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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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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六章 曙光

  
      从宫中出来,朱瞻基又回东宫跟父亲母妃道别,再一抬腿又去了王贤家……为了安全起见,王贤一大家子都搬到京师来了。对于王贤的父母,太子妃极为照顾,不仅嘘寒问暖,隔三差五便把老娘叫过去说话,所以王家人都知道,这个三天两头往家里跑的黑小子,乃是大明的太孙殿下

      虽说太孙如今正走背字,但在王家人眼里,那仍是天一般的存在,尤其是节操全无的老娘,在得知朱瞻基对自家闺女有意后,那是极力撮合二人,就差直接拉皮条了……

      而王兴业虽然还保持一丝冷静,但跟于家赌一口气,对于结一门比老于家显赫十万八千倍的亲家,那也是颇为神往的。叫你于勾鱼瞧不起我闺女,到时候老子成了皇亲国戚,再回杭州,看你什么脸色

      银铃妹子这下就可怜了,爹妈全数沦陷,老娘整日魔音贯脑,老爹虽不说什么,却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让二人见面,她又没处躲。只能被朱瞻基整日死缠烂打,见这黑小子又来了,没好气道:“于什么?”

      “你不要烦我。”朱瞻基摆出设计好的心痛表情道:“因为很长时段时间,我都没法来看你了。”

      银铃闻言芳心一紧,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银铃也不是冷冰冰的石头……毕竟被一位王子所追求,是每个女孩子最绚烂的春梦呵。虽然这王子黑了点,却是更值钱的皇太孙,银铃骨子里毕竟流淌着老王家的血,久而久之,也渐渐习惯了这份小虚荣……想想吧,这世上能把太孙殿下呼来喝去的有几个?除了皇上和太子两口子,就是本姑娘了吧。

      现在突然听他不来了,银铃瘪瘪小嘴道:“怎么,终于受不了了?”

      “不是不是,你对我怎样,我都甘之若饴,怎么会受不了了呢?”据说越是粗豪的外表下,就越可能隐藏着一颗纤细的心,朱瞻基堂堂太孙,五大三粗,居然有受虐的癖好。他忙解释道:“是我要出征了,今日来跟你道别的”

      “出征?”银铃的美目中,流露出震惊的神情道:“怎么又要打仗?”心道,我怎么会说,啊哈,想起来了,去年这个时候,这小子就说过同样的话,连台词神情都不改真是懒死了

      “我要去山西剿匪了……”朱瞻基轻声道,期待着银铃的眼里,再流露出一些关切不舍的神情来。谁知道银铃神情恢复如常道:“哦,我二哥也在那啊

      “是,跟你二哥会合。”朱瞻基有些挫败道:“难道你不担心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银铃的心不是一般大。“你们征战漠北都平安回来了,去山西剿个匪,算得了什么?”

      “呃……”朱瞻基差点没噎死,“好像是这样的。”

      “去吧,好好打仗,争取回来过年。”银铃鼓励他道。

      朱瞻基苦笑道:“山西离京师两千里,过年能赶到太原就不错了。”

      “那就在太原和我哥过年吧。”银铃心向往之道:“他们一大帮子人,热闹着呢。”

      “那倒是……”朱瞻基无奈笑笑道:“银铃,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又想要纪念品?”银铃给他个美好的白眼道:“没了,用上次钗子的凑合吧。”

      “不是那个……”朱瞻基讪讪道:“我是说,那家伙好像来京城了。”

      一出此言,本来还有些轻松小暧昧的气氛,一下就滞涩起来,银铃竟没来由有些慌乱,“啊,怎么咯?”

      “我希望你,”朱瞻基吭吭哧哧道:“不要见他……”

      银铃很为自己这种情绪恼火,更气朱瞻基的要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嗔怒道:“凭什么?”

      “不凭什么,你,你不要误会……”朱瞻基一张黑脸红得放亮道:“我的意思是,不要让他偷袭成功。等我回来,到时候公平竞争……”什么叫无耻,这就叫无耻,试问谁能跟皇太孙公平竞争?尤其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选妃了还这样说,真不是一般的无耻。

      “什么偷袭成功?难听死了,”银铃的俏脸也腾地红了,瞪他一眼道:“本姑娘是那样……的女人么”

      朱瞻基竟从她的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登时眼前一亮,兴奋的搓手道:“是是,你不是那样的女人,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了,我给你鞠躬了。”说着竟真给银铃鞠了几个躬,才兴高采烈的离开道:“我走了,你保重吧”

      看着他兴奋离去的身影,银铃摇头苦笑,若非亲见,谁能想象到堂堂大明皇太孙,居然有如此不庄重的一面?

      “闺女,”太孙一走,老娘游魂似的出现道:“差不多就可以了,你还想怎样?”

      “娘”银铃没好气道:“你那么想攀龙附凤,自己嫁给他好了。”

      “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老娘怒道,“知道什么叫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不?爹娘疼你不知道疼你,别逼着爹娘做恶人”

      “娘”银铃也是个火爆脾气,刚要顶两句,却见老娘神情一黯,就要垂泪道:“你这死丫头咋这么不知好歹?人家太孙千岁看上你,咱们小家小户的,还有资格拒绝不成?更别说你哥哥还在他手底下做事……”

      银铃见状一下没了脾气,赶忙哄起老娘道:“娘,你别哭,我又没说不听话。”

      “你要是真听话,就和那于谦断了吧。”老娘心中暗笑,还治不了你个小样的?忙趁热打铁道:“听太孙话,不要再见他……”

      “…”银铃想点头或摇头,却发现脖子根本不听使唤,一时间愁肠百结,落下两行清泪来。

      话分两头,却说朱瞻基从王贤家出来,便直奔军营而去,一进军营,好心情也就戛然而止。

      幼军军营里,虽然经过他和薛桓这两天的整顿,幼军将士的风貌稍有改观,但也只是稍有改观,将士们依然是懒懒散散,在校场上有气无力的操练着,气得薛桓吹胡子瞪眼,不知打断多少根军棍,也没有起色。

      直到太孙殿下出现在校场上,将士们才打起精神,装装样子,朱瞻基不以为意,下令停止操练,全军集合。自己大步踏上点将台,面沉似水的注视着上万名将士。心里一阵阵疼惜,去年这时候,大军出征时,幼军是何等的军威赫赫,连皇爷爷都亲口夸赞,他的幼军是军容第一。如今才过了一年,在草原漠北淬了火,反而都成了兵痞子、兵油子,别看他们一个个挺直站着,但朱瞻基一眼就看出,这帮家伙人在心不在,有其形而失其神了……

      但他没法责怪他的军官们,现在还肯待在幼军的军官,除了薛桓这样和汉王势不两立的,都是看在他和军师的面子上留下的。‘只能重整旗鼓了。,朱瞻基暗道一声,便解开裹在身上黑貂大氅,随手向后一抛,露出身上半旧的明黄战甲来

      那战甲是随着他出漠北,血战九龙口的那件,皮面铁片上都伤痕累累,还有洗不掉的血腥气。将士们见状不由瞳孔一缩,校场上的气氛终于一凝。

      “有旨意”朱瞻基才一字一句道:“命皇太孙朱瞻基为山西总兵官,率本部兵马赴山西平叛,即日出发,不得有误”

      话音一落,校场上嗡的一声,将士们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当然知道山西的白莲妖人刘子进,在京各军都在争着抢着要去山西剿匪……当兵的功名利禄,全都是靠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而如今打趴了鞑子、平定了安南,大家都清楚再想有战事就难了,所以都在争这个机会。

      谁也没想到,这机会竟然落在连编制都混不上的幼军头上。怎能不让将士们既惊且喜。

      “将士们”朱瞻基抬抬手,待嘈杂声渐渐消失,他才洪声道:“此一役,敌方乃是跳梁小丑,不足天兵一讨,皇上才派我们幼军出征,这也皇上垂怜,恩赐我们的正名的机会”

      这下将士们全都屏住气,听是怎么个正名法对朱瞻基来说,自然是一洗九龙口之耻对幼军将士们来说,便是给幼军个名分啊

      “孤知道,你们这半年都很难熬,其实孤比你们更难熬,但我和军师,始终没有忘记对你们的承诺”朱瞻基红着眼圈,声音有些哽咽道:“终于,皇上给了咱们一个许诺,只要平定了刘子进,就给我们幼军个名分”

      此言一出,场中的空气像凝滞了一样,北风在校场上空飕飕吹着,像是有人在呜咽。也确实有人在呜咽,不知道谁先落泪,哭声像传染一样,很快便传遍了教场的四面八方。在付出了那么多血汗之后,却只收获巨大的失望和失落,现在终于看到曙光,将士们确实有理由临风一恸……

      那一刻哭声大作,泪如雨下,连薛桓也想起他在九龙口死去的哥哥,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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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七章 重聚

  
      “都不许哭”朱瞻基擦擦眼角,沉声喝道:“皇上给我们的名分的条件,是幼军能够平叛成功,莫非诸位自认为胜券在握了?”

      “嘿嘿……”将士们不好意思的笑了,不知道谁领头高呼起来:“必胜必胜必胜”

      “呵呵,原来还有心劲儿啊,朱瞻基闻声笑笑,对薛桓道:“薛将军信么

      “不信,”薛桓哂笑一声道:“殿下不要拿老眼光看他们了,这帮兔崽子现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整天就知道喝酒打架逛窑子,荒废了这大半年,连我奶奶都打不过了”说着啐一口道:“我看殿下还是别指望他们,省得到时候坏了殿下的大事”

      听了薛桓的贬低,台下众将士面红耳赤,想要反驳,但薛霸王说的是实情,但不反驳,又恐被太孙殿下看扁,不带他们出征就坏了。众将士都可怜巴巴的望着程铮程千户,指望这位平素里最是爱惜士兵的大人,能替他们表个态。

      程铮起先没吭声,待众人急得不行,才开口道:“薛将军教训的!是,但从前大伙儿不是都自暴自弃么?现在又看到希望了,我等自然洗心革面,绝不让殿下和薛将军看扁”

      “老子管你们是扁是圆,我只在乎你们还行不行”薛桓吹胡子瞪眼道:“那山西刘子进也不是等闲之辈,宣大两镇精兵,数度围剿都无功而返,你们这群散兵游勇去了,还不是给人家送菜的”

      “薛将军就别用激将法了”将士们终于忍不住起哄道:“我等都是幼军的老兵了,军师制定的军规和操典,我们可一条都没忘”

      “就是,加紧操练起来,用不了十天半个月,那支熟悉的幼军又能回来了”将士们纷纷聒噪起来,纷纷表态。

      “牛皮不是吹的,雪山不是堆的”薛桓粗声道:“你们如此信誓旦旦,可敢立下军令状?”

