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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官场之风流人生(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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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 交待

    听着程毅严厉的告诫,周正凤几乎要瘫倒在地。

    沈淮这个名字,周正凤开始听着就觉得熟悉,但他没有深想。

    一个穿着皱巴巴衣裳的小青年,除了长相周正些,也叫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沈淮之后镇定若素的应对,只是叫周正凤为治不了一个小青年的脾气而恼火,满心想着怎么折腾人家,想着怎么让对方服软,直到程毅推门走进问询室的那一刻,他才陡然间将这个名字跟那个传说中的人联系起来。

    然而到这时候,周正凤想挽回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这也不怨周正凤孤漏寡闻。

    越是经济发展落后的地区,跟外界的交流越是封闭。新津虽然是东华的下属区县,从新津城关镇到东华市里,也只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但要没有什么事情,即使是周正凤,一年也难得往市里跑几趟。

    无论是梅溪还是新浦,离新津县都太“遥远”。

    或许茶余饭后,会羡慕一番,但对生活在新津县的人来说,无论是梅溪、新浦的高速发展,抑或是市里的官场斗争,都只是聊资,又怎么可能会有多少印象深刻的影响。

    但意识到沈淮就是那个人时,周正凤后悔得又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断。

    为组织好县域经济发展研讨会,县里三番数次的召开会议,动员基层,搞好卫生,加强治安防范——这样的会议,作为东城区派出所的副所长,周正凤也多次参加,甚至在昨天最后一次动员大会上,他还拿到出席研讨会主要领导的名单,沈淮的名字可不就写在上面?

    周正凤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这时候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就给猪油糊了心,怎么就没有一丁点的警惕,怎么就压根没有把眼前的年轻人,跟霞浦县委副书记、代县长沈淮联系起来呢?

    周正凤额头汗潺潺的淌着虚汗,程毅每一声大声喝斥,在他听来都是耳边炸开的惊雷,叫他心惊肉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的人证呢?你快去找啊!”程毅看周正凤这副熊样,恨不得再冲上去抽他两巴掌,怒吼道。

    周正凤作为基层派出所的副所长,对沈淮或许还只停留在传闻阶段,程毅跟沈淮接触的次数也有限,但作为县公安局的党组书记兼局长,作为县政法委副书记,作为将来给提名担任副县长的程毅,他对东华官场的点滴了解得要远比周正凤透彻。

    不要说沈淮会不会含恨在心,单就将沈淮得罪这件事,程毅都怀疑县委书记王易平会不会扒掉他身上这层皮去平息沈淮在今晚这件事上生起的怨恼。

    程毅剜了周正凤一眼,心想这个畜生没事怎么尽惹这一逼**操的破事?

    程毅追问人证,周正凤抹着汗潺潺的额头,说话打着结巴,拖着哭腔解释:“我,我犯错误了。我表姐跑过来说她孙女给人撞下河了,我听了一面之辞就脑子发热,也没有说分辨一下是非,就把沈县长带到派出所来问话——是我脑子糊涂了,人证什么的,都是我胡说八道,编出来吓唬沈县长的。我糊涂,我……”

    “你,你,你……”程毅手指戳到周正凤满是横肉的脸,戳出几个红印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才好,但知道周正凤的说辞未必能让沈淮满意,他要不想给连累,就要赶在县委书记王易平到来之前,把事情原委搞清楚,压着嗓子,厉言喝问,“你是听信一面之辞,一时糊了心,还是明知这里面有蹊跷,还纵凶作恶,你要说清楚。你要知道,县局在这件事上是绝对不会容忍你们再有半点隐瞒……”

    “我真不清楚,真不清楚啊,”周正凤几乎要哭出来,他虽然又惊又怕,但还拎得两者的区别,一时糊涂最多给扒了这身皮,要是给认定是联手搞敲诈勒索,他都不知道会有后果等着他们去吃,忙着将他表姐拉过来,说道,“振霞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你的眼睛给狗屎糊了,还是怎么的,沈县长好心把婷婷救上岸,你脑子怎么就抽了,说他撞婷婷下去了?”

    从程毅进问询室,叫破沈淮身份的那一刻起,周正凤的表姐就瘫坐在地上——她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甚至也想一口咬死,绝不改口,但接下来的场面叫她心惊肉跳,也给吓糊涂了,这时候“啪啪啪”的连抽自己的嘴巴,说道:

    “都不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是我老糊涂了,不该人家救了婷婷还反咬人家一口。只是我跟别人说话,没看好婷婷,让她掉下河去,后来身子又烧起来送到医院抢救,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救活,我没办法跟儿子、媳妇交待啊。婷婷真有什么事情,我没办法跟儿子、媳妇交待啊,”

    周正凤的表姐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都糊在她那张老脸上,“我只能胡说八道;我不是想讹人,我不是真想冤枉沈县长,我是没办法跟儿子、媳妇交待啊,只能胡说八道,”爬到沈淮面前来磕头,“沈县长你抽我两巴掌,你救了婷婷,我还冤枉你,我老糊涂了,你打我两巴掌,让我脑子清醒、清醒……”

    沈淮心硬似铁,他的同情心还没有泛滥这时候就心软,眼睛瞅向旁边的警员,让他们将周正凤的表姐拖开。

    沈淮见程毅看过来,说道:“我也只是配合你们把问题调查清楚……”他嘬了嘬嘴,也无意在别人的地盘上逞什么威风,怎么处理还得由新津县里决定。只是想到要撞上这破事,这会儿应该跟熊黛妮在房间里缠绵,看了看手表,就想着先离开。

    程毅背脊也是一身冷汗,还好沈淮认可这样的事实。

    虽然周正凤违反警队纪律也是要严肃处理,但整件事只是这个女的脑子抽筋、不感谢沈淮救她孙女上来却要反咬一口,牵涉面不算太大。

    虽然这样的事情发生新津县,叫人脸面无光,但对程毅来说,总归比下面派出所跟当事人联手搞敲诈勒索要好得多——不然的话,他作为县公安系统直接负责人,也是难辞其咎的。

    **************王易平很快就坐车赶了过来,与沈淮寒暄片刻,然后让程毅跟他汇报事情调查结论。

    “沈县长下午在新津运河边救起一个落水的小女孩子,小女孩子受惊吓,给家长带回去时又吹了凉风,身体有些不适,送到县人民医院住院观察。当时看护的家长是小女孩子的奶奶,因为跟路人聊天,没有照看好在河边玩耍的小女孩,又怕没有办法跟儿子、媳妇交待,所以就谎称是沈县长把人撞下河,想把责任推给沈县长。小女孩子的父母,也没有分清青红皂白,就带着人找上沈县长。县局建议对他们进行治安处理。另外,东城派出所副所长周正凤,跟小女孩家属是亲戚关系,闻讯不分是非,也不知回避,直接带警员将沈县长带到派出所问话,严重违反警队纪律,先停职,接下来县局党组会讨论做进一步的严肃处理……”

    王易平没有直接训斥程毅,而是看着一溜站在派出所问询室里的警员,厉声质问:“你们丢得起这脸吗?沈县长不表明身份,你们就没有一个人看出些问题,就没有一个人想着说,在这样情况下,绝不能让一个做好事的好人受委屈吗?多跑两步,找目击证人核实一下情况,能让你们的腿跑短了不成?你们对得起身上穿的这身警服吗?整天嚷嚷着社会道德败坏,整天嚷嚷着这个社会怎么成这样子,你们摸着自己的心口问问,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成这样了?”

    “……周正凤要严肃处理,所有参与调查的警察,都要作深刻检讨。”沈淮不越俎代庖,王易平下指示处理自然也不会手软,程毅只是点头一一应承。

    这事真要传出去,虽然对新津县人谈不上公道,确实会加深外界对新津人不好的印象,也会让在新津任职的官员脸上无光。

    沈淮倒是淡然的笑笑,跟王易平说道:“下午离开,我摸回来还想着偷偷的学一学王书记你发展新津的经验——新津的城建搞得比霞浦有成效啊——倒没有想遇到这事,想偷师倒叫王书记撞见了。”

    沈淮说他下午离而复返是想私下里考察新津的经济,王易平将信将疑,但也难以否认,接下来县域经济合作,是霞浦将大力支援新津,而非新津支援霞浦,所以沈淮有私下考察新津的资格,而他无考察霞浦的资格。

    当然,即使有别的猜疑,王易平也不会说破,只是苦笑道:“新津的经济发展,跟梅溪、新津差老鼻子远;至于精神文明建设——今天这事就叫新津丢尽了脸。我现在只想求着沈县长不要让这事传出去,帮新津遮遮丑;再厚的脸皮,也不敢说让沈县长你学习新津。”

    “新津县,霞浦县,都有仈激ǔ十万人口,我们相信绝大部分人,都是好的,但也免不了会有人跳出来当老鼠屎,”沈淮笑道,“这件事发生我身上,是比较受委屈了,但说起来,也就寻常的一桩讹人事。去年霞浦县杀害案就有好几十起,外界要是因为一桩讹人纠纷,就否定新津这些年来的发展成就,也就太以偏盖全了……”

    这边事情解决好,沈淮也就不会再留下来。

    东城派出所的所长韩卫军帮他将换下的湿衣服装好在塑料袋里,沈淮接过来,笑着跟王易平说道:“折腾了这么久,连衣服还是到派出所才有时间换,我就先回去了,改天我们再找地方好好聚一聚……”

    王易平想设宴赔罪,但见沈淮也确实有些疲惫,就说道:“沈县长要不住到我们县迎宾馆去?”

    “不用那么麻烦。为了换下湿衣服,我就在前面那家宾馆开了个房间。后来到派出所来协助调查问题,房间还没有退,我就接着住下去,明天早上会有车直接过来接我;我也就不跟王书记你告别了。”沈淮说道,想着熊黛妮还在房间里等他,他可不想再在这里跟王易平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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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防尘

  答应给戴泉做陪选人的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与年前给解除副县长职务的徐福林私下接触,这事是需要警惕。
  
  不过,徐福林私下接触孙兴同,是不是因为含恨在心,想在戴泉选举副县长之一事上搞什么手脚,还是说他纯粹跟孙兴同有私人交往,沈淮与陶继兴都没有办法确认。
  
  陪选一事,本来就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潜规则,故而无论是陶继兴,还是沈淮,都没有办法直接拿这事去质问孙兴同或徐福林。
  
  眼下除了保持必要的警惕之外,要么就是让耿波继续做孙兴同的工作,稳住孙兴同的心思,莫叫他给徐福林说动,确保孙兴同不会在陪选时捣什么事,要么就换别人来陪选,沈淮跟陶继兴一时间也没有其他手段。
  
  在办公室,与陶继兴谈了一会儿话,沈淮便由王卫成陪同赶往钢厂工地。
  
  车还没到新浦,就接到秦大伟的电话,沈淮便跟他约在新浦钢厂北门见面。
  
  ***************
  
  梅钢、新浦开发集团与淮煤集团三家联合注资的煤炭交易中心,在新浦注册成立,秦大伟作为淮煤集团的党组成员,代表淮煤集团出任煤炭交易中心的总经理,年后就为煤交中心的筹备工作长驻新浦。
  
  新浦这边的钢厂是高炉炼钢,考虑到焦炭及铁矿石价格有一定的波动性,为了方便在铁煤价格周期往下走时能储备更多的原料,控制成本,钢厂在铁煤码头外侧建了较大规模的堆场。
  
  现在钢厂这边可以将部分堆场租借给煤交中心作煤炭储转基地,但钢厂在正式运营,随时都有可能大规模的购储铁煤原料,煤交中心还是要尽快在钢厂北侧、在新浦拨给的项目用地上新建大型储煤场。
  
  注资及时,煤交中心相关的动作也很快,储煤场四月中旬就拿出初步的建设方案。
  
  作为煤交中心当前最重要的硬件设施投资,建设方案必然要得到背后三家投资人的同时认可才行,最初的建设方案也经过多次调整。
  
  沈淮让车停在钢厂北门,等秦大伟把新的建设方案拿过来给他看。
  
  秦大伟自己开车过来,看到沈淮在钢厂前已经戴上安全帽,就要准备进工地,停好车,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将一套图纸递过去,说道:“这是新调整的方案……”
  
  沈淮打开图纸,在最初的设计方案上是有些调整,但调整的幅度不大,达不到他想要的程度,问秦大伟:“新浦这边的要求,是孙浮敬那边通不过,还是纪勇新坚持要压新浦这边的要求?”
  
