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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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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三章 状况百出

        “怎么了?”王贤心一沉道。

      “妾身没给官人看好家……”林清儿眼圈通红的起身请罪道:“两个妹妹现在不在家中……”

      “她俩去哪了?”王贤眉头一皱,见爱妻花容失色的样子,他轻叹口气,拉着她的小手道:“坐下慢慢说。”

      “先不见的是小怜妹妹,”林清儿面带苦涩道:“那是六月间的事儿,一天家里来了个客人,说是她兄长,小怜出来与他相见,也没有否认。只是双方都有些生分,而且长得也不像,但当时妾身觉着家家一本难念的经,便没多嘴

      王贤点点头,握着妻子冰凉的小手,给她最需要的信任和安慰,听她接着说下去道:“我们便都离开,让她俩单独说话,过了好久,小怜出来,脸上带着泪痕说,她娘病危,想见她最后一面。我自然无不应允,本想陪她一起去,但她坚决不肯,我只好请几个护卫大哥,跟她一起上路。”

      “谁知十来天后,几个护卫大哥就回来了,说在旅店里被下了蒙汗药,醒来就不见了小怜和她哥哥。”林清儿叹气道:“他们问了旅店的伙计,说两人是自己走出去的,并没遭到胁迫……护卫大哥顺着店家所指的方向追了半天,也没看到她们的人影,只好分头行动,一路回来报信,一路去小怜的家乡看看

      “过了一个月,去小怜家的护卫大哥也回来了,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林清儿黯然道:“那个乡里根本没有那个村子,甚至连姓顾的都没有……”

      “嗯。”王贤点点头,他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到顾小怜神秘的来历,她又这样神秘的消失,倒也不算离奇,不过还是一定要调查清楚,如果是被胁迫的自然要救她回来如果是自愿的,也得问个明白,她对自己一直是在作戏么?

      收起纷杂的情绪,他又问道:“小白菜呢?她又怎么不见了?”

      “绣儿妹妹,唉,太痴了……”林清儿幽幽一叹道:“七月底,太子妃张娘娘和妙修真人私下说话,被她听到了,才知道原来官人为了救太孙,失陷瓦剌,怕是凶多吉少……”

      “妙修真人?”王贤愣神道:“你们怎么会见到徐妙锦呢?小白菜怎么能听到太子妃和徐妙锦的私下谈话?”

      “蒙张娘娘垂爱,时常唤我们过去说话,踏青赏春、避暑消夏也必叫着我们。”林清儿答道:“妙修真人有时也会来……”

      “她可真美啊……”灵霄插嘴道:“连小怜姐姐都能比下去。”

      王贤心说,那当然,倾国倾城的国色天香啊但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他使劲摇摇头,问道:“然后她们就认识了?”

      “绣儿和妙修真人很投缘,真人还时常邀她到天香庵作客。”林清儿点点头道:“她就是在天香庵听说你出事儿的,便哭着跑回来了…”想到当时的凄惶悲痛,她的眼圈也红了,拭泪道:“之后一家人天都塌下来了,我也不争气的病倒了,她伺候着我病好了,然后竟上吊了……”

      “啊”虽然知道郑绣儿没死,但王贤还是忍不住心一抽,骂道:“这个想不开的小白菜,又钻牛角尖了”

      “看来还是官人最了解她。”林清儿用帕子擦着红红的眼圈道:“幸亏灵霄耳聪目明,听到她屋里有异响,便赶紧跑过去,才把她救回来等她回了神,我问她你这是于什么?她先是流着泪不肯说,后来才呜呜咽咽道,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先克了前夫又克了家族,现在又要克官人,她觉着唯一能救你的办法,就是自经了……”

      “这个傻白菜”王贤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知道小白菜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欢把所有的悲剧都归咎于己身……加上她的命运确实悲惨了点,竟然三番两头的寻起了短见。

      “我怎么劝都没用,只好日夜看着她,她就不吃不喝,是一点都不想活了。”林清儿以泪洗面道:“后来惊动了妙修真人,她亲自前来劝她,告诉她自杀是要沦入畜生道的,永世不能超生。绣儿明显是吓到了,但她依然不肯吃东西,真人又说,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同样可以消除业障,就是修行……”

      “其实真人只是想让她在家念念佛,给心灵点安慰,谁知她一骨碌爬起来,竟给真人磕头,请她为自己剃度,要跟她出家为尼。”林清儿怯生生看着王贤道:“真人说她在家修行也可以,但她坚决要出家,说不想留在红尘中害人了……见她情绪太不稳定,真人便和我们商量着,先带她回天香庵小住一段时日,等她情绪平复再说。”

      “嗯。”王贤点点头道:“我已经回来了,她总可以放心了吧?”

