子化为了无数的物资,又通过直浙繁忙和便利的水路,迅速的聚集起来,在宁波港,上百艘舰船装满了各种物资,无数的新军早已穿戴一新登上了舰船。

  让许多人咋舌的是,只用了七天,七天之后,一万七千编练的新军,还有近两万的海路安抚使司水路官兵,以及数百艘舰船就已悉数筹备完毕,这样的速度,空前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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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二章:君忧臣辱

  直浙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可是他们对朝廷却是轻描淡

  一时之间,御使关注,无数的奏疏如雪花一般来了。

  朝廷愕然……

  或者说许多大臣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恳请朝廷批准,竟是擅自行动,这还了得。

  兵部这边更是傻眼,仿佛一下子,自己成了傻子,虽说兵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部堂,可是毕竟,人家就在这里,又是六部之一,招呼都不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兵部还要不要混?

  当然,更大的问题就是擅自调动官兵,这事儿,绝对不算小事,在大明朝,官兵的调动有一套十分严格的标准,这兵,可不是你说调就调的。

  原本大家摩拳擦掌,在琢磨着太子的事,可是现在,不得不暂时将此事放下。

  显然有人坏了规矩,大家很恼火,所有的火力自然而然都朝向了直浙,许多人已经忍耐不住要跳出来了。

  与此同时,徐谦率先入宫,觐见天子。

  这件事,徐谦不得不做一个说明,这么大的事,确实算是坏了规矩,就算理由正当,可是调兵这一项,一旦天子动怒,直浙到海路安抚使司的官员,只怕都要完蛋。

  嘉靖的身体孱弱到了极点,可以说,眼下只是吊着一口气在,好在宫中御医勉力,虽然大病不起,可是病情也不至于突然恶化。

  枕着软垫,躺在寝殿里的嘉靖此时一动不动,被一床金丝锦被捂得严严实实,几个太医站在一侧,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病情突然出现恶化,以便随时诊治。

  “是徐谦吗?”

  榻上的嘉靖低声道。

  不等徐谦行礼,嘉靖道:“来,到榻前说话离得太远,朕怕听不清。”

  徐谦仓促的行礼道谢,随即跨前几步,到了榻前。

  嘉靖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平时的时候,也不见你的踪影,现在遇到了事,就来了。”

  纵然是奄奄一息,可是外朝的消息,却依旧还是能及时传达这方面,嘉靖还是很尽职的,或者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对外朝的事务反而更加关心,毕竟身后之事关系重大,此时一丝一毫都不能出现差错。

  徐谦道:“陛下,微臣是来请罪的。”

  “请罪?”嘉靖勉强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你有何罪?”

  虽然来之前,徐谦早已想好了措辞,可是此时此刻,依旧是压力山大,道:“直浙动兵是微臣的主意,微臣又擅做主张了。”

  徐谦加了一个又字,实在是情非得已话说他擅自主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嘉靖吁了口气,道:“朕当然知道是你的主意直浙的那些文武官员,朕会不知?那个#阝健,开拓有余而智谋不足,还有那个浙江的赵明,也不过是守成有余而已,至于福建的杨开,松江的聂豹南京的吴宏,这些人朕说白了,他们是能吏,萧规曹随可以,按部就班也可以,可是独当一面,他们没有这个本事,没有你在后头添油加醋,他们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魄力。

  徐谦大汗,嘉靖虽然久在宫中,看上去并没有临朝听政,可是对外朝的事,却是如数家珍,许多人以为嘉靖只是个躲在宫中每日修仙的昏聩皇帝,但是徐谦却是知道,许多时候,嘉靖比那些每日忙到深更半夜的皇帝对外朝的政务有更清晰的了解。

  所以,任何小看嘉靖的人,都要栽跟头。

  徐谦点头,道:“但是微臣,希望解释一二。”

  嘉靖道:“你说吧,朕在听着。”

  徐谦道:“其实此事关键在于倭人,倭人锁国,又烧毁了海路安抚使司的货物,毁坏了港口,这倒也罢了,居然还袭击海路安抚使司的商船,假若海路安抚使司置之不理,往后海路安抚使司还会有进项吗?若是不闻不问,这就是纵容各邦不法,无视大明朝的权威,不能杀鸡儆猴,往后这海路安抚使司的贸易,就不必做了。”