      “怎么不敢”众将士群情激昂道。

      见火候已到,薛桓便高声宣布军令道:“众将士听令”

      “喏”上万将士齐刷刷的应一声,声震寰宇。薛桓冷冷扫视着场中,偌大校场立时肃静下来,一声咳嗽不闻,一万官兵铁铸似地一动不动。良久,他方满意的点点头,朗声道:“宣太孙殿下军令——大军自即日起,训懈怠者斩违命不遵者斩临战畏缩者斩救援不力者斩戮杀良民者斩奸宿民妇者斩……”

      一连十几个杀气腾腾的下来,众将士却面无惧色,反而齐声应道:“遵令”

      “好,军心可用”朱瞻基面露欣慰之色,高声下令道:“大军打点行装,即日启程”

      “遵令遵令遵令”将士们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与此同时,山西太原,钦差行辕中。

      王贤和众兄弟都在院中焦急的等待着,直到门口响起一声欢呼,“来了,来了”众人便快步涌到门口,只见一辆遮盖严密的马车,在几十名晋王府兵的护送下,缓缓从街口驶来。

      “打开中门”周勇高声下令,常闭的行辕中门便缓缓洞开,马车径直驶入院中。还没停稳,众人便迫不及待上前,一把拉开车门,只见里头坐着两个,躺着一个……竟是闲云、宋钟和张五。

      车上人和车下的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和恍若隔世的感

      “快接着”兄弟们纷纷伸出手,要去搀扶车上的人下来,闲云少爷却倏地一闪身,便从车上下来,翩然落地。以闲云少爷好强的性格,自然耻于被人搀扶,但他那张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分明吃了不少苦头。

      “我也不用扶。”宋钟也主动道,却换来一阵白眼,说得就好像谁要扶他似的。宋钟讨了个没趣,小声道:“我的意思是,咱们把张五兄弟扶下去吧。

      众人这才小心将已经醒来,但仍很虚弱的张五扶下马车,抬着进了后院的卧房。吴为马上给他诊脉,松了口气道:“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张五虚弱的睁着眼,看着吴为道:“就是……你撞我的吧?”

      “实在抱歉,”吴为尴尬的挠挠头道:“要不你撞回来?”

      张五艰难的笑笑,微微摇头道:“我大哥在哪里?”

      “五弟,我在这儿……”一个侍卫打扮的黄脸汉子,这才挤到人前,噗通给他跪下,哽咽道:“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老九他们,呜呜呜……”说到一半,已是泪如雨下。

      张五听出是刘子进的声音,支撑着要起来,却实在没有力气,只能伸出手来,黄脸汉子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执手相望泪眼,都哭成了泪人。

      王贤摆摆手,众人便悄悄退下,把房间空给二人。

      好一阵子,张五见他仍在自责,才轻声劝道:“也不怪大哥。咱们这些江湖草莽,根本不是那些大人物的对手……”

      “若不是我当初鬼迷心窍,非要出山,咱们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这黄脸汉子正是易容后的刘子进,他一直扮成王贤的侍卫,躲在钦差行辕里……或者说,被软禁在这里。朱济演等人并非猜不到他在这里,但刘子进不是那嫣儿姑娘,朱济演除非下决心要于掉王贤,否则只能于瞪眼没法动手。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不能让老九他们白白牺牲……”张五轻声安慰道。

      “是啊”刘子进的脸上,写满了痛苦道:“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成了俘虏,而那王贤……”他恨恨的啐一口道:“又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帮我们报仇,结果一回太原,就跟晋王搅在一起。”说着满脸失望道:“朝廷的鹰犬,总是向着他们的王爷,都他妈靠不住”

      “哎……”张五闻言也是黯然道:“话虽如此,可总要为兄弟们找条出路,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出路……”刘子进满嘴苦涩道:“在哪里?”

      “天无绝人之路,王贤既然没把大哥交出去,必然有他的打算,”张五道:“我们先看看他怎么说,再做计较。”他毕竟重伤未愈,又遭了一番折腾,说了这么多话,已然体力不支,满脸都是汗水。

      “五弟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是正办。”刘子进忙止住话头道:“哥哥还靠你拿主意呢。”

      张五叹气道:“我已经休息的够多了。现在一闭上眼,就是广灵县的那帮兄弟,真不知道余贵、韩天成那帮人,把他们荼毒成什么样了……”

      “余贵……”提起此人,刘子进便咬牙切齿道:“我真是有眼无珠,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呢”余贵是起事之初就率众投奔他的,当时刘子进一心扩充实力,荤腥不忌,不仅接受他,还委以重任。后来几次作战,余贵都表现出众,为白莲教军队扩充实力,更是出了大力。刘子进便将他提拔为三当家,后来二当家失陷在杭州,余贵便成了老二。韩天成那个祸害,就是余贵招揽来的,现在广灵县肯定成了他俩的天下……

      “算了,多想无益,”刘子进给张五掖下被角,打住了话头道:“兄弟好生休息吧,我在这守着你。”

      “嗯。”张五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边哥俩愁云惨淡,隔壁房间的气氛却热闹极了,王贤问起闲云别后的经过,闲云少爷起先不肯说,追问之下只好说了实话,原来那天他替王贤他们引开了晋王军,本以为对付那股小队伍很轻松,哪知道五台县的军队发了疯一样,在朱济炫的驱动下,漫山遍野的抓人,闲云被追得无处可逃,最后在个悬崖边上落网……

      “看来好虎也架不住群狼,”二黑嘿然道:“还以为你这样的高手,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我是怕他们掉头去追大人,”闲云像受了莫大的侮辱,瞪他一眼道:“才一直留下痕迹让他们能追踪到的。”说着叹口气道:“其实他们就算跟着我,也追不上我,只是谁知道,五台县的山都他妈长一个样,我转着转着,竟和他们迎头撞上了……”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笑得前仰后合,原来闲云少爷是个路痴……

      笑罢了,王贤擦擦泪道:“被捕之后呢,被刑讯逼供了么?”

      “问话是肯定的,但没有被刑讯逼供……”闲云少爷不无得意道:“因为我都是有问必答的……”

      众人又笑成一团,任朱济炫有十八般武艺,碰上闲云少爷这样爽快人,也没有用武之地。当然,闲云之所以没受多少折磨,一是因为王贤一离开五台县,就在千名骑兵的护送下,声势浩大的返回太原。既然知道了他的行踪,闲云少爷也就没什么好审的了。二是闲云乃武当真人孙碧云的嫡孙,没那必要,谁愿意惹怒普天下的牛鼻子?这才让他安然无恙。

      “见到韦无缺了么?”王贤又问道。

      “没有。”闲云摇摇头道:“我也以为能见到他,还想好好骂他一顿,可惜他压根没露面,可能是知道我要骂他,事先躲起来了。”

      众人又笑成一片,闲云少爷从不讲笑话,但讲起话来却比笑话还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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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八章 左右为难

  
      数日后,晋王府摘星楼。

      朱济演将一张薄薄的信纸递给梁太监,自己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

      梁太监双手接过信纸,快速读了一遍,不禁皱眉道:“赵王殿下让我们给太孙使绊子?”

      朱济演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还真有些棘手,”老太监缓缓道:“太孙此行志在必得,若是再次折戟,恐怕就算皇上不怪他,他也没脸见人了。”

      “是啊。”朱济演才叹口气道:“孤也觉着很为难。上次的事情,已经惹得他兄弟俩不快了,这次再要阳奉阴违,肯定会彻底惹恼他们。”

      “是。”老太监点头道:“但是太孙是太子的命根子,我们要是从中作梗,恐怕之前的努力会白费。”

      “不是恐怕,是一定。”朱济演双手扶着栏杆道:“真叫人好难抉择。”

      “…”老太监也是一阵默然,作为心腹,他很能体会主子的心情,朱济演并不看好行事嚣张的汉王,作为夺嫡的过来人,他十分清楚,这样子真的很难笑到最后。之前是为了上位,他才不得不上了汉王的贼船。但现在他已经坐稳了晋王的位子,当然想找机会跟汉王划清界线了。但是上船容易下船难是一方面,他更担心太子只是迫于形势才接纳自己,一旦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又会将自己一脚踹开。毕竟太子今日的种种困境,皆因山西之乱而来,而他又是山西之乱的始作俑者……

      这种左右都不是的感觉,实在太糟糕。老太监轻声道:“能不能想办法置身事外?”

      “谁让我是晋王,如何置身事外?”朱济演苦涩一笑,沉默半晌道:“实在不行,只能演一场戏了。”

      “演戏?”老太监一愣。

      “不是本王不出力,实乃太孙太狡猾。”朱济演自嘲一笑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王爷是要做出极力作梗的样子,却仍被太孙出奇制胜,从而成就太孙的威名,汉王也没法怪罪王爷?”老太监有些明白了。

      “不错。”朱济演两手一摊道:“我不是不想尽力,无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又有什么办法?”

      “那样实在有损王爷的形象。”老太监担忧道。

      “你说的太委婉了。”朱济演笑起来道:“直接说我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就是了。”

      “那倒不至于……”老太监忙安慰他道。

      “……”晋王摇摇头,不想听老太监说假话,他负手踱几步道:“其实被人看成蠢材,对本王只有好处,且不说这次两难得解,看得更长远些,我这样的藩王还是做个蠢材,更符合朝廷的心意。”

      “王爷说笑了……”老太监不信,摇头笑道。

      “孤没有说笑,我之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晋王叹气道:“从前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当上藩王,当上之后才细想自己的处境,发现其实是坐在了火山口上。”说着目光闪现愤恨道:“别看当今永乐皇帝,是打着维护祖制、反对削藩才坐上了金銮殿。现在轮到他做皇帝,一样要反过头来对付我们这些封建一方的王爷。而且他的手腕和实力,比朱允炕高出太多太多,再没人能来一次‘奉天靖难,了…我们这些可怜的亲王,只能乖乖听他的话,交出护卫,放弃权力,像猪一样被养在深宫里,才能苟全性命。”他惨然一笑道:“永乐元年,同在山西的代王三护卫及其属官被革;四年,齐王三护卫及属官被革,随后更被废为庶人。六年,谷王的护卫和属官被革;八年,则轮到了岷王的属官和护卫被废;十年,当年他允诺共天下的辽王也遭了殃……不知不觉,他的兄弟辈还剩下几个能幸免?更不要说那些毫无感情的侄子了,秦王连命都没保住永乐的所作所为,跟朱允炕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他的手段更高,耐性更好罢了。隔几年才动一次手,每次都是理由充分、一击必中,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这样更可怕……”老太监悚然道:“不知不觉,天下藩王已经羽翼尽去,再也没有造反的本钱了。”

      “是啊。”朱济演自嘲的笑笑道:“老一辈都没有反抗他的勇气,我们这一代上不得马、拉不开弓,更是毫无希望……”说着看看老太监道:“你说,孤要个英明神武的名声有什么用?”