  沈淮以新浦钢厂每年八十万吨的焦炭交易,硬将秦大伟推到煤交中心总经理的位子上去,主持煤交中心的建设,而后除了董事会的席位以及财务监管人员外,就没有再往煤交中心派遣别的管理人员。
  
  秦大伟虽然进入淮煤集团的党组,但是作为交换条件硬挤进去的,淮煤集团还另派遣了纪勇新等人,与秦大伟一起负责煤交中心的筹建工作。
  
  秦大伟多年在经贸系统工作,熟悉市场贸易及行政管理,然而煤交中心包括储存、中转及运输等物流环节上的基础硬件建设,却非秦大伟的专长——这时候纪勇新等人作为孙浮敬的嫡系,在煤炭储运等环节上又确实有所专长,也就难免会将传统国企的那种风气带过来,使得秦大伟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煤交中心的局面。
  
  “早初的方案,就是照抄淮煤在淮西的煤场设计。新浦这边提出修改意见后,纪勇新与设计院评做了评估,认为投资可能需要增加一倍。淮煤党组听到这个,就有些发忤,对方案做了一些调整,希望我跟你这边再沟通……”秦大伟说道。
  
  秦大伟目前在淮煤、煤交中心的难处,也差不多在这段话里道尽。
  
  纪勇新等人动不动就把问题捅到孙浮敬那边,煤交中心的董事会成了摆饰,而秦大伟名义上又是淮煤党组的成员,受制于孙浮敬,又制不住纪勇新,成为两头受气的夹心饼,还不能特别明显的帮新浦这边说话。
  
  秦大伟倒不畏这样的艰难,现在再艰难,总比他之前闲在外经贸委的副处长位子上,要叫他感觉充实得多。眼下他着眼更多的,还是怎么去一步步的解决这些实际问题,并以此填补他个人的不足。
  
  “……”沈淮拍拍额头,他知道秦大伟的难处,说道,
  
  “霞浦气候特征,跟淮西有差异,所以这边建储场煤,不能照搬淮西的经验。霞浦多风、大风天气多,要是没有足够的防尘、降尘设施,露天堆放煤炭,将会产生大量的颗粒粉尘混入空气,造成严重污染。淮西那边,我去了两次,都很匆忙,没能认真走下去看看,别人帮我拍了一些照片回来。淮西的煤企,可以说大多在职业卫生及控制污染方面做得很差。虽然我们一直都在说,要给国企减负,但国企之所以为国企,因为国企要承担更多的社会及公共事务责任。老秦,你把我的这些话转告给孙总,新浦这边的煤炭储运,一定要有足够的防尘降尘投资……”
  
  “要是投资控制不住,怕是有难度,”秦大伟说道,“除了煤交中心,淮煤接下来还要为向新浦钢厂供货大规模加大焦炭产能,资金压力很大,再往煤交中心注资的可能性不高。”
  
  “在储煤场外围建二十五米高的防尘墙,标准不能降,但造价没有纪勇新说得那么高。储煤场投资是会因为增加不少,但能够控制八千万以内……”
  
  “那就只能找新的设计院合作了……”秦大伟说道。
  
  沈淮点点头,知道秦大伟的思路还是清晰的。
  
  无论是省煤炭工业设计院,还是淮西市煤炭工业规模设计院,淮煤集团都有着极深的影响力——所以新浦将建的储煤场设计方案、可行性及工程造价评估,纪勇新等人有幕后有操作的余地。
  
  同时,淮煤集团在煤炭工业工程建设方面,有自己的建设队伍,储煤场建设没有理由不交给淮煤集团下属的工程企业承建。
  
  现在的情况就是纪勇新他们想少造东西多报价,要破局,就要想办法在一些环节上绕过他。
  
  沈淮想了想,又跟秦大伟说道:“这样吧,我还是跟孙浮敬见面再谈一次。”
  
  ***************
  
  秦大伟有他的一摊子事,谈过储煤场方案的问题即行离开,沈淮戴上安全帽往钢厂工地里走。
  
  新浦厂就将要主体竣工,大规模员工的招聘及培训已经展开,还要持续下去,接下来就将是大量的设施调试及扫尾工作。
  
  照着计划,到七月之前所有配套工程都要完成竣工验收,之后就是试生产。钢厂要能赶在九月之前正式投产运营,中间还不能出大的纰漏……
  
  一圈走下来,沈淮又由赵东、赵治民陪同下,登上厂办大楼的天台,眺望满眼望不到边际的厂区。
  
  基建工程完成之后,钢厂的大体框架就勾勒出来,很难想象这里一年多前还是一片荒芜。
  
  沈淮又跟赵东、赵治民说了跟淮煤集团在储煤场在防尘投资上的分歧。
  
  “霞浦县明后年的燃煤总量将会激增到四百万吨,控制再好,硫化物跟粉尘排放,总量也会巨大。要是煤交中心的储煤场不能一开始就在防尘上严格把关,当中转量从三五百万吨提高到三五千万吨时,新浦日后的空气污染问题只怕会非常严重……”赵东说道。
  
  沈淮点点头,无论是赵东还是赵治民,都对当前国内的工业体系有深刻的认识。
  
  之前霞浦县境内的企业,几乎就没有污染控制方面的概念,而实际造成的污染也不是特别严重。这并不是这些企业很自觉,而是霞浦县之前的工业规模少,又是以污染轻的轻工业为主,就算这些企业敞开口子往地表、往大气排污,也不会造成特别严重的影响。
  
  霞浦县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新浦钢厂、电厂都是重工企业,就这两家企业,就使得霞浦的年燃煤量提高了十四五倍。
  
  霞浦县以及东华市里,很多人都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不过长期在国内工业体系内工作的人,还是有清醒认识的。
  
  大多数的国资企业,虽然经济效益谈不上多好,但在治污、控污以及安全卫生方面还是建立了一套完善的体系;不过后期经营局面艰难,有些国企在相关方面的工作就马虎起来。
  
  沈淮当然知道,国内要发展大规模的工业体系,绝对无污染是没有办法做到的,要达到欧美国家的控污水平也很难困难,要稍稍放宽尺度。
  
  不过,再怎么放宽也是有限度的——要是在防尘、降尘等工作上一开始不能建立一个相对严格的标准,将来霞浦县的煤炭年中转量提高三五千万吨规模,沈淮当然能够想象,到那里粉尘污染失控的局面会有多严重。
  
  “国内官员在控污方面,倒真很少有你这般清醒的认识。”赵治民感慨道,他加入梅钢有段时间了,但他之前跟国内外很多地方、企业接触,还是知道国内在控污方面的意识有多薄弱。
  
  沈淮笑了笑,在很多人的看来,或许以为他将梅溪、新浦乃至整个东华都当成往上爬的台阶,当成跟强者对抗的依仗,而他心里始终清醒的知道,这是他要为之建设、呵护的家园。
  
  沈淮看了看手表,时间真不经耗,天色又是将晚,除了储煤场在防尘投资上跟淮煤的分歧外,现在更叫他头痛,无疑还是陪选人的问题。
  
  这大概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吧。
  
  照道理来说,徐福林给开除公职之后,不存在继续挑衅这边的可能,但又保不定藏身背后的徐福林的背后,还有人在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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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拆街

  女人街与在建中的电子商贸街、鹏悦联商大厦,就相隔二三百米,说是街,实际是条铺上柏油路面的小巷子。沿街店铺以经营中低端女性服饰及用品为主,久而久之就成为众口相传的“女人街”,而之前的旧名也罕有人知。
  
  女人街不长,从南到北仅五六百米,沿街都是旧民房,八十年代就成为市里主要的女装店铺聚集地。除了女装店铺外,还见缝插针的有好些家餐饮店,颇有风味跟特色。
  
  沈淮与杨海鹏、陈桐吃顿便饭、聊聊天,自然不会专程跑天衡大厦顶楼或尚溪园去,女人街这边找家精致些的餐馆,舒适写意,还亲近市井。
  
  拿杨海鹏的话说,看着满街漂亮女人走来走去,比什么风景都更佐酒。
  
  走到西寺餐厅的二楼,沈淮他们看临窗还有个卡座空着,走过去坐下,看着楼下逛街的人流,确实是年轻女性为主。
  
  四月春暮,天气回暖,不少女孩子都开始穿起长裙薄衫,身姿婀娜,体态轻盈,当真是比到尚溪园看漂亮的女服务员强。
  
  不过,除了晚间逛街的人流外,还有好几个市征地办的工作人员,正沿街张贴宣传标语——按照市里的工作部署,女人街这边今年应该就要拆出来。
  
  沈淮跟杨海鹏、陈桐所进的餐厅,在市里还颇有名气,菜色不错,价格适中,正当用餐之时,二楼也没有几张空位。
  
  陈桐看着沿街有市征地办的工作人员在贴宣传标语,轻叹气,说道:“这条巷子比梅溪老街还值得保留,要是真拆了,还是蛮可惜的……”
  
  东华早年的旧城,大体在明清时期形成规模,就在翠湖北滨这片地,四四方方,大约就四五平方公里的样子。
  
  旧时的城墙早就不见踪迹,引翠湖水而成的护城河还在,也成为老城区外围最主要的风景区。
  
  差不多在人民中路沿线,还存有钟鼓楼、书院、文庙等少量历史遗迹——这里是东华绝对的商业中心,除了汇聚东华市主要的商贸金融、文娱餐饮等业,市政机关也主要集中在这一片。
  
  老城区在行政规划上隶属于唐闸区,但市里对这一片核心商业区域,从来都是直接掌握。税收以及征地转让等收入,并入市级财政,规划、城建、投资以及市容管理等工作,也都跟唐闸区脱钩,没有关系。
  
  老城区商圈改造工程,跟西陂闸产业发展,是陈宝齐到任后主抓的两件事。去年开始的电子商贸街、湖滨路改造以及鹏悦联商大厦等项目在内,都属于市中心区域商圈改造范围。
  
  梅钢系这边,熊文斌也向市里提出“保留老风貌、发展新城市”的规划建设原则,希望能在市中心区域保留几条完整的旧街巷以存历史遗貌,不过在新的城市规划稿出炉时,熊文斌的建议没有给采纳。
  
  陈宝齐他们还是主张除重点文物建筑保留几个点,其他的全拆,腾出土地全力发展商圈经济。
  
  沈淮也没有强烈反对陈宝齐他们的“全拆”方案,虽然有可惜的情绪,但也清楚东华市当前一些现实的困难在那里,跟陈桐说道:“除非这块区域冻结起来不改造,不然谈保留很困难……”
  
  “咦,沈淮君也在这里用餐啊?”
  