  嘉靖淡淡点头,作为海路安抚使司的得利者,嘉靖相信这个解释。

  徐谦又道:“再则,一旦袭击了海路安抚使司,即是贼寇,无论牵涉的是谁,寇即是寇,陛下此前就有旨意,海路安抚使司负责清剿倭寇事宜,因此名义上,海路安抚使司并非是对倭国动武,而是协助倭国,剿灭倭寇,只不过这一次的剿灭倭寇,并非是在直浙,而是直捣黄龙,但是道理却是想通,某种意义来说,海路安抚使司,还有直浙的新军,本就是奉旨行事。这也是微!臣下定这个决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直浙的倭寇已经肃清,但是因为隔三差五,总会有一些余孽,大明朝对倭寇的记忆现在还隐隐作痛,所以平倭的国策,某种意义还是延续的,既然延续,在倭寇肆虐时,直浙可以随意调动官兵,四处剿贼,那么现在,按理来说,海路安抚使司剿倭,也确实有他的正当性。

  纵然大家都在痛骂直浙这是打擦边球,是借题发挥,可是球就在这里,擦边球也是球,题也就在这里,无论借什么题,人家非要借用平倭的国策,道理上说的过去,你能如何?

  嘉靖脸色平淡,没有做声。

  显然他也在权衡两边的利弊,一方面,徐谦维护海路安抚使司的利益,这没有错,作为海路安抚使司的得利者,嘉靖总不能放下筷子骂娘,可是另一方面,徐谦钻了空子,并不是一件值得褒奖的事,毕竟打着平倭的名义,一下子调动这么多官兵,假若人人效仿,非要天下大乱不可。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嘉靖若是置之不理,以后极有可能会闹出更大的事故。

  其实徐谦没有来之前,嘉靖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虽然不会动徐谦,但是直浙那边,至少要归罪于一个巡抚,拿办一个巡抚,来警告那些封疆大吏,同时也算小小的敲打一下徐谦,给大家长一点记性。

  理由嘛,很简单。

  任何人,调兵就是触犯了红线,无论你是借题发挥还是擦边球,决不允许。

  嘉靖吁了口气道:“若你是朕,会怎样做?”

  嘉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让徐谦意识到有些不妙-,对啊,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如果换做是徐谦,多半也会和嘉靖不谋而合,嘉靖这么问,其实只是用一种很委婉的方式告诉徐谦,自己是天子,维护的自然是天子的利益,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然对倭国,要以儆效尤,可是对直浙,也有以儆效尤。

  徐谦笑了,他当然明白了嘉靖的意思,不过此时,他却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陛下,微臣之所以下定决心,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嘉靖平淡如水的道:“但说无妨。”

  徐谦正色道:“微臣是希望将朝中的水搅浑。陛下,眼下朝中许多大臣,对陛下立太子之事,颇为不满,许多人早在酝酿,想尽办法阻挠此事,据微臣的消息,很多大臣只见,早已相互串通好了,只要陛下……”

  后面的话,徐谦没有往深里说,点到即止,随即他又道:“既然他们非要在此事上纠缠不清,那么微臣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让直浙那边,闹出动静来,同时也让大家的焦点,都转移到直浙,直浙的那些官员,微臣都曾和他们商讨过,他们愿意为陛下分忧,和陛下的大事相比,他们纵是被朝廷官员们抨击,又算什么?君忧臣辱,与其让陛下忧心,还不如他们去烦恼。”

  这句话,让嘉靖愕然了一下。

  徐谦这厮好一张利嘴。

  总体来说,事情的解释大致是之所以直浙那边冒天下之大不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并不是因为他们得了失心疯,也不是因为他们已经目空一切,狂妄到了没边的地步,而是里应外合,转移焦点。

  眼下对嘉靖来说,最大的问题不是什么直浙,也不是什么平倭,更不是有人钻大明体制的空子,最大的心病,绕来绕去还是继承人的问题,假若这件事依旧悬着,或者不断的被人反对诟病,若是将来,大臣们迎了藩王入京,又立一个嘉靖出来,对嘉靖来说,所谓的直浙,所谓的平倭,所谓的擦边球,其实都是一场春梦,唯有自己的血脉接了自己的班,那才是最至关紧要的事。

  而现在直浙如此惊天动地,确实是让人傻眼,而且绝对算是一场地震,如徐谦所说,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某种意义来说,确实是转移了火力,将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直浙,而非东宫,而那些直浙的官员,也恰是如徐谦所说,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他们既然已经成了靶子,那么宫里,岂不是正好好可以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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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三章:嘉靖的杀机