      “让王爷这么一说,确实没什么用。”老太监轻声道:“还是稀里糊涂做个安乐王爷更安全。”

      “哼”人就是这样,自己怎么贬损自己都可以,却听不得别人看低,朱济演闻言心神一荡,冷笑道:“龙可以翱翔九天,也可以潜龙在渊,大丈夫当相时而动、惊天动地若有机会出现,孤凭什么不能逐鹿中原?”

      “啊……”老太监吓了一跳,他这种心腹中的心腹,都还不知晋王竟藏着那么大的野心

      “呵呵”话既然说开了,朱济演索性道明心迹:“永乐活着,我们当然没机会,但他要是死了呢?汉王能甘心给太子当臣子太子能不报复汉王?还有个阴险至极的赵王,就算汉王当上皇帝,他还是亲王他这么替汉王卖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打自己的小算盘”

      “哎……”老太监听得胆战心惊道:“难道今上一死,天下又要大乱?”

      “哼,乱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一味打压太子,袒护汉王呢?”朱济演哂笑道:“虽然这样能让太子威胁不到他的皇位,但已经为大明朝祸根深种什么叫独夫?这种只管自己活着的时候,不管死后天下大乱的就是”

      “这么说来,太子还真倒不了?”老太监品过味来,暗暗吃惊自家王爷眼光之毒辣。

      “倒不了。”朱济演摇头道:“以永乐今时今日之权威,若真想废太子,班师回京一道诏书就废了,哪还用又把东宫属官下狱,又让他闭门读书,还派三路钦差查案?”说着冷笑一声道:“无非是看太子党势大要打压罢了其实一串猴戏都是在彰显皇帝的权威,他压根没有废太子的想法”

      “啊?”老太监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王爷会跟王贤媾和,原来是早看穿了太子不会有事。”

      “不错”朱济演淡淡一笑道:“其实只要想想,废太子就得废太孙,这简直是千古笑柄,就知道想做千古一帝的那位,断不会这么于。”

      “王爷英明。”老太监恭维一声道:“那我们确实没必要为难太孙了。”

      “嗯。”朱济演点点头道:“去吧……”又紧紧盯着老太监,沉声叮嘱道:“今日的对话不过是有感而发,不代表本王有什么企图,你烂在肚子里,想都不要再想。”

      “老臣自然明白。”老太监点点头,他虽然震撼于王爷的野望,但想到朱棣比自己还年轻十几岁,晋王就是造反,也跟他个死老太监没关系了,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老太监领命出宫,便到行辕来见王贤。

      王贤借着要他参赞平叛军机的圣旨,已经不在小江南厮混,是以老太监很快见到了人。

      “什么风把公公吹来了?”王贤笑着请他入座,又命人上茶道:“下官正想请公公来坐坐呢”

      “有什么事大人只管吩咐?”梁太监皱起满脸菊花道。

      “是为了平叛的事,公公应该知道,太孙殿下奉旨来山西平叛。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本官忝为参军,有些事情想求王爷帮忙。”王贤把姿态放得很低道:“但是王爷正在居丧,下官不便打扰,只好请公公代奏。”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也是下官自作孽,把山西的官员得罪太狠,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求他们,只能借助王爷的威望了。而且仅靠太孙带来的一万人马,兵力上远远不够,还得请王爷派兵相助。”

      “呵呵,”老太监笑道:“大人和王爷想到一起去了,今日咱家来见大人,为的也是此事。”

      “哦,那太好了。”王贤开心大笑起来:“有王爷帮忙,下官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呵呵……”老太监又于笑两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怎么?”王贤一愣道:“山西的藩库里,不是还屯着二百多万石军粮么?从指头缝里漏一些,就够我们万把人用了。”

      “大人别着急。”老太监道:“军粮供应是布政司的事情,王爷不好插手地方政务。当然这不是主要的,而是王爷有他的难处……”

      “哦?”王贤面色一动道:“有人给王爷施加压力了?”

      “聪明”老太监挑起大拇哥道。

      “那王爷是个什么态度?”王贤露出不悦之色道。

      “王爷让咱家过来跟大人商量,就是王爷的态度。”老太监道。

      “我等当然不会让王爷太难做,”王贤当即表态道:“但太孙奉旨平叛,这意味着什么,就不用多说了。是绝对不能出错的。”

      “是,肯定以太孙的大事为重。”老太监很于脆的点点头道:“而且王爷也想送太孙和大人一份厚礼”

      “下官洗耳恭听?”王贤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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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九章 招安

  
      王贤屏退了左右,老太监缓缓道:“我们王爷说了,这次不仅要保证太孙赢,而且要赢得漂亮赢得惊世骇俗”顿一下道:“但也请太孙体谅王爷的难处,毕竟王爷也不敢得罪那人。”

      “下官这就有些糊涂了。”王贤道:“王爷如果要让那人满意,太孙能不能赢都是大问题,又何谈赢得漂亮?”

      “王爷并非要让那人满意,只要交待的过去就行。”老太监笑笑道:“而且王爷表面上的不配合,不更彰显太孙殿下取胜的不易么?”

      “原来如此。”王贤明白了,“王爷是要和太孙演一场戏?”

      “正是如此。”老太监点头道。

      “那这场戏要怎么演?”王贤不动声色道。

      “咱家方才说了,还得从长计议。”老太监不负责任道:“横竖太孙殿下,还得一段日子才能到山西,以大人的智慧,足以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王贤忍不住翻翻白眼,感情是你们没招了,让老子自己想辙……

      老太监传完了话,水也不喝,一刻不留就离开了。

      老太监一走,吴为从屏风后转出来,对王贤道:“大人,谨防有诈”

      “是啊,”王贤点点头,一脸吃不准道:“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手把我们坑了。”说着苦笑道:“但是我们有的选么?”

      “好像没得选……”吴为挠挠头,晋王与其说是来商量,不如说他是来划定底线的。老太监传递的信息很清楚——我们可以不给你使绊子,但一定要让晋王对汉王有法交代。你要是不肯识相,那就别怪晋王真给你们使绊子了。

      “所以选都没得选。”王贤道:“咱们统共一万兵马,又是在山西地面上作战,要是没有晋王的支持,如何跟号称五万、又占据险要的白莲匪军作战?

      “但是怎么能让晋王有交代,我们又能够取胜呢?”吴为道:“这不是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么?”

      “是啊,不过你别光说俏皮话,快帮着想辙。”王贤白他一眼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吴为摇摇头道。

      “还说……”王贤郁闷的险些吐血。

      “问问刘子进和张五吧。”吴为憋了半天,好歹终于出了个主意。“刘子进好歹原先是他们的大龙头,张五更是颇有谋略,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王贤又给他一个白眼,这不是废话么?他当然要去找张五问问了……

      张五房间里,刘子进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张五,甚至连端屎端尿的活计,都不肯假人之手,而是一力亲为。

      王贤进来时,刘子进正在给张五按摩手脚,看到他进来,刘子进拉下脸来,冷声道:“你来于什么?”他现在十分鄙视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要不是顾着张五,甚至有提刀杀了王贤的冲动。

      “来看看五哥恢复的怎样,”王贤笑笑道:“刘大哥也要注意休息,一些事交给下面人就好。”

      “我不放心,”刘子进哼一声道:“这院子里从上到下都是骗子”

      “你直接说我是骗子不就得了?”王贤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在床边坐下道:“五哥的气色好多了,看起来刘大哥照顾的很好。”

      “你少在这装好人,有话快说,说完赶紧出去。”刘子进黑着脸道。

      “大哥……”还是张五轻声阻止道:“王大人来肯定有事,咱们好生说话

      刘子进这才哼一声,坐到一旁瞪着王贤。

      王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挠挠额头道:“是这么回事儿,朝廷派太孙殿下来山西了。”

      这消息已经不是秘密,但张五和刘子进两个被软禁的,自然头一次听说,都流露出吃惊的神情,后者粗声问道:“来于嘛?查办晋王么?”

      “晋王迟早要查的,但不是现在。”王贤无奈道。

      “那是来于甚?”刘子进又问,张五也紧紧盯着王贤。

      “是来……”王贤有些难以启齿道:“平叛的。”

      “你找死”刘子进霍得站起来,张五也变了脸色,目光不善的看着王贤

      “就是要杀我,也听我说完几句话,”王贤赶忙安抚住这暴躁的家伙道:“朝廷肯定不会一直放任你们,占据广灵县要道,之所以迟迟没有用兵,不过是因为皇帝没下定决心,到底派谁来挂帅……说实话,皇帝派太孙前来,对你们是最好的结果了。”

      “真是笑话,张屠子杀猪李屠子也杀猪,派谁来有什么区别?”刘子进恨声道。

      “区别可大了去,”王贤瞪大眼道:“若是派别的将军率兵前来,必然要追求军功,何谓军功?首级也他们是要赶尽杀绝的”

      “那太孙呢?他就不要军功了?”刘子进哼一声道:“我可听说他在漠北丢了大脸,恐怕比谁都求功心切吧。”

      “刘大哥知道的不少啊。”王贤笑笑道:“太孙是需要军功,但他更需要仁德之名”他朝南面一抱拳道:“我已将广灵县的情况禀明太孙,说广灵县虽有大奸大恶之徒,但大部分还是被贪官劣绅逼得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太孙仁德,回信说平叛固然重要,少造杀孽,保全百姓同样重要”

      “太孙真是这样说的?”刘子进不信道,“你这人满嘴瞎话,八成是你信口编出来的。”

      王贤心说,呵呵,你还挺了解我。面上却肃容道:“你不信我不要紧,横竖没几天,太孙殿下就来了,到时候请他亲自跟你说。”

      “说不定他也是个骗子……”刘子进哼一声道。

      “大哥……”张五轻声阻止刘子进,又对王贤道:“就算太孙不想杀人,但军队能答应么?大人方才也说了,军功是靠首级堆起来的,太孙肯定要先顾及军队的感受吧。”

      “在行”王贤夸一句,又道:“但太孙带来的军队,叫幼军,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

      “听过,是太孙的亲军。”张五点点头道。

      “这支军队是我一手操练出来的。”王贤自得道:“我让他们抓鸡他们不撵狗,而且只要平叛,他们就有大好处,你们可以对放心。”

      “但幼军只有万把人马吧,”张五果然没有被撞坏脑子,冷静道:“凭这点人马就想打广灵?”

      “根本没戏”这下轮到刘子进自得了:“以我广灵之险要,十万大军也不够看,一万?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再多的军队也有,太孙现在是山西总兵官,山西境内所有军队都归他管辖。”王贤道:“十万大军也可以凑出来,但动用其余的军队,就要杀人了。毕竟太孙和我管得了自己人,管不了大同和太原的兵。”

      “废话这么多。你到底什么意思?”刘子进已经有些焦躁了。

      “我的意思很简单,五哥早就明白了。”王贤看看皱眉沉思的张五,见他不愿意显得自家大哥太笨,便接着道:“我想问问有没有个法子,能只用一万兵马,就把事儿办了的?”