  沈淮听着文绉绉的招呼声,转回头去,山崎信夫的脑袋突然从左邻的卡座背后探出来,看着他打招呼。
  
  作为富士制铁在东华的全权代表,山崎信夫也要算东华的权势人物。
  
  除了之前三十万吨的电炉钢项目外,富士制铁跟长青集团、省钢集团新建电炉钢项目规模将达到一百万吨,项目建设进度不比新浦钢厂稍慢,也马上就要主体竣工了。
  
  沈淮也是有一阵子没有跟山崎信夫打照面了,没想到他会混迹在这家餐厅里陪朋友吃饭。
  
  在山崎信夫对面而坐的是对青年男女,男俊女俏;男的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跟沈淮年轻相当。
  
  沈淮他们上楼来就有注意这对青年男女,但山崎信夫是背着他们而坐,彼此没有打到照面。
  
  彼此之间关系绝对不能谈得上和睦,但都是要脸面的人,遇见后冷淡的寒暄也是必要——沈淮也站起来招呼:“真是巧了,山崎先生也在这边……”杨海鹏与陈桐也不能坐着,站起来附和一笑,算作招呼。
  
  “这位安田君,是安田银行驻宁公司的副社长,对沈淮君也是久仰,今天适巧见面,也是有机缘……”山崎信夫给沈淮介绍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
  
  “安田智诚还请沈县长多多照顾。”安田智诚站起来,说了一句很中国味的客套话。
  
  沈淮对安田智诚这个人早有耳闻,知道他是安田财阀在中国的主要代表人,但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就是安田智诚。
  
  安田智的普通话相当不错,而且穿着也都有国内富裕阶层青年的感觉——看得他在中国工作了两三年时间,融合相当好,沈淮刚才上楼时,跟这小子打过照面时,还真没有想到他是个日本人。
  
  沈淮眼睛又瞥了安田智诚身边的女孩子一眼——作为安田财阀的一分子,安田智诚身边的女孩子有多漂亮都不会叫人惊讶,看样子就二十二三的样子,脸蛋上还有清纯的气息。
  
  沈淮朝安田智诚点点头,说道:“安田社长客气了。”
  
  “难得相遇,想请沈县长一起用餐,可否方便?”安田智诚问道。
  
  “该是我们尽地主之谊……”沈淮心里也烦跟山崎信夫、安田智诚接触,但安田智诚主动邀请,他不想扭头下楼去,冷着脸拒绝隔桌而坐只会更别扭。
  
  沈淮他们还没有开始点餐,山崎信夫那边已经上了菜,但也没吃多久。
  
  安田智诚坚持让服务员将已经运过筷子的菜跟酒水全部撤掉,请沈淮、杨海鹏、陈桐并到他们的卡座上去。
  
  坐下来之后,沈淮才知道安田智诚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也是日本人,叫筱崎泽,长相倒跟一个当红的日剧女星颇像,没有特别张扬的美艳,而给人渗入心肺的柔美之感。
  
  筱崎泽的中文似乎不是特别好,沈淮这边坐下来,她看了沈淮一眼,用日语跟安田智诚交谈道:“你说他是中国的政府官员,你问问他,中国|政府为什么要把这条街给拆掉?这么做不觉得可惜吗?”
  
  安田智诚看了沈淮一眼,脸色莫名的笑了笑,跟筱崎泽说道:“沈县长懂日语,你可以直接问他……”
  
  “对不起,刚才太冒昧了。”筱崎泽没有得到山崎信夫跟安田智诚的事前提醒,所以跟安田智诚说话比较随意,也算是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这会儿忙不迭的道歉。
  
  沈淮看了山崎信夫一眼,见他眼睛里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大概是以前的谈判旧事。
  
  “筱崎小姐客气了……”沈淮无意跟筱崎泽谈国内的拆迁征地问题,简单寒暄一下,就没有接着往下说。
  
  安田智诚倒没有轻易放过沈淮的意思,说道:“对了,沈县长跟陈桐先生刚才也谈及这条巷子的拆迁事宜。作为外人,也觉得你们中国的官员,在对待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时,有些不太珍惜了……”
  
  虽然这条巷子真要拆除,沈淮也心有可惜,但他不喜安田智诚针锋相对的追问,也相信筱崎山这样的日本富家小姐,是无法理解地方财政困难是个什么概念的,淡然说道:“我们文化的传承,讲究一个无形而有质。必要的历史遗存需要保护,而一旦跟民生有所冲突、需要选择时,我们就会选择向后者倾斜。现在日本有如此务实精神的官员跟企业家,也不会在少数。”
  
  沈淮的回答,当然难叫筱崎泽满意,但她这时候也不再冒昧说话。
  
  安田智诚只是一笑,拿话递牙,递过就好,纠缠就成了不智。
  
  沈淮看向窗外,心情也复杂。
  
  梅溪老镇能在他手里较好的保存下来并得到极好的商业化改造,是有独特原因的:
  
  第一是当时梅溪还没有进行彻底的公房改制,梅溪老镇两侧的建筑,大多数还是镇属资产,名义上只是出租给住户居住;第二是梅溪老镇当时还没有体现出什么商业价值出来,人住里面狭厌阴暗,有个事连辆小车都难开进去,征收跟安置工作能较为容易的进行下去,安置补偿成本也低。
  
  梅溪老镇改造时,镇上很轻易就将沿街房产都征收上来,改造后改商业地块出售或出租经营。
  
  镇上即使从中直接没有得利,但也没有补贴资金进去,在叫周边的环境大为改善,还大幅提高了商业税收,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
  
  现在女人街这边,沿街建筑大多数陈旧不堪,公房改制后,产权分散到住户手里,征收工作就变得复杂繁琐。
  
  同时这条街的商业开发充分,从八十年代末都开满店铺经营女装服饰,租金一年比一年高,这也意味着沿街建筑的征收成本极高。
  
  现在如果说只是以旧修旧,改造后店铺没有增加面积,不能从增加的面积里获得足够的改造补偿,那除了给业主及商户的高额补偿外,市里还要贴大量的修缮经费进去。
  
  旧式砖木楼的修缮,成本极高,甚至比推翻重建砖混小楼要高出好几倍。市里哪有这么大的财力去补贴这个?
  
  现在的情况,要么这一区域锁定不改造,待日后地方财政足够宽裕了,不在乎三五亿资金的补贴了再说;倘若现在一定要改造,那就只能说拆掉,从高额的商业地块转让金里才有可能获得拆迁补赔及环境改造所需的大量资金。
  
  至于让分散的业主联合起来筹资改造街巷,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没有实行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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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长青集团有危机

     孙亚琳跟她爸通过电话,将手机丢到一边的窗台上,拿浴巾遮在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跟沈淮说道:“我爸人在香港,明天直接飞过来,到时候再细谈吧……”

    跟孙家的联络,一直都是孙亚琳在负责,沈淮不关心孙启善等人的行踪,不过听到他在香港,还是颇为奇怪,问道:“你爸这时候在香港,是不是在跟这段时间泰诛汇率市场的振荡有关?”

    孙亚琳点点头,说道:“嗯,泰国去年服装及电子产品进口大幅下降,导致常规项目逆差达一百五十多亿美元。这个数字到今年三月底,就累计到二百亿美元。泰国政府方面,动作迟缓,看不到有刺激出口的动作,只是一味的吸引短期外汇资金流入,实际导致短期外债激增,而泰国国内金融证券以及房地产这两年过热发展——所以,泰铢在汇率市场上给一些对冲基金盯上,倒不叫人奇怪。虽说泰国政府跟新加坡联手拿出一百二十亿美元,在汇率市场收购泰铢,叫一些投机基金损失很大,退了出去,但泰国经济体系内的风险并没有释放出来。他们过去这些年,在泰国的投资过中集中了,我爸这次到香港,是要对泰国的投资业务,重新做个风险评估……”

    沈淮下巴磕在椅榻上,在七十年代之后,继日本,亚洲其他地区的经济也迅速崛起,其中就以“四小龙、四小虎”为代表,泰国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并不缓慢,但锋芒还是给“四小龙、四小虎”盖住。也因此,在九十年代中前期,东南亚地区虽然总人口不到中国的一半,外资流入量却要高过中国一截。

    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累积投资超过十二亿美元,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地区;近年来虽有加大在大陆地区的投资比重,但也占不到亚太投资总额的三成。

    “要是长青集团在泰国的投资,真要遭遇什么风险,照我说,那纯粹是活该,”沈淮翻过身来,手枕在后脑勺下,说道,“东南亚投资过热,分割的市场适应性差,缺乏完整的工业体系,对出口依赖强,地区性政府手腕软弱,一旦出现情况,就缺乏能在整体结构上解决问题的强力手段,所以,长青集团重新评估在泰国、在东南亚的投资,现在至少能算是亡羊补牢……”

    沈淮一针见血的指出长青集团在泰国过于集中投资的弊端,但孙亚琳犹对他奚落道:

    “国内中央政府手腕倒是强了,但年后收紧以来,新浦炼化也给卡住脖子动弹不得,你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

    “资金真能到位的话,审批应该能松一些,”沈淮说道,“还是等你爸明天过来,再谈吧……”

    国内年后为抑制投资过热,收紧大型项目的审批,说到底是国内诸多大型项目的建设,自备资金比例低,对银行贷款依赖强,不收紧,就会加剧国内金融体系的风险——倘若项目的自备资金充足,对银行贷款依赖低,这时候放行项目建设,不仅不会加剧风险,相反的还能通过产业链的拉动,释放一定地区及行业的金融风险。

    同样,外汇融债,一般认为长期融债或直接的产业投资,有助于促进经济的发展,而短期性质的进入,会加剧经济体系的风险——这也是国内大规模招商引资,却在金融证券以及房地产开发等领域严格限制外汇资金进入的主要原因。

    新浦炼化项目现在卡在国家计委手里,甚至连审批程度都没有启动,不仅陈宝齐等人在市里保持沉默,省里也没有特别的去推动什么,说到底还是这边的资金筹备情况不理想。

    要是梅钢系能从安田银行手里拿到大量外汇贷款,能筹到两到三亿美金,甚至更多的资金,不论是市里,还是省里的态度就会发生转变。



    沈淮出国不方便,要跟市里的申请,故而也没有立时飞往香港去见孙启善的条件——一定要在国内见面谈事情的话,地点选在徐城跟在东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新浦钢厂项目启动后,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能正式投产运营,孙启善作为主要的间接投资人,也应该过来看实地走一走,看两眼。

    跟安田的合作都只是有个苗头,沈淮既不愿意这时候去惊动市里,也不想叫安田智诚、山崎信夫等人感觉他们这边的急躁,故而也是严格封锁孙启善来东华的消息。

    孙启善由宋鸿军陪同,经徐城直接赶到霞浦,甚至县里,也仅陶继兴、赵天明等不多的人知道。

    沈淮直接在北山鹏悦国际大酒店等候孙启善一行人的到来,看着车队缓缓驶过来,沈淮走下台阶,王卫成、杜建等人先一步过去帮忙打开车门。

    看着孙启义下车来,沈淮笑着问道:“二表舅这次怎么也有空到东华来了?”

    沈淮也只是事前跟宋鸿军通电话时,临时知道孙启义这次也一起过来。

    说实话,沈淮对此也感到疑惑:孙启善的行踪想要彻底瞒过别人是不可能的,但沈淮暂时还无意跟别人透露梅钢跟安田银行接触的消息——孙启义跟着过来,这个事情就瞒他不住了。

    沈淮不明白,孙亚琳她爸为什么要让孙启义掺和这事?