  其实某种意义来说,你做任何事,都可能迎来的是雷霆之怒,也可能换来的是雨露之恩,其实说穿了,就是看别人是什么看法。

  有一个故事,叫做智子疑邻,儿子和邻居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可是在有的人眼里,儿子很聪明,可是邻居就有嫌疑了。做事也是一样,不同的人做出同样的事,感官也是不同,假若是方献夫做出这等事,第一个反应,就是你丫的这是别有用心,没杀你的头,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徐谦坦诚告诉嘉靖,调兵是自己的主意,这么做,和他分不开关系,嘉靖第一反应,就是迟疑。

  而接下来,徐谦继续说,我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天子的平倭政策一直都在,现在倭寇滋事,虽然没有登岸,可是照样也是倭寇,倭人在直浙抢劫,和在大海里抢劫大明的财产,其实本质上都是相同,既然如此,那么平倭就有效,天子的诏书还在,朝廷也没有旨,说明平倭的国策废止,反而近几年,虽然沿海各省已经平静,但是因为朝廷对倭寇之患记忆犹新,所以隔三差五,都下文各地府县,要小心防范,更督促海路安抚使司,尽心剿灭倭寇余孽,决不可让倭寇死灰复燃。既然倭人为祸就是寇,而海路安抚使司又负责各邦招讨安抚事宜,调动官兵围剿,理论上也说的通,算是名正言顺。

  这番话出来,虽然嘉靖心里依旧觉得有钻空子之嫌,可是至少心里的戒备大大降低了不少。

  同时徐谦告诉嘉靖,平倭不只是为了直浙,也不是自己吃饱了没事做,一旦放任倭人胡搞,内库的收益就要暴跌,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宫中的利益。嘉靖虽然身体孱弱自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可是他还有儿子,他更深知朝中大臣未必可靠的道理,所以某种意义来说他更为担心,假若内帑的收入骤减,儿子又是年幼,拿什么去和官员们玩拔河的游戏,此消彼长之下,莫非到了将来,大明朝莫非从此之后只知内阁,要到皇帝可有可无的地步吗?

  主弱臣强,假若这个时候再削弱宫中的实力,这绝对不是嘉靖所能看到的,此时,嘉靖某种意义来说,已经偏向了徐谦这一边,甚至认同了海路安抚使司的行动。

  他唯一的疙瘩,只剩下了一个,既然如此,那么为何不请旨?

  如果你请旨朝廷同意,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是现在你居然擅自行动,这就不可饶恕了。

  于是徐谦抛出了他的杀手锏。

  一方面,就算请旨也请不到,就算天子肯,大臣们也不肯,现在嘉靖身体本来就不好,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和大臣们计较这些。

  既然请不到旨,那么索性,就擅自行动造成既成事实,当然理由是,为陛下分忧。一方面,省的陛下操心劳力,另一方面,则是吸引许多大臣在太子方面的关注。

  可以说,对嘉靖来说,太子的问题,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本,任何一个自知命不久矣的皇帝,所有的思考和利益选择,永远都是自己的身后之事。现在嘉靖的身后之事就是朱载基,至于其他人其他事,一切都可以算是可有可无,这是他的根,没有任何商量。

  这个时候,直浙那边闹出这等事,首先,朝廷就会发生讨论,进行各种辩论甚至是对抗,不知不觉之间,就可以为嘉靖争取到主动,趁着大家吵闹的功夫,尽量的为朱载基铺路。

  处于嘉靖的立场,无论他愿意不愿意,他也会突然发觉到,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假若这个时候,惩戒直浙官员,甚至处罚徐谦,看上去好像是以儆效尤,是解决了一个麻烦,可是同时新的麻烦也就出现了,嘉靖收拾了直浙的一批官员,事态自然也就平息了,平息之后,大家闲着没事,第一个反应,又是打朱载基的主意,嘉靖想要做任何安排,都可能困难重重,毕竟这么多人盯着,你任何一个决定,都引来无数人撞柱子和午门之外哭告,以嘉靖现在的精力,耗得起吗?