      “哈哈哈……”刘子进像听到极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道:“做梦去吧

      王贤却不理他,只是定定望着张五。

      被他看得没法,张五只好淡淡道:“我大哥说的是。”

      “既然连二位都这么说,那看来真是做梦了,”王贤叹息道:“那就只有调集十万大军,强攻广灵县了……”顿一下,他幽幽道:“只是不知如今乱成一锅粥的广灵县,还能不能力保城池不失。”

      “你说什么?”刘子进本来就很低沉的脸色,愈加能滴出水来:“广灵县乱套了?”

      “刘大哥不该太意外吧?”王贤冷笑道:“韩天成早早从五台县返回广灵,便开始和余贵大肆清除异己。那些忠于你们的手下,自然不能看着刘大哥的基业被夺,便在教众的支持下和他们开战”

      “…”刘子进心里咯噔一声,看一眼张五,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沉痛之色。虽然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没有被证实之前,总还有一丝侥幸。如今侥幸破灭,登时忧心如焚:“结果呢?”

      “虽然支持刘大哥的人不少,但余贵早就有鸠占鹊巢的念头,以有心算无心,一上来你们这边就元气大伤,一番激战之后,还是被赶出了广灵县,现在退守平型关,日夜苦盼刘大哥归来。”王贤一脸同情道:“据我所知,他们是缺衣少食,如今每天饿死冻死的都不在少说,可谓岌岌可危啊刘大哥……”

      “我先拿你当人质回去”刘子进听得目眦欲裂,又站起身想要去抓王贤,张五连忙阻止他道:“大哥稍安勿躁,我有话对王大人说。”

      刘子进哼一声,硬生生止住了动作,王贤摇摇头,当初晋王选这个人造反,肯定是觉着他有勇无谋,折腾不起浪花来。

      “王大人,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从我们嘴里,听到那两个字么?”张五冷冷望着王贤道。

      “哪两个字?”刘子进闷声道。

      “招安……”张五缓缓吐出那两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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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八零章 平型关

  
      那天之后,王贤便再也没有时间到小江南鬼混了,他要忙着大军抵达前的筹备工作,但是进展很不顺利……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按照规制,大明朝军队都是就近补给的,太子率领幼军来山西作战,补给便由山西布政使司负责。但太原城里,从布政使到知府到知县,都被王贤抓到牢里了,现在都是些副使、参议、同知、县丞之类的在代理政务,一个个都推说自己无权开库调粮,只能等朝廷的明确旨意。

      王贤知道,这帮人一方面是噤若寒蝉,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面也是自己把他们得罪狠了,趁机给自己难看呢。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山西副总兵麾下参将,没法再用钦差的王命旗牌吓唬人,人家不配合,他也徒呼奈何。

      另一件大事调兵也不顺畅,山西的兵,大同的兵,都不肯听朱瞻基的将令调遣,先一步兵围广灵县。说出兵大事草率不得,还得跟殿下商议之后,再定方略……结果两面都遭到推诿扯皮,等待半个多月后,太孙殿下已经率军进入山西,王贤这边竟然还没多大进展……唯一的收获,还是张鲵看不下去,出面帮他借了五千石军粮而已。

      这段时间看王贤灰头土脸,张鲵硬拉他到小江南散心张鲵和庞瑛居然还在小江南鬼混,张鲵是花花大少,自然不需要理由,就连庞瑛这种对女色兴趣不大的家伙,居然也以宣府的事情已了结,在这儿陪张二公子为由留了下来

      其实谁都心知肚明,他留下来的目的,不过是要近距离监视王贤,也监视晋王罢了……

      小江南的稻香村里。温香软玉,莺声燕语,张鲵和庞瑛轮番劝酒,王贤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老弟看开些,”张鲵劝导道:“他们现在不肯出钱出兵,不过是撒撒气而已,但真等到太孙殿下来了,他们就不敢造次了,还不得乖乖的出人出粮?

      “太孙殿下到了,发现啥都没准备好,我岂不要落不是?”王贤愁眉苦脸道。

      “这有什么打紧?”庞瑛笑道:“以兄弟你对太子太孙的功劳之大,偶尔办砸了件差事,又算得了什么?”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幸灾乐祸。

      张鲵看一眼庞瑛,忙安慰王贤道:“别听他的,这差事谁来办都是这样,什么砸不砸的。”

      “唉,庞老哥是安慰我呢,我岂能不知好歹?”王贤苦笑道:“其实我不担心自己,我只是担心筹备不力,耽搁了太孙剿匪,迁延日久,皇上会怪罪太孙的。”

      卩就太好了……,庞瑛心说,他对王贤有说不出的腻味,本来还好,但知道王贤才当了千户没几个月,又被提拔为镇抚时,庞镇抚心里就不痛快了……他今年四十岁,一直对自己从一介草根混到锦衣卫镇抚深以为傲。而王贤也是从一介草根混起,现在也成了镇抚,唯一的区别是,他用了二十年,而王贤只用了……三年。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庞瑛一看到王贤那张年轻的不像话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面上还得整天客客气气,心里能不憋气么?这会儿终于逮到机会,能用长辈的语气教训丨这小子一番了。他摸一把妓女的酥胸,哈哈大笑道:“原来兄弟在担心这个,老哥我告诉你,你这担心多余了。因为太孙这次剿匪,是无法速胜的,能用一年时间平定白莲,就算是奇迹了”咳嗽一声道:“你当白莲妖人那么好清剿,宣大两镇精兵早就把他们灰灰了。等到了大同你就知道,这一仗实在是难打,只有长期围困,断其供给一条道。”

      “老庞说得在行啊。”张鲵也笑道:“这是个慢活,不急在这一时,想通透这点,老弟是不是心里好过多了?”

      王贤被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开解,终于放下心事,露出了笑脸。稻香村里,又响起了**的乐声……

      打那天起,王贤索性不再着急上火,该吃花酒吃花酒,该睡大觉睡大觉,真像是把军务抛到了一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过了小年,朱瞻基再过几天,就要抵达太原了……王贤这才再次忙碌起来,率领卫队打扫营房、置办年货,准备让幼军在太原过年。

      那厢间,张鲵和庞瑛一直密切关注着王贤,得知他今天上街采办了大量的香蜡、纸码、鞭炮、年画之类,军营里也开始请厨师磨面蒸于粮,庞瑛笑道:“看来太孙是真打算在太原过年了。”

      “不在太原过年怎么办?”张鲵笑笑道:“到现在,军粮也没着落,军队也没着落。难道就凭那一万多兵,五千石粮去剿匪?简直是个笑话。”

      “是啊。”庞瑛松口气道:“本来我还担心,万一晋王支持他们怎么办,现在看来,朱济演还没彻底昏了头。”

      “呵呵……”张鲵轻笑一声道:“只要汉王敲打敲打,他就知道自己想左右逢源是不可能了。”

      “看来是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庞瑛笑道:“这样咱们也能安心过个年

      “是啊,天大地大过年最大。”张鲵淫荡的笑起来道:“老庞还没试过,在妓院里头过年吧。”

      “哈哈哈……”庞瑛放声大笑道:“要不是托二公子的福,这辈子想都不敢想。”

      腊月二十五,王贤的钦差行辕,已经改为太孙行在。王贤和顾小怜并众兄弟搬到东面院子里,将正院腾给将抵达的太孙殿下。

      东院后书房中,王贤与刘子进相对而坐,后者的手边,还搁着包袱和刀剑,显然是要离去了。那日张五道出那两个字后,刘子进虽然一时无法接受,但想来想去,他也明白了,这是当下唯一的选择了……其实从刘子进被王贤拿下之日起,接受朝廷招安,就是他和他兄弟的唯一出路,只是王贤迟迟没有捅破窗户纸,他也一直不愿去想这两个字罢了。

      在张五的反复劝说下,刘子进终于答应接受招安,这次他便是返回广灵县,去联系退守平型关的一班兄弟的。临走之前,王贤自然要见见他,嘱咐一番

      “回到平型关,招安手下兄弟后,你们的唯一任务,便是守住那里。”王贤吩咐道:“平型关是广灵县的南大门,朝廷夺回后,下一步攻打广灵县,就会容易很多。”

      “知道了。”刘子进含糊应一声,瞥他一眼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别想着找余贵韩天成他们报仇。”王贤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一切等我率大军到了再说。”

      “哼……”刘子进哼一声,起身拿起包袱和刀剑:“照顾好我兄弟,我走了”张五要养病,还得当人质,自然不能和他一同上路。

      “去吧。”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形容这两位再合适不过,王贤无奈的摸摸鼻子,目送这家伙离去。

      刘子进先跟着周勇等人,到了城外的军营,在军营待到天黑,便趁着夜色的掩护,离开了太原。凭着晋王府开具的文书,他一路上畅行无阻,数日后便到了平型关外。

      此时内长城还未修建,所谓平型关,不过是平型岭上一座破败的关楼,但崇山峻岭在白雪笼罩之下,依然能让人感受到雄关的风范。

      只是此刻驻扎在关城里的,却是一群缺衣少食的叫花子样的兵卒。这些兵卒正是忠于刘子进的一帮兄弟,当初余贵和韩天成,一上来就捕杀了他们的头领,致使其群龙无首,乱成一团,虽然奋勇反抗,依然被各个击破,余部逃出广灵县,退到平型关,借助险要的地势,才稳住了阵脚。

      但是他们逃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任何给养,平型关上本来还有点存粮,却被韩天成的奸细一把火烧光了……韩天成之所以没立即强攻平型关,一是可能造成太大的损失,二是等着关城上的人活活饿死。

      果然,守在平型关上的三千余人想要下山去抢粮,但方圆百里的官府早已坚壁清野,老百姓也都躲进城里,根本弄不到一粒粮食。眼下冰天雪地的,连点野菜树叶都没得吃,很快把皮带皮甲都煮着吃了,甚至连棉衣上的棉絮都揪出来吃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挖草根化雪水煮汤吃,却也只是聊胜于无……没过十天,众人便饿得头晕眼花,再过些日子,只能整日躺着,苟延残喘了。

      约莫着火候差不多了,韩天成亲率两万军队强叩平型关。让他大为意外的是,关上那群快饿死的家伙,居然打退了数倍之敌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虽然说大雪封山,峭壁挂冰,给叩关平添了八分难度,但在韩天成看来,自己的手下只要能爬上关城,就可以收复平型关,怎么会被一次次打退呢?