    沈淮是真疑惑,不过在孙启义听来却有些讽刺,尴尬的笑了笑,老脸也忍不住一红。

    沈淮再怎么桀骜不驯,宋系内部有人再怎么对他不满,孙启义此时却没有冷言奚落的资格——梅钢这些年来的迅猛发展,不过是衬托出他在亚太投资业务上的无能跟低效,而东南亚地区金融风险还在进一步的积蓄之中,也给长青集团在东南亚的巨量投资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

    “泰国的问题,可能比想象中要严重一些……”孙启善看得出沈淮有些疑惑,启义为什么跟着过来,他之前在电话里也没有细说,这时候下车略加解释。

    “哦……”沈淮点点头,明白过来。

    长青集团这么大规模,投资又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面,抵抗风险能力自然也强,不可能给区域性的经济危机一下子拖垮——不过对长青集团的管理层来说,不是说只要保证长青集团不给拖垮,他们就能保住地位的。

    实际上只要长青集团在区域的投资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失,就必须要有人、甚至整个管理层都要为之负责。

    孙启善、孙启义不能算职业经理人,而是作为孙家的代表,进驻长青集团,既是董事会的董事,又是集团高级管理人员,地位显赫,而承担的责任也重。即使他们跟普通职业经理人不同,但孙家内部想替代他们的,也绝对不只是一个两个……

    如果说泰国的经济形势十分不好,而长青集团在泰国的投资无法快速撤出,那平衡、对冲投资风险,对负责长青集团亚太事务的孙启义来说,则是当务之急。

    在泰国的投资损失一些,要是能在大陆地区挽回一些,整体上保持亚太地区的投资风险平衡,把风险对冲掉,也能规避集团股东对他的问责。

    当然了,如果长青集团在亚太的投资损失过大,那就不仅仅是孙启义一个人的问题,整个集团管理层也会面对股东的问责——这也是孙启善这段时间在香港,又与孙启义一起赶来东华的原因。

    孙启善跟孙启义弟兄俩,平时关系不睦,桌子底下拳来脚往,但如果整件事同时有可能危害两人的利益,还是能重新站到同一个战壕里的。

    ****************

    北山鹏悦这边专门准备了一栋临西塘河的小楼,安置孙启善、孙启义及其随行人员住下。

    到休息厅坐下,孙启善就介绍起泰国国内更严峻的经济形势:

    “泰国曼谷近四年来共建造了七十六万套住宅,实际销售不到一半,积累的风险比外界猜测的还要更大一些。现在泰国政府已经锁死外资撤出的渠道,虽说目的是防范汇率市场进一步动荡,但这只会加剧恐慌,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我们现在一边等着看泰国政府方面有没有进一步的有力措施,但也要未雨绸缪……”

    长青集团早期以经营酒店、房产发家,从西欧重回亚太地区发展,也照着旧思路来。泰国的金融市场开放度高,酒店、旅游业又发达,故而泰国的房地产、旅游酒店市场是长青集团投资进入的重点区域。

    也由于长青集团在泰国投资有大量的房地产、酒店业务,故而对泰国当前的经济形势比寻常机构更加的敏感,有着更加清醒的认识,也是正常。

    只是现在泰国政府已经锁死外资撤出的通道,沈淮不明白孙启义要怎样借着这边,去对冲长青集团在泰国的投资风险……

    当然了,孙启义过来,是摆明了有求于他,他一时想不明白,也不会着急问孙启义。

    不过,孙启善那边不卖关子,知道时间很紧,万一泰国境内的经济危机全面爆发,到时候想再对冲风险也就困难了,直接跟沈淮说道:

    “目前泰国铁矿出口不征关税,如果长青集团能拿到新浦钢厂的部分订单,就有可能拿在泰国的酒店及房地产资产跟当地的矿产公司进行股权交易……”

    沈淮点点头,心想孙启善到香港后,大概也是费了好一番脑筋,才想到这个思路,这事真要成了,是能对冲长青集团在泰国的部分投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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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摸底问话

孙启义关灯站在窗前,看着沈淮在楼前坐车离开,拿起窗台上的腕表,才发现竟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想到不用过多久就会天亮,孙启义也不知道是等到睡过觉再说,还是现在就到他大哥房里去。

    孙启善到香港几天,还没有把时差倒过来,都是日夜颠倒的工作,今天谈到凌晨,也没有睡意,没有立时就去休息。

    看着启义敲门进来,孙启善打电话让宾馆送两杯咖啡上来——北山宾馆虽然在房间里没有高档的咖啡机,但酒店有人肉咖啡机,只要打个电话,二十四小时都能有口味上佳的现磨咖啡送上来,这点服务叫孙启善相当的满意。

    孙启善又拿出雪茄盒,打开问启义:“来不来根?”

    孙启义接过一根雪茄,拿起雪茄剪剪开一个小切口,就拿起火机点火,顾不得点烟时的杂气跟热流,快速的吸了两口,将雪茄点燃……

    孙启善看着启义点雪茄的动作,心里轻叹,知道启义向自己面前低头容易,要叫他向沈淮这么一个小辈低头,怎么也抹不开脸,心态就难免急躁。

    也亏得沈淮拿捏得住分寸,没有利用启义急躁心态的意图,事情也就不会复杂化。

    孙启善看着启义急躁的吸着雪茄,也不忙着说事情,拿起火机,慢条理丝的待火苗稳定后,才捏住雪茄,倾斜的将尾端凑上去,缓缓的旋转了一周,预热一下,再让雪茄从边缘到中央均匀的点燃,轻轻的反吹两口气,才吸上一口。

    “他提了什么条件?”孙启义又急躁的吸了两口雪茄,开口问道。

    “沈淮倒是没有提什么条件,更多的还是希望梅钢跟长青集团能够更深入的进行合作。他也不否认他是孙家的一分子,没有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心思,”孙启善将他刚才跟沈淮的谈话内容,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又说道,“沈淮也给我交了底,新浦能给我们代理的铁矿石订单最高可以达到每年四百万吨的量……”

    “……”孙启义看了他大哥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你说……”孙启善说道,知道这些话还打消不了启义心里的疑虑,还是要听他心底真实的意见。

    “……”孙启义说道,“沈淮应该不只谈了这些吧?”

    孙启善点点头,他过来主要还是当和事佬,插在中间当传话筒,不会谈得特别细,就合作的框架问题,没有必要谈三四个小时,他说道:“有的没的,谈了很多其他的话题,十二亿人口,分税制,高消费能力市场,基础投资、劳动力价格等等,什么都有谈,也谈了徐东铁路复线改造,谈了淮煤东出,谈了淮海湾区域经济发展,谈了华东的铁路公路网,谈了淮海省的大框架发展。你对大陆的经济研究颇深,你怎么看淮海省委书记田家庚所提的区域大框架发展问题?”

    “……”孙启义沉默了片晌,才轻叹一口气说道,“不得不承认,田家庚在某种程度上,跟沈淮是有默契的。也许是新浦钢厂项目,沈淮真正引起了田家庚的注意。目前,淮海省对新浦炼化项目保持沉默,没有给予助力的意思,但如果梅钢能自行将项目筹备到一定的程度,省里的推动力随时都有可能启动。”

    “……”孙启善心里暗叹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从启义嘴里听到对新浦炼化项目的正面评价,还真是不容易啊,不过他也不急于将梅钢跟安田财阀接触的事情,跟启义说,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你也有担心沈淮跟他二伯他们的裂痕比较深,不过考虑太多,未必是好事,沈淮至少是有些人所想的鲁莽之辈。心切也许是沈淮的一个缺点,所以选择的道路,在寻常人看来有些窄,不过宋乔生这人,你跟他有过接触,你知道他有野心,但也应该知道他的缺点……”

    孙启义沉默着不说话,以往宋乔生的缺点也许不太明显,但在梅钢借壳徐城炼油一事上,表现得也确实有些急躁——孙启义心想:也许有些人的缺陷是天生的,有时候不显现出来,并不是不存在,而是没有一个人能有资格或说有实力,使得暴露出缺陷。

  

    孙启善、孙启义在霞浦秘密停留了三天,商议各种细节,就拿着新浦钢厂的大额订单返回香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抢在经济危机爆发之前,去调整在泰国的投资结构——而更具体的,随时都有可能调整的合作计划,沈淮也叫同时返回香港的宋鸿军居中协调。

    在霞浦的三天时间里,孙启善、孙启义甚至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去看一看新浦钢厂以及跟富士制铁、省钢合资的电炉钢项目

    建设情况。

    他们也清楚,跟富士制铁、省钢合资的电炉钢厂,长青集团只能停留在合资钢厂项目本身,而没有能力像富士制铁、省钢集团那样,将伸手到整个产业链的利益之中。

    时间到霞浦县人大选举前夕,陈宝齐把陶继兴、沈淮叫到市里谈话,询问县里的筹备情况。

    “传言纷纷攘攘闹了这么久,没有一点停息的迹象,这次谈话他们是打算收网了吧?”沈淮下车来,眯起眼睛看了看斜挂在天空的太阳,跟陶继兴说道。

    陶继兴笑了笑。

    陶继兴过两年就要退二线,即使他站在梅钢系这边,说实话也实在无意去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正面闹什么冲突。

    不过有些时候,可以说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市里、县里关于霞浦财政、债务、改制等问题的传言骤然升温,越演越烈,徐福林、秦丙奎等一干人不甘寂寞,甘给他人驱使在背后搞种种小动作,如果这边不小小的回敬一下,也当真是太好欺负了。

    虽然国内在政治上有进一步放开的趋势,除了推进村委直选、加强城市社区基层民主建设以及市县搞差额选举外,中央甚至考虑推动乡镇直选工作,但是在这一时期,在市县人大选举中,组织意图依旧是需要得到优先保证跟贯彻的。

    倘若霞浦县人大选举出了问题,对市里来说,也是不大不小的一起“政治事故”。

    陈宝齐要为接下来的“政治事故”推卸责任,这次找他们进行摸底谈话就十分的重要。

    他们要拍着胸脯说选举工作筹备没有丝毫问题,那要捅出什么“政治事故”,这板子就会打在他们的头上——他们要是有所犹豫,不能拍起胸脯保证选举任务顺利完成,除了当面有可能受到批评,陈宝齐也完全可以从这点切进来,清查霞浦县选举筹备工作里存在的问题……

    这就跟这段时间甚嚣尘上、亦真亦假的传言切合起来了。

    陈宝齐、虞成震他们的目的是这个吗,是想找到切入口,派工作组进驻新浦清查账目,继而更大程度的干涉霞浦县的党政工作?

    虽然才是四月下旬,气温都有二十来度,陶继兴穿着外套出来,下车后就觉得有些臊热——他虽然在官场混迹多久,自以为磨砺成处变不惊的心性,想到接下来要面对陈宝齐,甚至分管组织跟纪检的虞成震也在场,陶继兴还感到了一些压力。

    陶继兴看了沈淮一眼,沈淮正解开一粒衬衫领扣,抬脚上台阶,神色之间看不到半点异常。



    沈淮与陶继兴先去找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高扬。

    “陶书记与沈县长过来了,”高扬在办公室里看到沈淮与陶继兴进来,招呼道,“虞书记已经过来,刚赶上戚部长过来给陈书记汇报工作;你们可能要稍等一会儿。”

    高扬指使工作人员去给沈淮、陶继兴沏茶,他人也没有离开办公室,直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拔内线跟陈宝齐汇报:“陶继兴书记与沈淮已经到市里,嗯,就在我这边等着你跟虞书记谈完工作……唉,好的,我这就跟他们过去。”

    高扬放下手里的电话,跟沈淮、陶继兴说道:“陈书记让我们一起进去。”

    陶继兴有些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陈宝齐找他们过来,对县人大选举筹备工作进行摸底了解,此时担任市委副书记的虞成震分管组织、纪检工作,在场是应该的,但负责新传媒集团组建工作的宣传部副部长戚靖瑶为什么不回避?

    沈淮眉头微蹙,暗感什么破事都离不开这个女人啊!

    沈淮也不说什么,与陶继兴,随同高扬走进陈宝齐的办公室,看到戚靖瑶与虞成震、陈宝齐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戚部长刚拿了一份关于霞浦县的报道样稿过来,新传媒集团内部对刊不刊发这篇报道有些分歧,你们过来真好先过目一下。”陈宝齐招呼沈淮、陶继兴坐过去。

    陶继兴坐下来,看到搁在茶几角上的东华日报样稿,还没有刊发,但样式跟发行的报纸没有什么区别,是已经排好版的,只要得到新传媒集团总编室签认,就会进印厂。

    陶继兴眼睛视力不好,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来;戚靖瑶将样稿从茶几角拿起来,帮忙递给他。

    报道主要内容没有什么问题,是配合新浦成立省级开发区一周年搞的专题报道,但到最后一段就有些图穷匕首现,直接以近五分之一的篇幅质疑新浦开发集团在债务上的种种问题。

    陶继兴没有说什么,将样报递给沈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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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步步进逼

   “新浦设立省级开发区将满一周年,有成绩,也存在急需改进的不足,这篇报道写得比较全面、客观,是篇好文章,”沈淮将样报搁桌角上,问陶继兴,“陶书记,你觉得呢?”

    陶继兴心里微叹,没想到市里最后,竟然还想通过这种手段来推波助澜。

    虽然现在下面种种传言甚嚣尘上,但传言毕竟是传言,是没法得到证实的。徐福林等人,虽然在背后利用传言搞串联,搞得人心慌慌,但真正到人大选举之时,不是所有人都能给他们牵着鼻子走的。

    然而,这篇报道一旦刊发出去,所谓债务危机、沈淮在县里工作遭至省市领导不满的种种传言,就会叫之前许多将信将疑的人误以为真。

    如果这时候他们没有一点措施,再继续叫徐福林等人在背后搞事,问题就有可能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陶继兴暗叹一声,说道:“戚副部长着手组建新传媒集团,改制报社,又从法制周刊引进名记者,补充市里宣传队伍的不足,看来还是很有效果的。这篇报道文辞犀利、分析霞浦的问题入木三分,我看了很受启发……”

    “到底是国家大刊出来的名记者,看问题的目光独到,”沈淮接过话茬,微微倾过身子,问戚靖瑶,“戚副部长,这个叫周楠的记者,是你从法制周刊请过来了吧?”