  嘉靖深深的看了徐谦一眼,微微一笑,道:“朕明白了。朕听说,内阁那边,已经召集了明日廷议,要讨论的,就是这件事吧。”

  徐谦点点头,道:“是。”

  嘉靖淡淡道:“好好去办吧,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按你的主意去做。”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这么简单,点到即止就可,说出了三个理由,不需要反复的解释,靖就已经上路了。!

  对于这一点,徐谦和嘉靖默契的相视一笑,徐谦道:“微臣一定能搅得天翻地覆,只是陛下务必要保重龙体,就算陛下不为了自己,不为了太后,也该为了殿下。”

  嘉靖道:“朕当然知道,朕能撑一时是一时,是了,锦衣卫那边,有传闻说近来许多大臣,都在往江西那边传书,这些事,你知道吗?”

  徐谦不由一惊,道:“江西?微臣并不知情。”

  嘉靖冷笑,道:“已经有人急不可耐了,朕还没死呢。”

  江西那边,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那便是建昌府的益王朱佑槟,朱槟和弘治皇帝以及嘉靖的老爷子兴献王都是兄弟,据闻当年的时候,正德暴毙,就曾有人考虑过迎立朱槟,理由也很简单,这位益王殿下性俭约,巾服浣至再,日一素食,好书史,爱民重士,无所侵扰。

  可以说,这位益王殿下,是个大大的贤王,人品好,又喜欢和读书人打交道,人也很朴素,不喜欢铺张,给大家的印象非常好。而且他和弘治、正德、以及嘉靖的老爹都不相同,他特别能生儿子,嘉靖的爹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早夭,只有嘉靖这一脉,而益王却有四个儿子,个个身体强健,在这个时代,儿子多是很有优势的,尤其是对皇室来说,儿子代表的就是延续,而假若皇帝儿子多,就意味着国乍可以绵长不绝。

  只不过,这位益王最后被杨廷和否决,理由也很简单,益王乃是弘治先帝的兄弟,而哪有叔叔接侄子班的道理,这个理由,听上去是不错,不过更深沉的原因是,嘉靖年纪小,某种意义来说,在大家眼里就是一张白纸,是个可塑之才,说的再难听点,还不是想捏圆就捏圆,想搓扁就搓扁,只是可惜,杨廷和失算了,因为嘉靖的战斗力惊人,绝对属于那种特别能战斗的皇帝。

  按照法统来说,益王殿下这一支确实是极有可能克继大统的,人家乃是近亲皇族,声誉又好,现在大臣们后悔了,早知道如此,还是请益王出马啊,谁晓得,居然弄出了个嘉靖来,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是却未必没有亡羊补牢的机会,至少许多人的观点是,现在嘉靖身体不成了,儿子呢,又是庶子,其实这倒也罢了,现在还在襁褓里头呢,这样的人做皇帝,只怕不妥。

  毕竟天子年少,是极为忌惮的事,大明朝在这一点上,吸取了历朝历代的经验,完全可以冠冕堂皇,振振有词的否决掉朱载基。

  嘉靖说到江西,徐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许多大臣在打什么主意,他却是清清楚楚,这些事,他也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故意装傻而已。

  其实对徐谦来说,这也没有什么,大臣们,又不是你嘉靖的私奴,作为一个读书人,一群在名利圈里摸爬打滚了一辈子的老油条,两头下注,一直是他们的光荣传统,若是不和益王通一些书信,说一些好话,显示一下善意,假若嘉靖驾崩,最后当真是益王登基,你那时候凑上去搞关系,人家会搭理你吗?

  他们未必就真有迎立益王的心思,无非就是,想借此来投机倒把而已。

  可是对嘉靖看来,意义就不同了,正如嘉靖所言,朕还没有死呢,你们就这样,节操你们还要不要?嘉靖本就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不会如此简单思考,绝不会认为,这只是有人投机倒把,甚或者只是一群人瞎起哄,他想的更深,甚至他认为,益王压根就和一群大臣串通在了一起,随时准备等自己驾崩之后,立即夺了自家儿子的江山。

  徐谦抿了抿嘴,道:“想不到有这样的事,不过陛下不必挂怀,这件事,可以查清楚再说。”

  “查清楚?”嘉靖气得脸色阴沉,拼命咳嗽之后,道:“益王胆大包天,枉朕登基之时,对他关爱有加,不曾想到,他竟是如此大胆。

  这件事,必定要有所防范,可是朕担心的是,如何防范,实在不成,那么只好······”

  嘉靖的眼眸里,明显的掠过了一丝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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