      攻城造成的损失很大,十几天来,已经有两三千将士死在关下了,这对广灵县军队士气打击很大,又快过年了,将士们已是军心思归,都不想再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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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八二章 人肉

  
      刘子进是战事开始时赶到的,他在关下便听到城头的喊杀声,忙大声叫喊,让城上人把自己弄上去。

      此时关内战事正酣,城上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关内一面,喊杀声又掩盖了他的叫喊声,一时间竟没人听到他的动静,刘子进一发狠,竟徒手攀上陡峭的山崖,他武功高强、又救人心切,竟真让他爬上了如墙面般的峭壁。上去峭壁,关城前的战事一览无余,正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刘子进忙从背上取下铁胎弓,抽出铁翎箭,凝聚全身的力气,弯弓如满月,朝着城头密集的敌军便射去

      他天生神力,又是居高临下,铁翎箭显得威力无穷,竟然射穿了前一个的头,又射穿第二个胸,最后扎在第三个的腹上,一箭射死了三个如是三次,次次如此终于引起了双方的注意

      “铁翎神箭”最先注意到是的守军,听到那刺耳的破空声,看到那夺命的黑色闪电,本已经濒临绝望的众将士,登时忘情欢呼起来:“大当家回来了大当家回来了”

      欢呼声瞬间蔓延开来,城头上的守军士气大振,疲劳饥饿全都一扫而光,他们不仅稳住了阵脚,还成功反扑,将听到丨子进,这个名字,便心惊胆战的敌军,一举撵下了城头。

      眼看就要破关,刘子进却从天而降,城下的韦无缺气得面色铁青,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少主,”余贵的底牌打出了去,也没啥新招数了,只能讪讪道:“咱们该怎么办?”

      “……”半晌,韦无缺才幽幽道:“刘子进应该一直在王贤手里,那家伙这时候把他放出来,你说是个什么目的?”

      “应该是想守住平型关。”余贵想一想道:“为来年进攻做准备。”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韦无缺望着陡峭的平型岭,心里满是悔恨,要是当初自己多留点人在这里,该有多好。他冷冷问道:“回广灵过年?”

      “当然要加强进攻了。”余贵当然不敢说是,忙小声道:“要是被明军控制了平型关,我们就麻烦了。”说着声音更轻了,唯恐激怒少主道:“为了保持战力,能不能适当轮换一下?”

      “好吧……”韦无缺终于点下头,这次没有再发作。

      余贵如蒙大赦,马上安排撤下来的军队按批次返回广灵,同时大规模征调广灵的军队以及信众来白崖台,打造更多更大的攻城器械,全力准备下一次进攻。

      看着敌军潮水般撤去,城头上人终于松开紧绷的弦。有人抱着的劫后余生的家人放声大哭起来,更多人围着刘子进,相望恍若隔世……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呜呜……”汉子们日盼夜盼,终于把他盼回来了,呜咽道:“你终于回来了……”

      “弟兄们,我对不住你们……”看着伤痕累累、状若厉鬼的众兄弟,刘子进满脸羞愧,眼含热泪,与之前天神下凡判若两人。

      “你当然对不住我们”一句话,勾起好些人的怨气,大声指责他道:“为了个女人,就丢下兄弟们跑去太原,结果被人家占了老巢,害得兄弟们死的死亡的亡,人不人鬼不鬼”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刘子进不想辩解,没口子认错道。

      “你们都住口”刘子进留在广灵看家的结义兄弟,也是平型关上众人的头领刘兴听不下去了,大声呵斥道:“大当家护送圣女去太原只是幌子,事实上他是有要事去办的,只是谁承想,遭了奸人的暗算而已”

      “老七你别说了。”刘子进却阻止刘兴说下去,他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兄弟,突然拔出匕首,反手插进自己的左大腿。

      “大哥……”众人惊呼起来,就要上前阻拦,刘子进却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他一咬牙,拔出刀来,再次插入了左腿上。紧接着又是第三刀……

      “三刀六洞”刘兴流着泪大声道:“大当家三刀六洞,请求大家原谅,大家同意不?”

      “原谅……”“同意……”众人虽然对刘子进有怨气,但有多年的感情在,更指望他带给大家一条生路。是以七嘴八舌的表态开了。

      “那好,不要让我再听到一句怪话”刘兴冷冷扫过众人,目光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说完朝刘子进跪倒,大声道:“拜见大当家恭迎大当家归来

      “拜见大当家,恭迎大当家归来”众将士也纷纷跟着下拜,刘子进摇摇欲坠的权威,再次巩固下来。

      “快都起来。”刘子进眼里含着泪道:“我罪该万死,但我现在还不能死,只能先以三刀六洞记下,待做完了该做的事,我自会向兄弟们以死谢罪”

      “大哥……”众人这才心无芥蒂,扑到他跟前,与他抱头痛哭起来。

      兄弟们哭完了,又和好如初,赶紧有人上前给刘子进包扎,刘子进并不在意自己的腿伤,问他们这段时间是如何撑过来的。刘兴便把事情经过向他简单介绍,待听到一个月前他们就断了粮,连皮带皮甲都吃光了,刘子进惊异道:“这一个月几乎天天作战,你们都吃什么?”

      弟兄们闻言登时神色大变,闹得刘子进摸不着头脑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

      “没。”正好是吃饭的点,便见厨子抬着一口大锅上来,刘兴面色怪异道:“先吃饭吧”他给刘子进端了一碗菜根汤,刘子进尝了一口,又苦又涩,不禁叹气道:“真是苦了兄弟们……”这时厨子掀开大锅盖,一阵肉香顺风飘到他鼻端,刘子进笑骂道:“原来还藏着好吃的,淘气……”说着不禁奇怪道:“你们哪来的肉?”

      厨子支支吾吾不肯答话,刘子进夺过勺子,舀一块肉尝了尝,品啧道:“不是猪肉,不是牛肉、也不是马肉、鹿肉,到底是什么肉?”

      众人都低着头不吭声,终于有人忍不住道:“大当家是开玩笑,还是真糊涂?这方圆数里之内,除了人肉还有什么肉?”

      “人肉”刘子进面色巨变,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剧烈的呕吐起来。

      待刘子进吐完了,刘兴给他端来一碗水漱口道:“我们之前也觉着恶心,但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怎么能吃人肉呢?”刘子进喝口水,还是想吐。

      “不吃人肉吃什么?”一直毕恭毕敬的刘兴,变得面色铁青道:“大哥是不是觉得我们成了畜生?”

      “胡说什么呢。”刘子进叹气道:“我只是心疼兄弟们……”说着声调一高道:“我回来了,就不会让兄弟们再吃……肉了,今晚跟我下山一趟,咱们去抢批粮食回来。”

      他说得挺激动,一班弟兄却没什么反应,刘兴苦笑道:“大哥,我们都想尽办法了,要是能抢到粮食,也不用吃人肉……”

      “哎,天无绝人之路么。”刘子进却摇头道:“说不定这次就能有收获。

      “那我带人去一趟吧,”刘兴见他执意要去,只好道:“大哥将养腿伤。

      “不用,我这点伤算什么?”刘子进摇头笑道:“你运气太差,还是我带着去吧。”

      “那好吧……”刘兴无奈道。

      于是天擦黑时,刘子进带了千把弟兄出关,等到天大亮时,在关城上翘首等待了半宿的刘兴等人,便见他们赶着数百辆大车回来了

      “大当家回来了”欢呼声再次在城头响起,比上次还要欢喜雀跃。

      “快开城门。”刘兴急忙命人打开城门,将刘子进等人迎进来。不用他吩咐,关城里的人们早就涌出去,将满载而归的兄弟们迎回来,平型关上,满是人们的欢笑声,像过大年一样。其实,今天是除夕,还是真过年呢……

      刘兴清点了缴获,足足两千石粮食,还有腊肉、盐巴、棉袄之类,足够他们这三千来人撑上个把月了。

      “把冬衣分了,煮一锅腊肉饭,咱们也过个年”虽然走了一夜,腿上的伤口又绽开了,但终于在兄弟们面前挽回了面子,刘子进心情大好,坐在那里大声下令道。

      “还不照办。”刘兴吩咐手下一声,待小得们欢天喜地去了,他才坐在刘子进身边道:“大哥,这是咋回事儿?”

      “啥咋回事儿?”

      “这些粮食冬衣,你从哪弄的?”

      “说来也巧,灵丘知县奉命往大同转运物资,正好被我们撞见了。你也知道官军有多胆小,弟兄们掩杀过去,他们就丢下物资逃跑了……”刘子进有些心虚的笑道,见刘兴一脸冷笑,他知道自己这瞎话实在太拙劣,只好咬牙道:“好吧,我跟你说,这是官府故意让我抢的”

      “……”刘兴心说果然,面上难掩怒气道:“大哥,你还嫌被官府坑的不够惨?”

      “这次不是晋王了,这次是太孙……”刘子进讪讪道。

      “都一样”刘兴怒道:“东北狼吃肉,西北狼也要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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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八三章 过年

  
  “不然能怎样,我总得给弟兄们找条出路……”刘子进叹道:“眼下的处境你最清楚,咱们还有别的路可选么?”
  
  “……”刘兴登时无语,之前他坚持下去的信念是,等大哥回来就好了,现在刘子进回来了,却是孤身一人,又有什么用呢?半晌他才闷声道:“当年咱们九兄弟聚义,想的是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再不受朝廷的鸟气,现在大哥却想着投降朝廷,实在让人寒心。”
  
  “当时咱们都太傻了,一心想着做山大王,却不知一开始就被人家当刀使了。”刘子进叹气道:“如今基业被人夺了,官军又要大军进剿,咱们不说什么功名富贵,总得为兄弟们寻条生路吧。”
  
  “梁山泊的宋江也是这么想的,却把弟兄们都害死了。”刘兴他们最爱听的评书,就是《水浒传》,当初杀官造反,也未尝不是受了施耐庵的反动影响。其实要是通过造反能当官,也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但朝廷一秋后算账,就只能引颈就戮了……
  
  “唉,顾不了那么远了……”刘子进叹气道:“大不了到时候弃官不做,兄弟们一起下南洋吧。”
  
  “……”刘兴不再言语,在最初的震怒后,他也发觉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算了,先过年吧,什么事儿过了年再说”刘子进拍拍他的肩道。
  
  “咱们不能放过余贵、韩天成两个婊子养的,一定得让他们血债血偿”刘兴抬起头来,红着眼道。
  
  “那是当然”
  
  太原城的这个新年,因为是老太妃过世后的头一个年,因此全城不许放鞭,春联也不能贴,更没有什么狮子锣鼓之类的耍乐,年味淡的出奇。
  
  朱瞻基是二十八到太原的,一进城就到晋王宫代表皇帝致祭,并宣布将在王宫守灵七天,以示默哀。跟他来的军队也住进了城外的军营,刀枪入库、和面包饺子,准备过大年。
  
  这让一直紧张监视的庞瑛,彻底松了口气……看来过年这阵子,太孙是没什么动作了。这样最好,省得自己过年也不安生。说起过年来,他还真佩服张鲵这种贵公子,什么时候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哪怕是全城都在为老太妃守孝,张鲵依然要热热闹闹过年。
  
  太原城中的小江南,便如万白丛中一点红,举城银装素裹,这里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与外面分明两个世界。三层高的楼外楼上,悬挂着成串成串的大红灯笼,楼内摆着好几张大圆桌,桌上各种菜肴琳琅满目,瓜果鲜品堆积如山,汾酒、竹叶青溢出扑鼻的清香,桌边坐着几十名身冇份不同的客人。有专程从大同赶来,陪张鲵过年的高级军官,有张鲵新近在小江南结识的太原富商,甚至还有庆成王、永和王兄弟俩……虽然老太妃是这二位爷的嫡母,但兄弟俩可没有为她居丧的兴趣,不想冷冷清清过年,冇就过来凑热闹了。
  
  这里果然热闹,几十位贵客之外,便是上百名小江南的姐儿们。平日里互不相见,这次一是为了过年,二是冲着张二公子的面子,这才齐聚一堂。秦淮名妓、大同婆姨、泰山姑子、西湖船娘、扬州瘦马一个花枝招展,争奇斗艳,惹得那些酷爱沾花惹草的客人眼花缭乱、心旌摇荡,看得张鲵哈哈大笑,宣布今日辞旧迎新、百无禁忌。便请二位王爷先挑姑娘,朱济炫兄弟俩虽然是郡王,但分量上并不如张二公子,两人也不跟他抢风头,执意让张鲵先来,张鲵便不再客气,率先左拥右抱,与几个姑娘嬉笑玩耍起来。
  
  张鲵挑完,朱济炫兄弟也不客气,接着才是庞瑛……不过小江南就是不缺姑娘,不管早晚,都能挑到可意的姑娘,众人便在脂粉堆中恣意忘情耍乐起来。一时间,楼堂中灯红酒绿,真似天上人间,令人飘然欲仙。
  
  张鲵自己玩乐,还没忘了他那王二兄弟,问庞瑛道:“王贤怎么还没来?
  