    戚靖瑶秀眉微微蹙皱起来,她本以为拿出这篇报道,多少能打乱沈淮的阵脚,但看他与陶继兴的样子,哪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陈宝齐看了虞成震一眼,心里也是微讶,但又不能沉默着不说话,说道:“这个周楠,我见过两面,有些年轻气盛啊。新浦搞省级开发区,不到一年时间,成绩是主要的,即使有那么几处不足,也不应该放大。这篇报道还是有些尖锐了,我们要坚持报道成绩为主……”

    沈淮低着头,茶几的玻璃面反射出虞成震与戚靖瑶都正朝他看过来,陈宝齐的话说得四平八稳,但显然没有阻止虞成震、戚靖瑶朝他这边伸棍子的意思——戚靖瑶的出场跟这篇报道是他们再明显不过的合谋了。

    戚靖瑶故作无奈的说道:“也怪我当初把周楠几个从法制周刊请过来时,话说得太满,答应他们的条件太多——其实这篇报道砍掉一些关于暴力拆迁、侵占耕地等内容,再砍的话,就纯粹成歌功颂德,也不符合当前适度舆论监督的宣传工作要求……”

    “说到这个,”虞成震接过话茬道,“市纪检、信访部门,也接到好几次群众上访检举,主要反应戴泉在新浦任职期间工作作风简单粗暴,新浦镇政府账目也存在模糊不清的问题——相关的举报材料,还没有过两天就转到霞浦县去,在这里先跟继兴、沈淮你们说一声。这个情况下,霞浦要是还继续推荐戴泉参加副县长选举,会不会有不合适?”

    见虞成震与戚靖瑶一唱一和,步步进逼,沈淮稍作沉吟,说道:

    “对戴泉的举报,如果确有可靠的证据,我建议由市纪委直接彻查,我与陶书记会积极配合。现在关于新浦的传言很多,有些是站得住脚的,比如这篇报道里提到债务问题,确实是有不足,我们要反思,要调整,也会向市里做进一步的汇报;有些是站不住脚的,要是因为有人捕风捉景,我们就调整工作计划,一来会让工作产生不必要的混乱,二来会打击干部群众的积极性……”

    虞成震微微一怔,没想到沈淮的话说得这么硬,一步都不让。

    陶继兴也微微挺直腰,表明与沈淮同进退的态度:后天就要召开县人大会议,到这一步,他们是没有办法再退让了。

    推荐戴泉参加副县长选举、孙兴同陪选,是县里早就定下来并得到市里明确认可的,这时候让戴泉撤下来,那就只能在戴泉、孙兴同之间颠个次序,推荐孙兴同任副县长、让戴泉陪选——那他跟沈淮以后在霞浦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而且,这么做对戴泉的打击也是致命的,会彻底打断他以后在仕途上进步的可能——他与沈淮这时候不站出来保护戴泉,除了戴泉,也会让相当多的人寒心,县里的工作也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混乱。

    这时候没有高扬说话的余地,他坐在一旁,琢磨着沈淮话里的意思,没想他到这时候竟然还软硬不吃,死保戴泉。

    高扬有些不明白,沈淮到底是有妇人之仁呢,还说连弃卒保车的道理都不懂,暂时牺牲一下戴泉以求,不是多大的一桩事,还是说看透他们这边的底牌,知道他退无可退?

    “对做出成绩、有干劲的同志,市里跟县里,理应要保护,即使工作上有不足,有些急躁,也应以批评教育为主,”陈宝齐目光炯炯的看着沈淮,话音四平八稳,但言辞里已露锋芒,说道,“戴泉担任副县长,能更有效的加强霞浦县经济行政工作,市里也是支持的,不过选举工作,你跟陶继兴要组织好,不能出纰漏。本来市里计划安排杨玉权去霞浦坐镇选举工作的,杨玉权之前在唐闸区长期工作,安排他去唐闸区坐镇选举工作更合适一些,而目前霞浦那边的工作看来也有加强的必要,还是老虞你去吧……”

    “好的,”虞成震不怀好意的看了沈淮一眼,点头说道,“我到霞浦去坐镇。”

    虞成震说是到霞浦坐镇,大概是坐镇确保孙兴同能够跳票成功吧?

    沈淮心里暗叹,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要是他与二伯宋乔生他们的矛盾不公开话,陈宝齐、虞成震定然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到他头上来。

    “还有,”陈宝齐又说道,“关于新浦的这篇报道,虽然还算客观,但这时候公开发表不合适,你交给高扬,这篇报道就发市委简报做内部参考……”

    “好的。”戚靖瑶点头道。

    沈淮与陶继兴站起来告辞:“那我们后天就等候虞书记过来指导工作。”

    陈宝齐点点头,示意高扬送沈淮、陶继兴出去。



    待高扬离开,沈淮站在楼梯口,跟陶继兴说道:“陶书记,我看,我还是找孙兴同谈一次。”

    陶继兴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虞成震不可能跟孙兴同他们有直接的接触,也不会给他什么明确的承诺,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有必要敲打孙兴同……”

    沈淮点点头,知道宋系内部的裂痕自徐城炼油一事公开化之后,会叫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蠢蠢欲动,但陈、虞他们不可能不吸收谭启平当初给他逼走的经验教训,即使要搞小动作,也会先想着将他们自己摘干净。

    选一个软蛋跳出来搞事,给些暗示,万一事情不成,大不了把孙兴同牺牲掉,他们的屁股照样干净——徐福林已经给开除了公职,没有什么可牺牲的,也恰是如此,这个搅屎棍这次蹦得最凶。

    虞成震直接到霞浦坐镇选举工作,将批评新浦工作的报道刊发在市委简报,对在幕后串联起来的徐福林、孙兴同等人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了,确实没有必要再做什么额外的动作。

    “我去下熊市长那边,等会儿再回霞浦……”沈淮说道,唐闸区那边的人大选举也后天同时召开,区政府班子也会籍此做些调整,熊文斌在唐闸区坐镇,也是须臾不敢离开。

    除了周岐宝这个不稳定因素外,各个街道、乡镇的动向也要熊文斌随时掌握。

    要是唐闸区、霞浦县在人大选举上出什么漏洞,对市里也算不大不小的政治事故,但板子还是会主要落在梅钢系众人的头上。

    省里要是追究,陈宝齐也有借口将责任往他们头上推。

    更何况,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在省里有赵秋华帮着说话,他们到省里找谁喊冤去?

    陈宝齐他们这次非常聪明的地步,还在于没有直接针对他,只是想把他搞得灰眉土脸,拖住他们的步伐,二伯宋乔生既有借口不站出来说什么“公道话”,甚至多半希望陈宝齐搞他搞得更厉害些。

    陶继兴将下楼时,又犹豫着停下来。

    “陶书记,你还有什么事?”沈淮问道。

    “他们这次是不是太急切了些?”陶继兴问道,“毕竟相安无事有段时间了啊……”陶继兴混迹官场多年,能看透的东西绝对不会比沈淮少,但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这次坚决要当搅屎棍的态度,还是叫他看不透。

    沈淮笑道:“这段时间,天益的人,跟石化总公司接触比较密切;他们以为我不可能会得到消息……”

    陶继兴苦笑一叹,道:“他们连个医药产业园都搞不好,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摇着头先下楼梯,招呼在底层等他的耿波先回市里去。

    沈淮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站在楼梯口,摸出烟来点上。

    淮大314实验室,作为国内炼化领域最顶尖的科研机构,跟石化总公司、石油总公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前两天才从杨林那里知道,天益有跟石化总公司的高层接触讨论联合到东华来建炼化厂的问题。

    天益在东华得一个西陂闸港,显然不能满足其贪欲,看着宋系内部分裂,有心想伸手进新浦,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

    “他的骨头真硬啊!”看着办公室的门给高扬从外面掩上,没有缝隙,虞成震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陈宝齐面窗而站,看着窗外的银杏树,禁不住会想,谭启平面对这根难啃的骨头里,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戚靖瑶见陈宝齐没有应虞成震的话,心知他或许还有些疑虑,说道,“胡林晚上会到东华,他想见陈书记您呢?”

    陈宝齐蹙了一下眉头,但转身之际又将眉头展平,问道:“是吗,胡林晚上要过来啊?那正好,我也好久没跟他见面了……”

    虞成震见陈宝齐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而听到胡林晚上过来,就跟狗似的转过身来,心里也略有不快,但也没有说什么,笑呵呵的附和道:“是啊,好久没见到胡总,西城区的发展,可是要天益当主力的,我晚上一定会跟胡总提意见,要他多关心关心东华的经济发展……”

    陈宝齐问戚靖瑶:“胡林跟石化总公司那边接触怎么样了?东华经济要发展,石化产业是个很重要的方面,不仅市里,省里也是有很多人,希望能有大的炼化项目进入的,这个是大势。石化总公司不进来,那最后还是得推梅钢上项目……”

    “石化总公司对东华这边有很大的兴趣了,工作还在做,”戚靖瑶说道,“不过,一旦石化总公司做出决定,地炼肯定要给石化总公司的炼化项目让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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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下河

  沈淮坐上车,在赶往唐闸区的途中,让王卫成电话联系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想着赶在后天人大选举之前,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
  
  车窗外夕阳红丸似血,横卧金光灿灿的火烧云之中……
  
  “孙书记的手机不通;打到乡里,西社乡说他回老家了,这两天不在乡里。”王卫成跟沈淮汇报道。
  
  “他是铁了心啊……”沈淮轻声感慨道,没想到孙兴同竟然躲起来了,他想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但联系不上人,也没辙。
  
  王卫成问道:“孙兴同老家是四安的,要不要让西社乡的工作人员去找一下?”
  
  “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倔牛钻到死胡同口里,能扳得回来吗?”沈淮轻叹一口气,又问王卫成,“要是换作你,十五六年都在乡镇轮调,有这么一个机会,会不会铤而走险一把?”
  