      “哪儿呢。”林清儿幽幽道:“前些天,官人脱险的消息一传回来,我就去接她回来,谁知她坚决不肯,说自己一出家,官人就脱困,正说明自己是灾星无异。她已经决定此生青灯古佛,再不踏足红尘了……”

      “我晕……”王贤惊呆了,这小白菜还真是执念呢?转一圈还是当了尼姑

      “妾身无能,实在劝不回她,只能等官人回来,再跟她计较了。”林清儿满面羞愧道:“官人把个好好的家交给我,一转头却四分五裂成了这样,妾身这个正妻太不称职了,治家不齐,妄为人妻,请官人休了我吧……”说着泪雨滂沱的跪在他面前。

      “你这是闹哪样?”王贤头大如斗道:“一个个都这么不省心,你也要跟着添乱么?”

      “妾身不敢。”林清儿使劲摇头道。

      “那不赶紧起来。”王贤伸出双手,叹气道:“你我夫妻一体,生死不弃。休你可以,先把我杀了”

      “官人……”林清儿哭得稀里哗啦,一下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这段时日以来,忧惧凄惶、自责苦恼,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的一颗芳心。现在她的男人终于回来了,她又重新有了依靠有了天,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好了好了。”王贤轻拍着林清儿的背,为她拭去泪痕,宽慰笑道:“放心好了。你相公我都能从瓦剌和鞑靼的魔掌下逃回来,这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我一定能解决的。”

      “是。”林清儿巴望着他道:“官人最厉害了,快把绣儿和小怜找回来,我们好安安生生过日子。”

      “嗯。”王贤笑道:“不过得先让我们吃饭吧?灵霄都快饿晕了。”

      “是啊。”让他一提醒,灵霄顿时感到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怒道:“有什么话不好吃了饭再说”

      “是,先吃饭。”林清儿不好意思的捂着红肿的眼睛道:“玉麝,把酒满上,咱们一起喝一杯,给官人接风洗尘……”

      “是,夫人。”玉麝赶忙给已经斟满的酒杯里,再添上一点儿。

      晚餐过后,王贤和灵霄讲了下她哥的情况,闲云少爷在九龙口一战负了伤,但伤势并不严重,没出草原就痊愈了。伤好之后,在太孙殿下的恳请下,做起了他的贴身卫士……

      “这个小黑太过分,我哥明明是替我保护你的”灵霄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道。

      “非常时期,只能一切以大局为重。”王贤叹气道:“现在的情况,比原先还要危险,太孙殿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万事皆休了…”说到这他眼前一亮,升起一丝不地道的念头,整个人便愣在那里。

      “你傻了啊?”灵霄伸出小手,拧他的腮帮子一下,才把王贤唤回来。王贤忙道:“哦,我有点走神了,你继续说。”

      “我说危险时刻,你也需要保护啊”灵霄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我决定了,自即日起,便由我亲自保护你”

      “真的么?”王贤取笑她道:“我看你是静极思动,想去杭州找银铃玩,是真正的原因”

      “讨厌啦”灵霄扭着身子不依道:“别人关心你,你都那么感动为师关心你,你咋就不感动呢”

      “感动,怎么敢不感动?”王贤笑嘻嘻的伸出手道:“快让徒儿抱抱。”

      “你还是抱林姐姐吧”灵霄扮个鬼脸,一闪身跑掉了。

      “嘿嘿。”王贤见这小灯泡终于走了,转身朝林清儿邪邪一笑道:“娘子,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看到他熟悉的眼神,林清儿娇躯一热,俏脸腾地就红了,但她忍着摇摇头,轻咬朱唇道:“官人还有心情做坏事?”