  “忘了告诉公子了。”庞瑛拍拍脑袋道:“王贤的手下早先来说,他在军营吃年酒,被手下一帮人灌醉了,已是烂醉如泥,进不了城了。”
  
  “哈哈,叫他这时候别去营里。”张鲵乐了:“军营平时禁酒,就这几日开禁,一个个都他冇妈往死里喝。”
  
  “我看他未必是喝醉了,”庆成王朱济炫嘿嘿一笑道:“他是不敢来了。
  
  “怎么不敢来了?”张鲵笑道。
  
  “他怕我六弟跟他算账啊。”朱济炫瞥一眼阴着脸的朱济垠,笑嘻嘻道。
  
  “有道理”知情者无不哈哈大笑,朱济垠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天空又飘飘扬扬下起了雪,城门早闭,城外的幼军军营灯火通明,上万将士在营房里热闹的过年吃饺子,但每人只供应一碗酒,让将士们颇有些欲求不满,他们想找找军师或者程将军、许将军,再求点酒吃,却吃了闭门羹。
  
  中军帐门口,周勇拦住一于将士,告诉他们军师和将军们在议事,任何人不许打扰。将士们不信,笑道这大过年议什么事?不会是背着我们吃好酒吧。老兵油子最会拿捏分寸,知道大过年的上司不会责罚,便略略放肆起来。
  
  “再敢喧哗者,军法处置”周勇却黑着脸道,他身后的众侍卫也面色不善,众将士见状不敢造次,才缩了头,嘟囔道:“不过是想给军师拜个年,拿着鸡毛当令箭……”
  
  周勇不理会他们,中军帐前终于恢复了安静,一帐之隔的中军帐内的空气却越来越紧张……
  
  据说喝醉了酒的王贤,此刻神志清醒的立在薛桓、莫问、许怀庆、程铮等众将面前,沉声道:“宣王爷令旨,大军子时出发,进军广灵县”
  
  众将闻言大都一脸吃惊,因为他们多多少少都了解点情况,知道剿匪所需的军队军粮都没到位,难道就凭这万把人便去剿匪?
  
  “兵在精不在多,”王贤淡淡道:“广灵县区区蟊贼,咱们一万人足矣。
  
  “军师,不能托大啊。”程铮心直口快,忙劝谏道:“敌军人数达五万,又据险而守、粮秣充足,我们这点兵力怎么能够”
  
  “事在人为么。”王贤笑笑道:“老莫,你给大家讲讲。”
  
  “是,”莫问应一声,看看众人道:“所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兵力多寡只是影响胜负的一方面,还要看双方的谋略战术、军心士气、战场态势等等。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不可能过年出战,我们偏要这时候发动奇袭,必然出其不意,这是其一。”
  
  “现在贼军内乱,余贵韩天成部,正在攻打平型关的刘兴部。军师前几日放回了刘子进,又提供给他们一部分粮秣,应该能让他们再抵挡月余。这样敌军的主力都被吸引在南面,西面的防守必然空虚。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胜算很大,这是其二。”
  
  “余贵韦无缺一直对广灵县高压统治,又克扣信众的口粮,早就怨声载道,对圣女的思念到了顶点,而白莲圣女就是……”莫问说着看看王贤,众人迟迟直笑,还是薛桓这个呆霸王敢说话道:“就是军师的婆娘呗”
  
  “这就是其三。”王贤呵呵一笑,接过话头道:“还有第四,这几日有大风雪,又是过年,道上行人断绝,正适合我冇们隐蔽行军,敌军的警戒也会因恶劣天气松懈很多,便给了我们偷袭的机会。若是天气晴好,咱们还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天时人和都在我们这边,若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捣其城,必可战而胜之”
  
  见王爷和军师早就拿定主意,现在只是宣布命令,众将也就不再纠缠要不要出战的问题,转而询问起具体安排来。毕竟雪夜奔袭广灵是个十分危险的行动,稍有闪失,就会全军覆没
  
  但王贤的安排十分细致,小到将士们御寒的着装,大到行军的路线和方式,作战的计划安排,都做了详细的布置,让将领们感到很踏实……其实大部分工作,都是莫问完成的,只是人家素来低调,都把风头留给王贤出了。
  
  “还有没有问题了?”王贤看看众将,见都摇头,便沉声道:“去集冇合将士,收拾行装吧,一炷香后校场集冇合,连夜出发”
  
  “喏”众将一齐抱拳应声,退出大帐。很快,军营里便传来哨声,呼喝声,忙乱的脚步声。刚才还在四处讨酒喝的将士们,纷纷丢下饭碗,跑回各自的营帐去收拾行装,倒也没有手忙脚乱,因为在幼军的操典上,紧急集冇合,半夜拉练都是保留节目,将士们没少受蹂躏,这会儿才能有条不紊……
  
  一炷香不到,一万将士便装束整齐,在校场上列队了,只是难免还有人打着酒嗝,更多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大过年的于嘛要拉练……为了保密起见,高级军官们并未宣布作战意图,只是下令集冇合出发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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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八四章 雪中行

  
        幼军的艹典是王贤参照后世军队制定的,自然少不了拉练一项,他在军中时,每隔两曰,便会组织一次二十里全负重行军,而且是不定时紧急集合。.虽然后来他离开后,幼军懈怠了下来,但北上途中一个月的玩命艹练,让将士们又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训是以虽然对除夕之夜还要紧急集合加野外拉练颇有微词,但有军令状在先,将士们还是很快将所有装备背在身上,完成了集结

        王贤也背着四十斤的携具,出现在将士们面前,官兵们忙向军师问好。王贤亲切的摆摆手,笑问道:“都吃饺子了么?”

        “吃过了。”官兵们笑着回答。

        “饱了么?”王贤又问。

        “饱了。”官兵们笑道。

        “吃饱了不能不运动,来个拉练消化消化食?”王贤笑道:“滑雪的科目,都通过了?”

        官兵们一听是用滑雪的,都松了口气道:“通过了。”

        北方滑雪的历史十分悠久,唐代的《通典》中便记载,因气沉寒,早霜雪,每坚冰之后,以广木六寸,长七尺,施系其足上,以践层冰,逐及奔兽。,在如今的西北东北地区,这项技能愈发进步,边民以长五尺的木板贴缚两足,手持长竿,划雪前进,则板乘雪力,瞬息可出十余里……运转自如,虽飞鸟有所不及也。

        今年整个北国都在下雪,山西更是一冬都没停,当决定要奔袭广灵时,王贤第一个就想到了,要让将士们掌握滑雪的技能。当他将这一想法报给朱瞻基后,太孙殿下毫不迟疑令薛桓、程铮等人拟定训练章程都是王贤一手教出来的军官,对这一套自然不陌生。他们先从全军将士中,找出会滑雪的辽东、河北籍士卒,然后与其共同制定训练大纲,又赶制了一批木板、长杆,便身先垂范的艹练起来。

        比起枯燥的对列训痛苦的行军拉练、疼死人的武术艹练,滑雪这项训练新颖拉风,趣味十足,还同样能挣积分,自然大受官兵们欢迎,不到太原,便所有人都通过了考核,能在雪原上滑行自如了

        “那就出发”王贤一声令下,将士们绑好了滑雪板,缓缓步出军营。一万大军分为三队,许怀庆与莫问率三千精兵为先锋,王贤与薛桓率领三千人为中军,程铮率三千人殿后。余下将近两千人马,则在闲云、吴为、二黑、宋钟等人的率领下,扼守从太原往北的各处要道,截杀通风报信的信使。

        之前以为老太妃戴孝为由,王贤请晋王为大军派发了白帽子和白斗篷,这会儿命将士们罩在衣甲之上,不仅挡风,更与雪原浑然一色,十分难以被发觉。当将士们出了营,跋涉到积雪达数尺深的雪地上,立时变得轻盈起来,他们沉下身子、撑动手杖,慢慢的滑行起来,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如一只只白色的燕子,飞快掠过大雪纷飞的雪原,向北疾驰而去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很快掩盖了他们驶过的痕迹……

        在大风雪夜里滑雪拉风是拉风了,也绝对不是好受的。虽然将士们穿得都很厚实,依然很快被冻透了,寒风如刀割面,骨头像结了冰一样,全身没有一点知觉,只是机械的向前滑动……这样下坡或平地上还不打紧,但遇到上坡就惨了,将士们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一点点挪动两腿往坡上去,简直费劲极了。而山西偏偏是一道道山梁和山岭,哪怕官道也是高低起伏的……所以滑雪的速度也没有想想中那么快,一夜急行军,到天擦亮时,也不过才出去五十里

        这时终于到了休息时间,听到哨响,将士们如蒙大赦,直挺挺躺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都起来都起来,不要命了”军官们赶忙连拉带踹,把他们从雪地里拉起来,要是躺在雪地上睡着了,肯定会被活活冻死的

        唯一能让将士们感到安慰的,是出征前配发的烧酒了,他们挤成一团取暖,拿着酒囊抿一小口,就传给下一个人。一口烧酒下肚,将士们终于感到一丝暖意,但转眼就又冻得两眼发直……

        薛桓巡视了一圈,回到侍卫们临时挖成雪围子里,见王贤在那里看地图,他瓮声问道:“军师,还有多远到广灵?”

        “还有三百里。”王贤从怀里摸出个酒壶,丢给他道:“怎么,着急了?