  王卫成说道:“这个真不好回答,毕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沈淮笑了笑,没有追着要问王卫成他的答案——孙兴同跟王卫成的经历有些类似,都是从学校教学岗上调到县里工作、再走上领导岗位的,不过孙兴同调进县里的时间要比王卫成早得多。
  
  八十年代中前期,地方党政班子极需要年轻化、知识化,在中学任教的孙兴同虽然是中专学历,在那时给调到县里担任干事,却是少有的高学历人才,短短两三年间,就从普通干事飞快的给提拔到县委办秘书科科长、县委办副主任、乡镇党委书记等职务上来。
  
  在八十年代中前期那一股班子年轻化、知识化浪潮过去之后,孙兴同前进的步伐就停止不前,都快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他都还在乡镇间轮调——而且任职的乡镇,条件也是一个比一个差。
  
  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穷乡僻壤的乡镇一把手,都可能是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高点。但对有些人来说,在这么位子上窝十五六年,而不能往前挪一步,就是一种人心的煎熬。
  
  对此,沈淮也身同感受。
  
  他进市钢厂,在积累两年之后,就以副主任工程师的职务,参与市钢最重要的炼钢线建设,从副主任工程师到市钢最重要的车间主任、负责拥有近两千名职工的炼钢线,就没有用到两年时间。
  
  作为全市最年轻的那批正科级干部,自然是意气风气之极,却也叫他之后数年在冷板凳上受尽内心的煎熬、识得人间的冷暖。
  
  无论是袁宏军,还是孙兴同,他们在煎熬之中铤而走险的选择,沈淮内心就多了一分同情,故而也不想对孙兴同采取特别激烈的手段。
  
  沈淮想找孙兴同谈一谈,做通他的思想工作,让这桩风波悄无声息的平息掉就好——没想到孙兴同这时候来个避而不见,对此,他也只能轻叹一口气。
  
  “我听人说孙书记这些年都在乡镇轮调,跟他爱人关系也不是特别好,好像一直想调回县里工作,”王卫成到底对孙兴同有着些身同感受的惋惜,不想看到他死胡同钻到底,说道,“或许耿秘书长找他谈话的时候,没有把这层意图挑明,才叫他彷徨不定,跟徐福林关系暧昧……”
  
  “……”沈淮手指轻轻敲打玻璃窗,有些给王卫成说动心。
  
  他主持政府工作以后,就到西社乡调研过一次,再加大小会议上不多的几次接触,他对孙兴同印象也谈不上多深。
  
  陶继兴找孙兴同当戴泉的陪选人,在知道孙兴同暗中跟徐福林有接触、而对这边刻意隐瞒之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沈淮也没有直接去找孙兴同接触,只是让杜建、王卫成他们从其他渠道了解西社乡及孙兴同的情况。
  
  孙兴同或许不是特别的适应乡镇工作,工作成绩不明显,但为人勤勉——因为工作的缘故,跟在县妇联工作的妻子孙美长期分居,但在乡镇作风颇正,在当前的官场风气之下,算是相当清正的人。
  
  这一点,沈淮都自叹不如。
  
  “听杜主任说,孙兴同从学校调到县里工作,书生气都一直很浓,可能这也是他不适应乡镇、工作成绩不大的一个原因,”王卫成说道,“要是调到县里来,说不定能干出些成绩来……”
  
  “杜建这么说孙兴同?”沈淮问道。
  
  “嗯……”王卫成说道。
  
  “这个是杜建比你狡猾的地方。”沈淮说道。
  
  王卫成摸着头笑了笑,知道杜建其实也同情孙兴同,毕竟共事多年,但他绝对不会在沈淮面前流露任何多余的同情心。
  
  “好吧,我们去四安走一趟碰碰运气……”沈淮说道。
  
  王卫成打电话问到孙兴同老家地址,让司机掉头,直接开车载他与沈淮去四安找孙兴同,心里暗道:要是孙兴同不在老家,事情就没有办法挽救了,沈淮是不会允许在这时候有人跳出来唱对台戏、还能唱成功的。
  
  ***************
  
  四安跟梅溪之间隔着九圩乡,直接从北城区出市区,走通圩公路大约十公里就到四安镇。
  
  沈淮对这一片甚是熟悉,知道在四安镇北面的港浦运河,直接连接天生港跟新浦镇,是东华市最主要的江海运河。
  
  之前新浦港没有大的发展,港浦运河的作用不突出。
  
  现在强调江海联运,新浦港口建设大规模展开,港浦运河要能利用好,渚江上游过来的航船走港浦运河前往新浦港,比从渚江口出海,再绕过沙角走近海航线到新浦港停靠,能少走一百公里的水路,而且能节约对近海沙槽航线的占用。
  
  当然,要实现这个目前,首先要对港浦运河进行疏浚,使之能通航千吨级上的货轮,这个投资又不是小数目……
  
  孙兴同老家所在的村组就在港浦运河的北岸,通圩公路有座水泥公路桥通过去。
  
  车子经过四安镇,看着通圩大桥就在前头时,沈淮注意到桥这边围着一大堆人,他让司机靠路边停下车来,才注意到从路边到河滩上,都站满过路的村民。
  
  除了围观的村民外,路边以及河滩上还有好几个穿制服的民警,还有几艘船停在河边……
  
  不知道是发生什么案子,还是村民纠纷引起聚集,即使事情发生在霞浦县境内,沈淮都不能袖手旁观装没看见……
  
  “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沈淮下车,走到路边看一个围观的路人。
  
  “唉,”路人打量了沈淮两眼,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天热惹的祸,两个小孩下午下河滩捡白蛤子,没想到滑到深水坑里去了。待有人看到时,两个小孩已经给水冲到河心浮了起来。这两个小孩家里,也没有男人在家,都出去打工了,就几个老娘们赶过来,哭得昏天黑地又能怎么样。人都死了,只能请上边的沙船下来帮忙捞尸。沙船的人讲捞尸要一个小孩子收一千块钱,不给钱就不给捞。有个小伙子看不过去,不怕捞尸晦气,脱了衣服要下河帮忙捞尸,刚下水就挨了沙船上的人一篙子,差点给打死在河里,这才就闹大发了。下里河的走船人,蛮得很,派出所的人过来,都不管用,尸体还泡在河里呢……”
  
  “你给沙建国打电话,让他过来见我……”沈淮铁青着脸,让王卫成打电话把四安镇的一把手叫到现场来,他顺着路边先下河滩……
  
  人群围着的一小片河滩,有几个妇女看着像溺水小孩的家长,身上又是水又是泥的,嗓子哑了,还在瘫坐在湿泥地里不停的恸嚎,旁边有人劝也劝不住。
  
  有个打着赤膊的青年坐在河滩不远处,拿衬衫团起来捂住头,衬衫染红了一片,河滩上也有不少血迹,满脸愤忿的盯着河里。
  
  除了河边三艘船外,靠河边就是一艘船,有两个中年人蹲在船头抽着烟,脚下横着竹篙子支出船沿,看样子是拦着不让旁边下去捞尸。
  
  两名穿制服的民警蹲在旁边,跟一个瘫坐在河滩上的妇女说道:“看到有人落水,不救那是见死不救,但捞尸是桩晦气事,万没有白捞的道理,人家几辈人走船,见钱捞尸是老规矩,你喊我们过来,我们也没辙啊。天就要黑了,你们要再不去借钱,等他们放尸体漂走了……”
  
  沈淮走到河边,夕阳将要落下去,河水泛着金光耀人眼睛,能勉强看到河中央三艘船围着的小片水域里有两个黑浮在水里,叫船上人拿竹篙子钩子防止漂走,想来就是溺水身亡的小孩子尸体,看四艘船的架式,是非要给钱才会将尸体送上岸来。
  
  沈淮走到水边,临河的那艘船,船头两个中年人站起来,踩着竹篙子上看过来……
  
  沈淮走回到围观的人群里,那个下河给打破头的青年,冲着两名民警,正气愤的抗诉:“什么破鸡子规矩,哪里把捞尸当生意做的?他们不捞算了,捞着不让别人捞,不是讹钱是什么?”
  
  “船上拦着不让人捞尸,还把人打成这样子,你们派出所的,是过来当摆饰的?”沈淮铁青着脸,看着带头的中年警察,压着声音质问道。
  
  中年警察打量沈淮两眼,看着眼熟,一时也没有认出来,但这么多人围观,脑子还算灵光的他不会说什么犯众怒的话,也不气恼,摊手推诿道:“他们在船上,喊他们也不上岸,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总也不能下河游到船上去……”
  
  “你再说声没办法给我听听!”沈淮掏出工作证,给中年警察看清楚,接下来就直接将工作证摔到他脸上去,一边解扣子,一边呵斥道,“我现在下河去捞尸体,他们谁敢动篙子,把你们的配枪拔出来,别他妈给我摆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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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反思

  旁边的青年民警,看着有个愣头青闯进来指着指导员的鼻子就呵斥,还伸手从兜里掏了个小本子摔指导员的脸上,摔得指导员脸肉直颤,当即心头火起,揪住沈淮的衣领子就要打过去。
  
  “住手,他是沈县长!”
  
  中年警察叫给沈淮拿工作证摔在脸上,工作证的硬角打在他的颧骨上,痛得他脸肉打颤,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看着小赵不明就里,要对沈淮动手,急忙一把将他揪开,情急之下,用力很猛,将青年警察往后拉了一个跟头。
  
  沈淮冷冷的看了两名警察一眼,不吭声,将衬衫扣子一粒粒的解开。
  
  中年警察再不敢争辩,说道:“沈县长,您在岸上指挥工作,我们下河把两个小孩子尸体捞上来……”
  
  沈淮没有理他。
  
  中年警察也不敢拦住不叫沈淮脱衣服,只能比动作更快,将里外警服的扣子连着绷掉四五粒,三五下就打起赤裸来,赶在沈淮前面先下水。
  
  这时候在稍远维持秩序的三名警员也连跑带跳的下河滩来,中年警察将佩枪解下来,递给其中一人,说道:“谁他妈敢动手拦,开枪打腿!你们不要让沈县长下水……”脱下裤子,就穿条裤衩,抢在沈淮之前,一个猛子扎下去。
  
  船上两个汉子,早给河滩这边的动静吓蒙了,看着派出所带头的警察脱衣服下河捞尸,给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拿竹篙子拦人、打人。
  
  王卫成与司机这时候也从河滩上下来,看着沈淮要下河,裤脚管也不卷,踢下皮鞋,就冲到水里来,将他拦腰抱住。
  
  地方上有人下河去了,要是还让沈淮跟上去冒险,王卫成晓得让陶书记知道,他一定给骂个狗血淋头不可,说道:“沙书记跟周镇长,跑步过来了,等着你在指示工作呢……”
  
  盲目下水也不是办法,沈淮站在水里,指着青年警察,跟他说道:“你跟船上人喊话,他们这时候配合政府工作,可以考虑从轻处罚,不然不要怪我等会儿不讲情理;让他们摸着自己良心说说,这个钱该不该是他们能讹的……”
  
  这时候天色渐暗,尸体漂浮的河心离岸边有两三百米远——沈淮打小在梅溪河边长大,知道这运河水看着水面是静的,没有什么流动,实际上是给两边的潮汐托住的,水面下暗涡子则多,需要水性好能知水情的人下去才行。
  
  虽然他恨不得把这几艘船上挟尸讹钱的人,拉下来狠抽一顿,但现在还是要他们配合,先把尸体捞上来再说。
  
  青年警察不敢二话,走下脚,离岸边那条船近去喊话,喝令船上人配合捞尸。
  
  河心处的三艘沙船,看到这边的动静,丢开竹篙钩住的两具尸体,就发动船逃走;靠岸边的这艘船上两个船工,给认出脸来,没胆子逃跑,老老实实的开船到河心,拿绳子系到两具尸体上拖到河边来。
  
  地方上讲究迷信,怕手沾尸体带来晦气,两个船工没拿到钱,手不沾尸,只是负责将尸体拖到河边来。岸边其他人都是围观,甚至连沈淮司机都站在河滩边犹豫,看着沈淮与王卫成下河去,才落后半步跟上来;倒是最先下河却给船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个青年不讲究这些,先趟到浅水里,拉住两具小孩尸体的一角……
  
  中年警察在河心处上了船,看着沈淮、王卫成,还有刚才那个给打破头的青年下水去拉尸体,也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直接从船头跳下来,帮着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往河滩上拖。
  
  这时候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镇长周军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怕给骂得狗血淋头,也挤过来搭把手,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一起送到嚎啕大哭的家长跟前。
  
  看着已经河水浸得发白、浸得浮肿的两具小尸体,看着一个中年妇女当场哭晕过去,沈淮也是神色黯然,看着围观的村民,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从王卫成手里接过衣裤,走到一旁坐下来先穿起来。
  
  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跟镇长周军,捡来他的工作证,递过来说道:“沈县长,我们工作不到位……”
  
  “现在不是你们做检讨的时候,”沈淮说道,“镇上要派专人配合家属搞好殓葬工作,家属要有什么要求,只要是合理的,镇上都要尽可能的满足、积极配合,做好安慰工作,不要再推诿,把人心推寒了……”
  
  镇长周军说道:“我去吧。”派出所有警车过来,他就直接指挥警车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跟家属送回去,他本人也跟着车过去,安慰家属的情绪,争取以最快的时间,让这件事平息下来,不至于再扩大影响。
  
  家长与小孩子的尸体都由警车送回去,围观的村民也就陆续散去,
  
  沈淮看着那个最先要下河捞尸,却给船上人打得头破血流赶上岸的青年,绞了两把浸湿衣服就要离开,喊住他,走过去,指着他结了疤的额头,问道:“你这边有没有事?”
  