      “一码归一码,反正绣儿在天香庵安全得很,小怜嘛,她那样的美人,谁忍心伤害她?”王贤说着一步步逼近爱妻道:“娘子,我很想你……”

      灼热的鼻息喷得林清儿晕晕乎乎,被丈夫打横抱起来,大步进了里屋。

      这时候,她才在王贤耳边说了实话,“官人,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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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四章 报名

       尽管家里家外都是一摊事儿,但时间实在太紧,王贤不能在京城稍作停留,第二天上午拜访了他魏老师,便在灵霄和帅辉的陪伴下,匆匆赶往杭州。

      二黑并未与他们同行,而是奉命悄然北上,向太孙殿下传递王贤的口信。

      话分两头,且说王贤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杭州,一路上秋高气爽、风和日丽,三天时间便抵达了西湖边。

      “大人,先回家还是去提学衙门?”帅辉问道。

      “我先去提学衙门。”王贤笑着摸摸鼻子道:“你去街上买些礼物,尤其是小奶孩用的,千万不能少。”他太了解老娘的脾气,这么久没回家,空着手怎么行?

      两人便分头行动,帅辉去购物,王贤则往提学衙门去了。提学衙门的人见他前呼后拥,还有侍卫保护,还以为来了什么朝廷大员,忙出来磕头相迎,弄得王贤颇为尴尬,赶忙下马道:“几位大人,学生是来报名补考的……”

      “噗……”几个提学衙门的官吏更是尴尬,心里暗骂道,你一个秀才摆什么谱

      小伙子你这么拉风,你娘知道么?

      王贤的声势实在太惊人了,他身边有自己的随从,有朱瞻基派给他的护卫,还有太子殿下另派的护卫,加起来百多号人,全都骑着高头大马,配着兵刃弓弩,那排场比藩台臬台还气派,难怪几个小官吏会在他的王霸之气下纳头便拜。

      几个小官吏赶忙爬起来,本想训丨斥他两句,但在王贤这么大的排场下,话都说不成块,更别说端架子,为首的小官员结结巴巴道:“你…要补…考啊?

      “是啊。”王贤笑着拱拱手道:“不知该如何办理?”

      “你为什么不参加今春的科考?”明确了他的身份,那官员话说得越来越顺溜。

      “我呀,没赶上啊。”王贤笑道:“不是说因为外出游学,没有赶上科考的生员,可以参加补试么?”

      “是,但你得写明情由,并由府学教授出具证明,然后由我们提学大人同意,才能参加。”那官员说话逐渐硬气起来道:“而且明天就是补试了,你现在才来申请已经来不及了。”

      “哦。”王贤暗叫一声乖乖隆地洞,幸亏没在京城多逗留,不然这两千多里就白跑了。“这不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么,我这就去办,应该还来得及吧。”

      “来不及了。”那官员断然摇头道:“报名已经截至了。”

      “那我拜见一下大宗师总可以吧?”王贤道。

      “提学大人考前不见客。”官员恨不得一口说出三个‘不,字。王贤倒还好,气得他身后的一于护卫暴跳如雷,这帮家伙虽然在京里很老实,但下到了省里就一个个变得眼高于顶,岂能忍受这般非难?

      王贤摆摆手,示意他们少安毋躁,对那官员笑道:“请你把我的名帖转呈给大宗师,让不让我补试,全凭大宗师一句话。”说着把自己的名帖往上一递

      那官员也很好奇,这个牛逼上天的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接过名帖来一看,上写州府学生员王贤敬拜,,“王贤……”那官员一愣,旋即见鬼似的盯着王贤,下一刻竟激动的失态道:“你是义救周臬台的那个王仲德”

      “哦……”那一刻,王贤竟有些恍惚,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是王仲德,但义救二字不敢当。”

      “果然是王义士”众官吏激动的再次向他行礼,“快快受我等一拜”

      “诸位大人莫要折杀学生,你们拜我作甚?”

      “周臬台是我们杭州人的保护神,你救了他老人家,就是救了我们杭州父老,怎么当不起一拜”官吏们激动的把他迎进去:“听说您留在京城,成了太孙殿下的伴当,怎么又回来考举人了?”