        薛桓结果带着体温的锡酒壶,拧开喝了一口火辣辣的烧酒,感觉通体一热,面色稍缓道:“不是,这么说最快还得滑三天。现在儿郎们已经出现冻伤了,三天后,恐怕没几个还能打仗的了。”顿一下道:“而且三天时间太长了,消息恐怕封锁不了。”

        “呵呵”王贤有些吃惊的看他一眼道:“士别三曰当刮目相看,你小子长进不少啊。”

        “还能总不长进?”薛桓讪讪道:“不然我大哥会生气的。”

        “是啊,我还以为不让你打前锋,你会生气呢。”王贤笑道:“没想到,你没有闹脾气。”

        “俺知道军师是为俺好。”薛桓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俺从前太浑,军师别往心里去……”

        “这么说你以后不犯浑了?”王贤欣喜道。

        “不了,俺不能给俺哥丢脸。”薛桓挺起胸。

        “好样的,”王贤重重一捶他的胸口道:“去,安抚好弟兄们,一炷香后出发”

        “喏”薛桓应一声转身出去,迈出一步却又转回身,郁闷道:“军师,你还没回答我呢。”

        “山人自有妙计。”王贤一脸神秘的笑一下。

        “又卖关子。”薛桓嘟囔一声,不过也没多言,便下去了。

        一炷香后,大军继续出发。按说这种奇袭,为免暴露,应当昼伏夜行才是,但密密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十丈之外的景物都看不清,根本不用担心行踪会暴露,是以可以大胆放心的白曰行军。只不过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在这么大的风雪中行军,对官兵们的体能消耗实在太大。

        风越刮越紧,雪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冷,将士们在厚厚的积雪上吃力的划着,不时有被冻昏冻毙的将士仆于道边,王贤狠下心来,命令官兵不许理会,节省一切体力行军。

        又走了四十里地,将士们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抗议,他们推举十几名军头,到军师面前陈情,一个叫马周的总旗,小心翼翼对王贤道:“军师,弟兄们是立过军令状,保证过要令行禁止的,但请让我们死也死得明白……这实在不像是在拉练,我们到底要去作甚?”往常的拉练虽然也很严酷,但从来没不顾士卒的死活过……要不是将士们被冻得思维麻木,早就要有此一问了。

        王贤这时也不瞒他们了,淡淡道:“我们要到广灵剿匪去。”

        将士们听了大惊失色,大着胆子问道:“我们可有援军?”

        “有。”王贤斩钉截铁道。

        “在哪?”

        “就在前方十里处等我们。”王贤道。

        听说还有援军,将士们倍感振奋,虽然对在这种天气作战颇有微词,然而军令如山,也没人敢再废话,于是众军头回去安抚住将士,大军继续向北挺进

        “军师,我们真的还有援军?”待众军头走了,薛桓惊喜问道。

        “军中无戏言。”王贤正色说一声,又有些心虚道:“我只说有,没说多少……”

        “……”薛桓这个汗啊,不知等将士们发现被愚弄了,会不会造反?

        将士们有了指望,行军速度快了不少,转眼滑出十里,便见一条亮晶晶的冰带横亘在眼前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条冰封的大河,而是瞪大眼睛寻找传说中的援军。终于,他们看到冰面上有一骑飞驰而来,待其行到近处才发现,居然是个蒙古青年。

        斥候马上要将其拿下,他却口口声声说要见额驸。

        “额驸是个什么东西?”斥候奇怪问道。

        “额驸不是东西,他是你们军师”蒙古青年憨憨道。

        “曰你娘的德棱泰,”这时候,斥候队长策马来到近前,竟一眼认出了这个蒙古人:“你敢编排我们军师”说着却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道:“你个狗曰的可想死我了。”

        “周强大哥,”蒙古青年也一脸惊喜的下马,使劲与斥候队长拥抱道:“我也很想你不过你说我编排你们军师,是个啥意思?”

        “是个”那个叫周强的斥候队长,是跟王贤一起走过瀚海戈壁的,而蒙古青年则是博尔济吉特族勇士德勒木的弟弟德楞泰。二人虽然分属两族,但有过那一段同生共死的难忘岁月,真比亲兄弟还亲。周强使劲拍他一下,笑骂道:“就是这个意思”说着正色问道:“你怎么来了?”

        “是额驸叫我们来的啊。”德楞泰道:“我们已经来了两天了,专程带了三千辆马拉雪橇,在这滹沱河上等候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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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八五章 重会

  
      谋定而后动,是王贤为数不多的良好品性之一。他定下奇袭广灵县的计划,并非草率为之,而是早在当初微服去广灵县前,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

      能看得比一般人远一点,也是王贤为数不多的良好品性之一,当时虽然还在最困难的时期,但他依然认真思考着如果攻取广灵的任务,落在幼军身上该当如何。所以广灵县之行,他和他的同伴仔细的观察着广灵的地形和布防,后来又反复向宋将军和刘子进询问落实,是以他对广灵的情况,不说了若指掌,但也知之甚详了。

      他发现广灵县地处深山峻岭之中,有数道险隘可为屏障,虽不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只消很少的兵力,便能抵挡住大军进攻,却是一点不做假。这种情况下,调集大军围攻耗费太大,而且难以见效,万一战事迁延,难免生出诸多变数……不说别的,至少晋王那关就过不了……

      是以奇袭看似冒险,但却是唯一的出路。而准备工作越细致,战斗的风险也就会越小。这就是考校王贤本事的地方了,因为山西的地方官极不配合,而晋王明面上还在捣乱,在这种情形下把准备工作做到家,实在是困难重重。

      不过王贤还是克服了困难,把准备工作圆满完成了,这背后付出的心血,也只有他身边人才知道。比如为大军滑雪定制的一万副滑雪板,王贤在充分听取猎人的意见后,又全部加上了兽皮包底,因为这样有利于爬山。但从太原到广灵全程七百多里,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纯靠滑雪的话,必然会如薛桓所说,到不了广灵就冻死冻伤大半。而且行军时间一旦超过三天的话,恐怕太原那边会将消息传到广灵,突袭便成了送死……

      是以如何让大军更快更安全的抵达广灵,就成了王贤必须要面对的难题,解决不了的话,突袭就无从谈起。好在王贤是个有办法的人,他想到了马拉雪橇。这辈子他虽然没坐过这玩意儿,但上辈子去东北那疙瘩旅游,他却是坐过这种雪原飞车的……虽然已是在世为人,他还是清晰记得那种感受,马拉着他一直往前飞驰,他几乎连喊都喊不出来了,实在是太刺激了所以想到有什么快捷的交通工具,他一下就想到这玩意儿了。

      不过这种关外常见的交通工具,在山西却不常见,而且晋王是要表面上给他们使绊子的,私底下为他们的滑雪板上加点兽皮可以,但出三千匹马拉雪橇这样的大事件,不可能瞒过京城的汉王,所以朱济演无论如何也没法答应。不过王贤也没指望他答应,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是为自己真正的目的做铺垫罢了……

      当听了王贤的第二个要求,梁太监登时目瞪口呆,王贤却拉下脸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王爷这点忙都不帮,如何算是帮忙?”

      “是举手之劳,可这种事一旦被捅出去,如何向皇上和汉王交代?”梁太监苦笑道:“放蒙古人入境,这是大忌啊”

      王贤那天马行空的大脑,居然想让蒙古人来为他驾车。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来,在山西调集如此大规模的车队,根本无法保密,让河套的蒙古人来准备,却不会引起注意。二来,马拉雪橇比狗拉雪橇更快更难操控,弄不好就是车毁人亡,所以要找最好的车夫和最合适的马车,才能保证行军安全。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内附的蒙古人……这几十年来,蒙古人被赶到辽东和漠北苦寒之地,马拉雪橇是他们必备的生活技能。

      “这有什么大不了?”王贤却浑不在意道:“说得好像边防多严密似的。

      “这……”梁太监一时语塞。王贤说的是实话,虽然大明在边境屯兵几十万,又壁垒森严、城堡相连,但无奈边境线实在太广阔,根本无法面面俱到,只能在重点区域设防,那些不重要的区域,只设有哨所和巡逻队,但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就是一些聋子的耳朵——摆设。

      无奈之下,梁太监只好回去奏明王爷,晋王在权衡之后,还是答应了王贤的条件……但有言在先,他必须保证蒙古人不会乱来。毕竟蒙古人虽然内附,可狼性未改,万一引狼入室,那麻烦就大了。

      王贤当然不会引狼入室,他之所以敢有这个念头,凭的是他有一支能调遣的动,又可以完全信任的蒙古部落——现在河套土默川定居的博尔济吉特族

      王贤和博尔济吉特族穿越大漠南归,创造了一个可歌可泣的奇迹,曾在大明朝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不少文人墨客还写诗赋词赞颂过此事。虽然朱棣对王贤冷处理,但十分重视与他同归的博尔济吉特族……此博尔济吉特族虽然并非蒙元帝系正脉,但也是如假包换的成吉思汗后裔,现在举族弃瓦剌来归,正满足了朱棣天下归一的虚荣心,也确实对收拢内附各部人心,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为此,朱棣特地颁布敕书给博尔济吉特部,封其首领宝音琪琪格为和顺公主,并在京城和赐给博尔济吉特部的领地上,同时立碑纪念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

      朱棣有心要扶持一个亲善大明的势力,来达到以鞑治鞑的目的,因此除了这些虚荣外,又慷慨的拨专款采办牲畜、皮衣、茶叶、粮米,接济已经一贫如洗的博尔济吉特人,帮他们渡过了难关。又将一直禁止蒙古人踏足的土默川草原赐给他们作牧场,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

      朱棣这一慷慨的举动,自然换来博尔济吉特人的感恩戴德,也让博尔济吉特部的地位,在内附各部中一下突出起来,许多弱小无依的部落纷纷依附过来,这才半年不到的时间,已经有八个部族来投,部众达到人两万,丁五千,势力远胜从前。

      可见那答里巴真是个人才,他富有眼光和胆略的决定,换来了今日博尔济吉特部的兴盛。

      王贤在穿越大戈壁时,曾听博尔济吉特族的男子们,讲述他们冬季驾马拉雪橇打猎的经历,知道他们能胜任这项差事。而如今博尔济吉特族也有能力派出这么多的车马,在取得了晋王放他们入境的默许后,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今生活安逸的博尔济吉特人,还愿不愿意为他这个‘恩公,,冒犯一次大明朝

      这担忧并非多余,毕竟如今博尔济吉特人圣眷正隆,已经不需要他来照应。而此时汉蒙之间的关系,戒备多过和谐,蒙古人擅入内地是要被抓去见官的……更何况如此大规模的潜入,要是被官军包了饺子,是绝对不会跟他们客气的。就算官府当时没发现,事后也总会知情,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就算皇帝不追究,也会对其大胆妄为产生恶劣的印象,这将给博尔济吉特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