  “没什么事情,不流血了,”青年说道,“不打扰沈县长跟沙书记你们谈工作,我先走了……”
  
  “还是让镇上派车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沈淮说道。
  
  “你是那个杨海…海…”沙建国这时候看着这青年眼熟,一时间也忘了他的全名叫什么,说道,“你叫杨海什么来着了,最后一字到嘴边,我倒忘了……”
  
  “我叫杨海涛,二月份镇上招考司机,沙书记你面试过我。”青年杨海涛道。
  
  “对,对,对,你就是杨海涛,”沙建国记忆力不差,刚才就卡了一下壳,说道,“我对你有印象,东沙村的,年初从部队退伍回来,优秀班排长,得了不少奖励,二月份镇上招考司机,有二十来个人报名,你的综合成绩不是第三就是第四,很可惜镇上只招考一名司机,”说到这里,沙建国跟沈淮带有惋惜的说道,“他是个好青年,我跟周镇长前两天还谈起他说可惜来着呢。”
  
  沈淮开始在全县推动机关事业单位人员招考制度,但具体执行时,他不会相信下面一点手脚都不动,一点猫腻都不带。
  
  所以,他也无从知晓杨海涛到底是成绩差一丝给刷下来,还是说唯一招考上的司机背后有过硬的关系。
  
  不过,沈淮知道沙建国这时候说这些话,去赞、去夸杨海涛,无疑也是看到他对杨海涛有所好感,希望能够来减轻今天这件事对自己的负面影响。
  
  沈淮想到基层的情况复杂,什么事都要追根问底、什么事都要追查到底,并不是务实的态度,工作还得慢慢去推,一步步去做,无意就今天的事情过度的去追究谁的责任,打量了杨海涛两眼,跟沙建国说道:“既然是好青年,你们镇上就应该主动吸引……”
  
  “对,对,沈县长的指示我们一定照办,”沙建国见沈淮的话软下来,也就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跟杨海涛说道,“六月份镇上还要招考工作人员,欢迎你到时候来报考……”
  
  “我刚刚报名参考了县公安局的招考,要是给刷下来,我再到镇上报名。”杨海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沈淮朝王卫成那边看了一眼,示意他记着这事,保证县公安局那边杨海涛不给意外刷下来,就让沙建国从镇上派辆车,送杨海涛去镇卫生院处理伤口。
  
  “沈县长,我……”中年警察穿好警服,跑过来检讨错误。
  
  “我不要你跟我检讨什么,你回去好好反省两点,”沈淮截住他的话头,说道,“群众不幸溺水身亡,打捞尸体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事情,派出所跟民政办是用来干什么的?你们嫌晦气,雇船工打捞,这个我不说你们什么;船工打捞尸体,收取一定的费用,我也不说什么,但是打捞尸体成了一门垄断生意时,你们派出所是用来干什么的?”
  
  沈淮又对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说道,
  
  “在全县二十九个乡镇县属农场里,四安镇在各方面的工作都是不错的,今天的事情,我就忍一次不骂你们了,还要说两点:第一,天气渐渐变热,下河游泳的人多,每年沿河都有不少溺亡的,镇上可能硬拦也拦不住,但可以沿河多做一些警示牌,这个也是镇上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第二,溺水遇险的救济、打捞等工作,是政府要出面组织的民政工作,以后不要再搞推诿了……”
  
  沙建国连连点头应承下来,这时候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围观的村民,都散了差不多,天色也黑了下来,沈淮还要去见孙兴同,无意再耽搁下去,从河滩爬上来,就要跟沙建国告辞。
  
  沙建国把沈淮送上车,欲言又止。
  
  沈淮看着沙建国,等他把藏着喉咙头的话说出来。
  
  “沈县长,你这次过来,是不是要去西社乡的孙书记家?”沙建国问道。
  
  “嗯。”沈淮点点头,看着沙建国,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对市里来,各县区就是分封诸侯;对县里,各个乡镇都是山头。
  
  这段时间来,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作为四安镇的一把手,作为全县中层干部里排名靠前的人物,沙建国能置身事处,才叫见鬼了——所以沙建国猜测他经过四安镇是去孙兴同家,不叫沈淮意外什么。
  
  “……”沙建国咬一咬嘴唇,倒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河边发生事情时,孙书记跟船厂的老秦书记,就在镇上找我叙旧;我接到王主任的电话后,他们才离开——应该是都到孙书记老家去了……”
  
  听沙建国这么说,王卫成倒是一惊:
  
  之前的消息只是说徐福林在背后搞串联,他没想到素如正直、可以说正直有些拧不过弯的秦丙奎也牵涉这件事情里来。
  
  孙兴同跟秦丙奎这时候去找沙建国叙旧,叙什么旧,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卫成看向沈淮,不知道沈淮会不会打道回府,但就这个情形来看,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找孙兴同做什么工作了,但凡孙兴同有丁点回心转意,也不可能这时候不露个脸。
  
  “过桥,去孙书记家。既然来了,没有不走一趟的道理……”沈淮沉着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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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章 斗狠

  没有让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陪同,沈淮带着王卫成,直接坐车过南圩大桥,前往孙兴同的老家。

  孙兴同的老家很好认,就在马路边上,是一栋两层贴白瓷砖、带院子的小楼,颇为气派。

  孙兴同作为国家干部,在农村早就没有了宅基地,这栋小楼是孙兴同开纺织厂的弟弟孙兴贵所建;孙兴同的父母也跟小儿住在一起,孙兴同要是回老家的话,就是回他弟弟家。

  眼见着前面就是孙兴同弟弟家,王卫成在车里又接着拔打孙兴同的手机,电话那头“嘟嘟”的空响了好一阵子,王卫成也是无奈的苦笑,跟沈淮说道:“还是不接电话……”

  沈淮让司机将车停在路口,王卫成也甚是疑惑:

  孙兴同就在四安镇,也知道他们到了四安镇,但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接这边的电话,避而不见,他们下车直接去敲门,合适吗?

  王卫成往孙兴同他弟弟家看去,院门紧闭,但院子里亮着灯,院子里养着两只将有半人高的狼狗,看着院前有车子停下来,就扑到铁门上冲这边狂吠。

  沈淮下车来,挨着车门而站,在夜色点了一根烟,看着院内灯火通明,小楼底层是玻璃门,能看到有个中年妇女跟小孩子在堂屋里往外走,看不到孙兴同跟秦丙奎,但院子里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老吉普,正是西社乡配的公车。

  沈淮跟孙兴同接触不多,但知道秦丙奎是根硬骨头,去年为了船厂能顺利改制,沈淮不得以借船厂工人围聚一事,将徐福林与秦丙奎一起牵涉进来——陶继兴当时对秦丙奎还是抱以同情,想他进县总工会担个副主席到退休,未曾想秦丙奎压根不领情,宁可给开除公职,也不跟县里退一下。

  沈淮早就知道秦丙奎是个定时炸弹,对今天秦丙奎跟孙兴同站在一起来,去做沙建国的工作,他也不觉得奇怪——是定时炸弹,要么拆掉,不然总有一天会炸开来。

  王卫成与司机下车来,问道:“我过去喊门?”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陪我抽根烟,他们要还不出来,就算了……”将烟跟火机丢车头上,让王卫成与司机小马自取。

  “秦厂长怎么这么糊涂?”王卫成犹是不解,闷着声音说道,“霞浦县这一年来的快速发展,还能叫他认不清楚事实吗?船厂诚然还是有一批职工下岗,但即使不能自主择业的,县里也给基本生活、医疗保障,没有说就丢下不管,还要怎么样?”

  “遇到这种认死理的,也没有办法……”沈淮摊摊手说道。

  对此,王卫成也是叹气,又担忧的说道:“不过,要仅仅是徐福林在背后串掇孙兴同,问题还不是很大;秦厂长涉及进来,问题可能要麻烦些啊?”

  沈淮点点头,这些年来徐福林在县里的地位,一直都比秦丙奎要高一截,但没少干龌龊事,什么德性,什么诚信,大家都看在眼底,他一旦不再担任副县长的职务,影响力就非常有限。

  秦丙奎就不同了。

  过去二三十年,地方上主要的国营厂,历来都是党政成员的主要输出地之一。昭浦造船厂虽然在改制、给恒洋合并之前经营就陷入困境,但不能否认其在霞浦经济发展历史里的地位。这跟市钢厂在东华的地位,是一致的。

  虽然秦丙奎倔强得叫沈淮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跟徐福林完全不一样的官员。就连现在王卫成都还对秦丙奎抱有同情心、深感惋惜,便可知秦丙奎的影响力,实际是徐福林所不能比的。

  现在秦丙奎在背后帮着孙兴同搞串联,那真就有可能给他们拉走一批票去。

  要不是今天赶巧来四安镇,四安镇党委沙建国会主动跟县里汇报秦丙奎、孙兴同暗中跟他接触的事情?

  院中的狼狗在叫吠,也许是孙兴同不敢真把沈淮摞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就见小楼里有人走到院门口,拉住锁两条狼狗的链子,问道:“外面谁啊?”

  “这边是孙兴贵家吧?”王卫成跟院子里的中年男子招呼道。

  “我就是,你们找谁?”孙兴贵隔着铁门问道。

  “我们是从县里过来的,经过这边,听说西社乡的孙书记在老家,就顺路过来拜访一下,”王卫成问道,“孙书记还在不在这边?”

  “在的,在的,”孙兴贵在院子里答应道,打开院门上头的大灯,照亮院前的小路,一边将狼狗锁到旁边的柱子上去,一边吩咐在廊檐下张望的婆娘,说道,“你去后面院子喊兴同大哥,县里有人找他……”

  香烟在夜色明灭,沈淮看着孙兴同与秦丙奎从后面穿过带玻璃门的堂屋往这边走过来。

  孙兴同疾步走出铁门,就热情的打招呼:“沈县长您怎么在四安啊?今天巧了咧,我难得回老家休息两天,半路上遇到老秦厂长,拉他过来喝酒,没想到沈县长您也在四安……”

  王卫成心里轻叹一声,没想到孙兴同、秦丙奎竟然到这时候还幼稚的认为沙建国在见到沈淮之后,会继续帮他们隐瞒串联的事情。

  沈淮将烟蒂弹落,看着孙兴同以及站在院子里的秦丙奎,直接点破道:“四安的沙建国,说你们在这里,我正好经过,就过来找你谈一谈。”

  孙兴同挤出来的笑僵在脸上,仿佛叫一记重拳给打在胸口,叫他半天没能喘过气来,他当真是没有想到沙建国已经将他们卖了一干二净。

  孙兴同到底还是知道什么叫组织纪律:

  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只要没有直接的把柄给抓住,县里也拿他们奈何不得,倘若沙建国直接向县里反应他们搞串联,问题就要比他们所想象的严重得多……

  不理会老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孙兴同,沈淮看向站在院子里的秦丙奎,说道:“秦厂长,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也听说你对县里的工作有些意见。我一直找你,想听你当面跟我反应。趁着今天的机会,县政府工作上有所不足的地方,我想听听秦厂长你的批评……”

  “批评谈不上,”秦丙奎从院子里走出来,神态倒比孙兴同镇定,说道,“沈县长你都把我开除公职了,我也没资格跟你提什么批评意见。”

  “秦厂长,你是一名的老党员,我也是一名党员,大家都是党员,地位是平等的,我想听听你的批评意见,真的就很困难吗?”沈淮问道。

  “我是工人阶级先锋队的党员,为工人阶级守家业;你把工人阶级的家当卖了干净,我不觉得我们所在的是一个党。再说,我们党里,也没有谁有包养情人、玩女人的臭毛病!”秦丙奎掷地有声的说道。

  听秦丙奎直接揭沈淮的伤疤,王卫成就暗感要糟糕,看向沈淮,见他的脸果真是气得青筋直跳。

  孙兴同没想到秦丙奎臭脾气上来,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吓得面容失色。

  沈淮当真是气得一佛升天,揭伤疤倒也罢了,秦丙奎话里带有威胁叫他心惊,把心里最后那点对秦丙奎的同情也丢弃掉,竭力保持语调平静,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