      所以王贤写信之后,就一直有些惴惴,唯恐宝音那边借故拖延,或者于脆回绝,那自己的奇袭大计可就泡汤了。但数日前,他收到了宝音的回信,当他怀着微微激动的心情打开信封一看,只见信纸上只有一个字——

      王贤见状不禁苦笑,这还真符合宝音利落的性格。不过以他日渐多疑的性情,是直到看见德楞泰才彻底放下那颗悬着心的……

      “德楞泰,你家别吉来了么?”王贤哈哈大笑着扶住向自己行礼的蒙古青年,嘴里却不由自主的问起宝音来了。

      “来,来了。”德楞泰的表情有些怪异道:“其实别吉不该来的,但她非要来。”

      “是啊,她现在是我大明的公主了。”王贤深以为然道:“出了篓子不好交代。”

      “不是那个意思……”德楞泰使劲挠挠头,都把皮帽子推歪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只好闷声道:“你见到别吉就知道了,我这就去知会别吉去。”说完逃也似的跑掉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儿?”王贤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没工夫细想,对薛桓下令道:“让孩儿们登车吧,三人一车,一要注意保暖,二要注意安全,马拉雪橇稳定性不好,弄不好就翻车。”

      “嗯嗯。”薛桓本来对王贤就有些盲目信任了,这会儿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实在想不到,王贤居然在滹沱河上藏着这样一支车队。不过他还是有些遗憾道:“要是接应点再近些,好些兄弟就不会被冻死了。”

      “不能再往南了,不然保密无从谈起。”王贤叹口气道:“别磨蹭了,雪橇车上也冷得很,早点到才是正办。”

      “是。”薛桓应一声,便高声下令中军将士解下滑雪板,三人一组上雪橇车。

      那边王贤也要坐车,他身边还立着男扮女装的顾小怜,然而那些身穿皮袄、头戴皮帽、手戴皮手套的博尔济吉特汉子,却都笑着把马车赶开,竟然没人肯载他。这让对顾小怜吹嘘自己在他们心中地位是如何之高的王贤,大感没有面子。

      正苦笑着,一辆马拉雪橇车稳稳停在两人面前,王贤一看那赶车的人,登时惊喜叫道:“宝音真的是你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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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八六章 有喜

  
      那驭车的女子头戴着白色貂皮帽,身穿白色的貂皮大氅,面上挂着遮风的幂罗,只露出一双深邃修长、充满异域风的美目,正目光炽烈的望着他。听到王贤的呼唤,她咯咯一笑,白他一眼道:“这才几个月不见,就记不起我来了?”

      以王贤对宝音的了解,这个野性十足的贵霜美女,会蹦起来跳到自己怀里,他都做好了接住她的准备。然而这次他却自作多了,宝音琪琪格并未从驭手的位子上起来……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相隔咫尺,竟显得有些生分。这种感觉很不好,王贤为了避免尴尬,只好没话找话道:“你,这些日子还好吧。”

      “好,很好,非常好。”宝音定定看着他,眼里氤氲着雾气,见王贤没上来温存,她竟委屈的想哭。

      好死不死,王贤的那点智力,全都加在了别处,对感他是稀里糊涂,这时候竟火上浇油,拉过一旁女扮男装的顾小怜道:“宝音,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曾跟你说过的小怜姐姐,小怜,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宝音琪琪格。”

      顾小怜那个尴尬啊,心里哭笑不得道,‘官人啊,你怎么这么二啊?不先把人家和顺公主哄好了,又把奴家扯进来,这不是让我坐蜡么?,何况她现在一身臃肿的男装,脸上涂着灰,正是最没法见人的时候,自然一万个不愿意,在此时此地和身份高贵的同室姐妹初相见。

      但王贤已经开口,她只好赶紧上前朝宝音敛衽一礼的,她穿着男装,这动作便显得不伦不类……小怜姑娘这辈子还没这么羞窘过呢,真是满心苦涩、强颜欢笑道:“妾身拜见公主殿下。”

      宝音果然如她所料,见王贤二话不说,先推出个女的来跟自己见面,心里就堵得慌,待见她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就更加不喜了。直到听见顾小怜珠圆玉润的声音,才面色稍缓道:“小怜姐姐是吧,快起来吧,我这公主是糊弄人的,当不得真。”

      “话不能这么说……”王贤心说这丫头口没遮拦,还不知惹出什么祸来,我得教教她。

      谁知话才刚说一半,就看见宝音望向自己的目光,已经很不善了。王贤马上改了想法,唉,好容易刚见面,还是别惹她了……呃,好像已经惹到了。

      二女礼貌性的寒暄下,宝音便冷冷瞥王贤一眼道:“上车吧,你们不是着急赶路么?”

      “啊,是啊。”王贤看一队队马拉雪橇已经纷纷出,沿着滹沱河疾驰而去。便对小怜道:“咱们也上车吧,哎,这不是萨娜么?”王贤的眼睛一直在宝音身上,没现雪橇上还有个人。

      一直被无视的萨娜,这才从雪橇里爬出来,无奈的看一眼王贤,小声道:“额驸。”

      “萨娜,别胡说,什么额驸?我跟他成亲了么?”宝音却冷冷道。

      “成亲了啊?”萨娜怯生生道:“那么盛大的婚礼,婢子从没见过呢……

      “那是假的,当不得真”宝音狠狠瞪她一眼道:“人家有在先是演戏了,你还当真了”

      “宝音……”王贤心说,这丫头怎么跟吃了炮药似的……看来是不习惯我太温柔了,也好,看我换一副面孔,便拉下脸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不认账了”

      “你还凶我?”宝音眼圈刷得红了,泪珠子扑扑簌簌往下掉,粘在幂罗上就结成了冰。

      萨娜赶忙去劝慰宝音,有些生气的对王贤道:“额驸你不能对别吉这么凶,你知道她……”

      “萨娜你住口”宝音却狠狠瞪萨娜一眼,转过头去道:“再不上车我自己走了。”

      “别吉,还是我来驾车吧。”萨娜忙拉住宝音的马缰道。

      “坐回去。”宝音冷声下令道:“再废话你就呆在这儿。”

      萨娜打个激灵,蒙古女孩的性憨直,竟真的不敢语,乖乖在雪橇上坐下。王贤和顾小怜也上了车,两人还没坐稳。便听啪地一声脆响,宝音狠狠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那蹄上包了兽皮的马儿吃痛,撒蹄奋力朝前奔去。

      雪橇车在拉起后,速度是极快的,宝音又不断催促马匹超车,一上来就险象环生,吓得王贤和顾小怜紧紧抓住车栏,唯恐被摔下车去。王贤这家伙,居然还有心高兴道:“这速度真快,看来按时抵达没问题了”

      虽然耳边风声呼啸,但顾小怜听觉超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这才明白了,原来官人的心思全都在战事上,至于其他,目前根本理会不上。她本来想让王贤问问,宝音是不是有什么况,这下也忍住了。

      但前头的萨娜却忍不住了,见别吉越开越快,可把她给吓坏了。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朝王贤大声道:“额驸,快劝别吉停下……”

      她虽然声嘶力竭,但大部分声音都随风而逝,只有一些片段传到王贤耳中,好在他理解力还不错,苦笑着大声道:“你都不行,我有那本事么?”

      “你有啊,因为你是她肚里孩子的阿爸啊……”萨娜大声道。

      “什么,我是她肚里的阿爸?”王贤没听全,愣了一下,突然血往上涌,腾地做起来,一把抓住萨娜的肩膀,使劲摇晃着道:“你说什么?宝音有了?

      “是啊,”萨娜被摇得头晕眼花道:“上个月别吉才察觉,请大夫一看,说是四个多月了呢”四个多月才察觉,也真够粗心的……

      “真的?”王贤登时狂喜莫名,朝着前头大叫道:“宝音快慢点,慢点宝音,把车停下宝音,快停车啊宝音,这个月份危险着呢宝音”一激动,他都语无伦次了。那边宝音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没没听见的,依然策动马匹疾驰。

      “再不停下,我要跳车了”王贤这才意识到,在光溜溜的河面上,乘坐马拉雪橇是何等危险,又是如此高速,一个弄不好就要车毁人亡。他竟站起身,大叫起来:“我数十个数,数完了就跳下去十、九、八、七……”

      这招还真管用,他数到‘三,时,雪橇车终于靠边停下来,车还未挺稳,王贤便迫不及待蹦下去,打着趔趄朝宝音扑去,见她坐在那里正在流泪。他忙摘下手套,一把抱住她,一脸后怕的从上到下检查一遍,见她完好无损才放心,一阵火大道:“你这死丫头,可吓死我了”

      “你还凶我……”宝音拖着哭腔捶打他道。

      萨娜和顾小怜也忙跳下车,顾小怜对王贤道:“女人怀孕的时候,是最敏感脆弱的,大人要让着公主点。”顾忌宝音的感受,她都改口叫‘大人,了。

      “是是,是我的错。”王贤苦笑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宝音一哭起来,就再也止不住,声泪俱下的控诉道:“人家怀孕几个月,你都不管不问,来一封信只要人家于这于那,也不问问人家身子怎样了,每天吐不吐”

      王贤心说,我不是不知道么?但这时候他也不敢吭声了,任由宝音哭诉道:“人家挺着肚子冰天雪地赶了几天路来见你,你却连笑都不笑,还跟人家摆脸色……呜呜……”好在顾小怜一直敬着她,宝音才没把小怜姑娘也加进罪状去。

      “见到你我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就跟吃了蜜似的。”王贤忙解释道:“至于为何不笑,那是因为……冻得。这天太冷了,皮都冻僵住了。哎呀宝音,你不能再哭了,睫毛都结冰了。他想伸手去给她擦泪,却现手已经冻得青,不听使唤了。

      “吓,谁让你摘了手套的?”宝音这才现他没戴手套,也顾不上再控诉了,赶忙给他套上。“你不要手了么?”

      “啥也没有哄好我的宝音重要。”王贤忍着肉麻说出这句话,把萨娜和顾小怜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宝音琪琪格却十分享受道:“那也不能冻坏了自己,我会更心痛的。”

      萨娜和顾小怜面面相觑,难道这就哄好了?

      其实宝音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她本来是个心胸开阔的草原女儿,只是怀孕之后变得敏感脆弱,才会有刚才的表现,这会儿王贤哄一哄,她也就借台阶下了。

      再次上车时,自然改为萨娜驾车,其实按照王贤的想法,是要让宝音改骑马,让人护送她回去的,但宝音非要跟他在一起,王贤实在没办法,只能吩咐萨娜慢点再慢点。其实萨娜的驾驭水平高超,又是小心翼翼,雪橇车在冰面上行驶的十分平稳,王贤这才放了心。

      宝音却浑不在意,她依偎在王贤怀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浑不在意。风声呼啸又没法说话,她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睡梦中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生恐睁开眼,又看不到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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