  “秦厂长,你指责我生活腐化,不管有无,我都应该虚心接受监督跟批评。党的干部必须接到党员的监督跟批评,也是党最重要的民主原则。我接下来要去参加一个商务活动,对方选的地点就是声色之地。秦厂长方便的话,我想请秦厂长监督一下我的意志能不能经受住腐化的考验……”

  王卫成也完全不知道沈淮要带秦丙奎去哪里,但听沈淮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也知道沈淮接下来要处置秦丙奎,绝对不会再有一点手软。

  “好,沈县长能够虚心接受批评、监督,我断没有退缩的道理。”秦丙奎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沈淮能把他吃了。

  孙兴同欲言又止。

  沈淮盯着孙兴同,说道:“人大选择的工作,一直都是陶书记分管,轮不到我跟你谈话。不过,我作为人大代表的一员,我了解到孙书记你对后天的选择有自己的看法跟主张。如果,孙书记你坚持自己的主张,我作为人大代表的一员,支持孙书记你参加副县长的竞选。你能把戴泉选下去,也说明我们党的民主工作,又往前进了一步……”

  给孙兴同丢下这些话,沈淮就拉开车门,坐进低头,跟王卫成、司机小马,说道:“走,送我跟秦厂长去王朝俱乐部谈工作……”

  王卫成跟司机小马都不知道沈淮带秦丙奎去王朝俱乐部做什么,但看沈淮的脸绷得难看,也不多嘴问什么,掉转车头,就直接奔市里而去。

  十一二公里的夜路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车子在灯火辉煌的王朝俱乐部停下来。

  沈淮的专车虽然只是普通的桑塔那,悬挂的却是霞浦县二号车牌——王朝俱乐部大门内的门童对车牌是门清,看到有重量级的客人上门,立马有两人迎出来帮着开车门。

  沈淮走进大厅才回头看向沉默跟块石头似的秦丙奎,说道:“秦厂长大概从来都没有涉足这种风化场所吧?”

  “但凡有一点党性的,都不会走进来。”秦丙奎硬绑绑的说道。

  沈淮冷笑一下,看着妈咪模样的一个美艳女人迎过来,直接问道:“莹莹小姐在不在?”

  “莹莹在包厢里陪客人,今天不方便……”

  “你喊她出来,我就想见一见她……”沈淮说道。

  妈咪打量沈淮他们两眼,哪怕是底下区县的大佬,也不是她们能得罪的,只得进包厢去喊人。

  片刻之后,左手过道的有个女孩子头探出包厢,滴溜溜的眼睛在沈淮、王卫成等脸扫过,待看到秦丙奎,顿时间花容失色,转头就钻进包厢里去……

  王卫成疑惑的看秦丙奎一眼,但见秦丙奎眼睛瞪得要爆出来,大喝一声:“秦莹,你怎么在这里?”将挡路的妈咪一把推了个狗吃屎,朝那边包厢踹门就冲了进去抓人……

[ 本帖最后由 阿成 于 2013-7-1 14: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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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浊中求清

  今年全市的重点就是推动国企改制工作,而市里的国企改制工作更是由市委书记陈宝齐亲自推动——徐福林等怕影射到市里叫陈宝齐、虞成震等人心里不快,所以在散布最初攻击县政府及新浦开发区、对沈淮不利的种种传言时,并不涉及国企改制问题。

  而沈淮让王卫成主动传播攻击县属国企改制工作的传言,就因为县里当前最坚决反对搞国企改制的,就是秦丙奎等人——不论是谁主动,当种种传言混杂在一起去传播时,就有极大的机率让徐福林、孙兴同跟秦丙奎勾结到一起去。

  王卫成暗暗的轻吁一口气,这时候他也算想明白过来,只要秦丙奎入局,这伙人在背后的结局就是注定要受挫败的。

  因为霞浦县敢公开站出来挑战沈淮权威的,就只有秦丙奎一个人;而且最有可能挑衅沈淮权威成功的,霞浦县当前也就只有秦丙奎一个人。一旦徐福林、孙兴同跟秦丙奎勾连到一起,那么整个串联跳票事件的重点,实际就会转移到秦丙奎身上来。

  王卫成暗暗心惊,这时候才想明白过来,沈淮早就把这一切都算计在心。

  就算戴毅、高小虎、高扬、徐建中等人今天不在场,不给捉到个现行,只要他们把跳票的希望都寄托在秦丙奎的身上,只要他们借助秦丙奎在基层干部群众的威信背地里大搞串联,沈淮只要能从心理上把秦丙奎一下子击垮掉,也就注定了他们的败局。

  好狠的手段啊,在沈淮身边工作颇长一段时间的王卫成,这时候也是惊了一身冷汗。

  发疯狠劲过去的秦丙奎瘫坐在地上,给打得青肿的脸上老泪纵横,嘴角溢出来鲜血,看上去额外的凄凉,王卫成终是于心不忍。他知道,谁要在这里再去刺激秦丙奎一把,说不定能当场把他逼疯了——但王卫成也知道,沈淮即使到最后一刻都未必就愿意用这么狠辣的后手……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王卫成心里也有些迷茫,徐福林这撮人跟沈淮尿不到一壶里去,他能理解,但秦丙奎为什么会跟沈淮、跟他们也水火不相融?

  ********************

  王卫成能想明白的事,戴毅、高小虎、徐建中乃至有在市里有小诸葛之称的高杨,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看着瘫坐在包厢地上一脸青肿、嘴角溢血、老泪纵横的秦丙奎、脸都是红指印、凄厉恸哭的秦莹,他们怎么都不想明白,局面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戴毅对东华的事情,毕竟还不是特别的关心,高扬却能明白当下的局面有糟糕:看秦丙奎这副样子,应该是在知道女儿在这边当三|陪小姐后,从心理上已经垮掉了;而此时的事情一旦传出去,给秦丙奎说服、计划在后天霞浦县人大选举中支持孙兴同的人,会往哪边倒,也就不言自明了——所谓的串联跳票,就彻头彻尾的成了一出闹剧。

  然而对高扬来说,眼前更关键的,还要去解释,他、戴毅、高小虎此时为什么跟徐福林的儿子徐建中在一起……

  县里在人大选举时出现跳票事件,是政治事故,但无论是承认选举结果或强行压制进行二次选举,都是市里能够控制的。

  倘若事件演变成市里暗中操纵下属区县的选举跳票,这个性质就要恶劣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宝齐、虞成震暗中支持跳票,但自始至终都不孙兴同、徐福林等人接触,也不给什么明确暗示的根本原因——就白了就是要先把自己摘干净,不留一点把柄、马脚给沈淮抓到。

  高杨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

  在对新浦的批评报道刊登市委简报以及虞成震亲自坐镇监督霞浦人大选举两件事确定下来之后,他以为沈淮不可能再有什么后手。

  这时候他跟徐建中直接接触,也是希望能给予更直接的鼓励,免得他们在沈淮、陶继兴的压力下,有可能会临阵退缩,但万万没有想到沈淮就在他们麻痹大意的一刻,杀出致命一枪!而且是杀得这么狠!杀得他心口流血。

  高杨甚至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徐建中不是口口声声说,沈淮他们都不知道秦丙奎有参与这事吗?

  高扬阴晴不定的看着沈淮,心里也是完全没有底,他会将这事直接捅到省里去吗?

  要是沈淮跟省里抗诉这次事件,陈宝齐、虞成震为了保全他们自己,会不会把他丢出来当牺牲品、会不会说他在嵛山时跟沈淮结怨,才掺合霞浦县的串联跳票事件中去?

  想到这里,高扬也是一身冷汗。

  他知道,一旦沈淮决心将事情闹大,陈宝齐、虞成震铁定会牺牲他!

  想到这里,高扬牙齿咬得紧紧的,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

  沈淮脸色阴沉的抽着烟,眼神从戴毅、高扬、高小虎他们的脸上扫过,最后盯住徐建中惊惶的脸,笑着问道:“徐总跟高总也在这里啊,你们跟姓戴的谈什么生意呢,兴致这么高,还喊了这么多小姐助兴?不会躲在这里算计我吧?”

  徐建中有一种早给人彻底窥透的惊惶,不敢跟沈淮利于鹰隼的眼睛对望,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口气。

  “徐副县长跟我说,胡林今晚会到东华来,他怎么不在这里,是还没有过来吗?”沈淮打望了包厢里两眼,没见到胡林的身影,颇为意外的问高杨。

  高扬心头一惊:徐福林!是徐福林出卖了他们!

  想到这里,高扬的眼神恶狠狠的朝徐建中剜过去。

  高扬心里虽然恨得牙痒痒的,但也还没有动作,戴毅在旁边按捺不住,一巴掌就冲徐建中脸上狠狠的扇过去,骂道:“操你妈|逼的,养条狗还不会咬主人,”一脚将徐建踹到一边,又冲高扬骂道,“看看你们做的这些破事!”

  不管跳票事件会不会捅出来,戴毅都不怕能牵涉到他身上来,这时候只是火给沈淮再次搞得狼狈不堪,对高扬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语气,带着手下两个保镖就先走出包厢。

  徐建中也是给戴毅一巴掌打蒙了,给踹倒在地,脸上还火辣辣的痛,看着高扬也要走,捂着脸忙解释:“高秘书长,不会是我爸出卖你们,秦丙奎也知道胡总要过来……”

  高扬看了徐建中一眼,不管沈淮到底是从徐福林或秦丙奎哪个人嘴里知道胡林今晚要到东华,事情也无紧要的——说白了徐家父子就是那种用过可丢的棋子。

  高扬无关控制眼下的局面,只能先走再说;高小虎那边也不犹豫,拿着账单就出去付账,不在这里纠缠。

  *******************

  高扬刚要出门之际,秦丙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抽打着自己嘴巴,喃喃自语:“造孽啊,秦丙奎,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落到这么个下场……”

  看秦丙奎反常的举动,高扬当下心里也是一惊。

  看秦丙奎当真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这时候他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个问题:要是秦丙奎再受什么刺激,或者说沈淮再对他施加什么压力,让他的精神彻底的崩溃掉,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在船厂改制后,秦丙奎不再担当公职,但他还是全国劳模,还是省市人大代表,还是省级优秀党员,一旦秦丙奎精神崩溃、疯了,他们怎么跟上面解释这件事,说是秦丙奎看到他们夜店玩弄他的女儿、受不住刺激才精神崩溃的?

  这样的话,整个东华市官场都会再度炸膛!

  这简直就是在谭启平给逼走东华之后,东华官场所面临的最大危机!

  难道沈淮这次要再度把陈宝齐、虞成震都从东华逼走吗?

  这时候高扬像是背脊从上到下都给扎了钢针,惊惧的看向沈淮。

  “爸,爸,”看着她爸将来崩溃的样子,一巴掌一巴掌的抽着自己的耳刮子,秦莹也是吓惨了,凄厉的喊着,“爸,你这是怎么了?”

  王卫成也是完全无计,看着沈淮。

  沈淮看着夜店里的几个保安不知所谓还站在这边,压着声音喝道:“出去!”王朝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终究是明白包厢里的人物皆是他们惹不起的,老老实实的退出去。

  看着秦丙奎这样子,沈淮轻叹了一口气,点了一根烟,蹲下来递到秦丙奎的嘴边,说道:“人活一世,本来就是浊中求清。听说你离开船厂后,常去庵堂,只是有些道理,你是活了一辈子都没有看透,”拍了拍秦丙奎的肩膀,站起来,跟王卫成说道,“你留下来吧……”

  王卫成点点头,知道一定要有人在这里稳定秦丙奎的情绪,不能再叫他受半点刺激。

  沈淮站起来,看向高扬,问道:“高秘书长,这些天来,发生这么多事,是不是要我跟你去跟陈书记好好汇报一下?”

  高扬心里一惊,捉摸不透的看着沈淮,一时看不透他的用意。

  沈淮只是一声不吭的平静的看着高扬。

  戴毅、高小虎已出包厢,徐建中跟废物似的瘫在地上,高扬承受着沈淮的目光,几乎觉得他自己快承受不住要崩溃。

  不管怎么说,沈淮这时候要陈宝齐见面,总比沈淮直接将这事捅到省里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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