      “这不冲突吧?”王贤道。

      “不冲突不冲突,”提学衙门的官吏变得热情似火道:“秀才考举人,天经地义么。”说着给他上茶,请他在客厅等候,又赶忙去签押房向提学大人报

      不一会儿,那官员便返回来,陪笑道:“老弟的面子果然大,提学大人同意您参加明天的补试,只是今天不便相见,请您谅解。”

      “岂敢岂敢。”王贤随口应酬几句,又问道:“还需要写条陈么?”

      “不需要不需要。”官员摇头笑道:“您把户籍牌子、学籍册子还有生员的互保文书给下官,其余的都不用操心了。”

      “呃”王贤不好意思道:“来的太匆忙,这几样都没来得及准备。”

      “无妨无妨,考完再补也一样。”官员对他大开方便之门道:“您明天直接来考就可以了。”

      “这不好吧……”王贤假假道。

      “有什么不好的,特事特办么。”官员呵呵笑道:“您赶紧回去准备考试吧,明早记得卯时来点卯就好。”

      “那么多谢这位大人了。”王贤拱拱手,笑着离开。

      王贤这次吸取了教训丨让大队护卫去驿馆休息,自个只带了十几人回家去探望。

      站在家门口,他还真有些小小激动,想起爹娘的音容笑貌,那真是……都快忘了长啥样了。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把他拉回现实中,王贤不禁暗暗苦笑,那是自己小弟弟的哭声啊……这个小弟弟,是真的小弟弟,与他同父同母,才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弟弟啊

      家里人早通报进去。得知他回来,老娘急匆匆跑出来一看,见果然是自家二郎,不禁眼圈通红,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娘,我回来了。”王贤也是眼眶一热,赶忙上前给老娘磕头。

      老娘一边擦泪一边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说着捧着他的脸,上看下看道:“有没有受伤?怎么瘦成这样了,还这么黑,这孩子遭老罪了”

      “快进来说话。”王兴业竟也在家,但他顾着为父的尊严,是踱着步走过来的,见状训丨斥老娘道:“而今仲德是太孙跟前的红人了,在门口让人看耍猴么”

      王贤这个汗啊,还以为老爹今非昔比了呢,原来三句话就露馅啊但这才是他货真价实的老爹啊赶忙又给王兴业磕头,王兴业眼角也有些泪花,拉起把自己高一头的儿子,拍拍他结实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字,又回到那句话上:“咱们进去说……”

      “遵命。”王贤便扶着老娘进了院子,担心问道:“坐月子不是怕见风么

      “你个小兔崽子瞎说什么。”老娘的脸腾地红了,使劲捏他一把,小声道:“老娘这都第几窝了?跟老母鸡下蛋一样,下多了就不叫个事儿了。”

      “哦。”王贤点点头,就见妹妹银铃抱着个小婴儿出来,喜出望外道:“哥,你回来了,快看看咱弟弟。”

      “嘿。”王贤接过那小婴儿,他是抱过侄女的,抱个孩子不成问题,只是想到侄女都比弟弟大一岁,便觉着很好玩:“新儿得管这小子叫叔叔,岂不很吃亏?”

      “他还得管你叫哥哥呢,你也够亏的。”灵霄冷不丁冒出一句,让王兴业两口子大固,银铃捂嘴咯咯直笑,赶忙把灵霄拉去自己房里说话。

      王贤便抱着弟弟,和爹娘在正屋里吃茶说话。他仔细端详着老爹老娘,见两人看上去气色很好……这不废话么,要是不好,也不可能有他怀里这小东西

      老娘也笑眯眯的看着最得意的儿子,口中问长问短,王贤自然只捡好的说,听得老娘心花怒放,对王兴业得意道:“张瞎子一点没算错,咱儿子那是要紫气东来的,听听,连太子爷都对咱儿子客气着呢,这将来等太子成了皇帝,还不让咱儿子当个宰相?”

      “瞎说。”王兴业纠正老婆道:“太祖爷废了宰相,也不许后世子孙再设宰相。”

      “吓,太祖爷不许,那我儿就当不了宰相了。”老娘小小郁闷一下,又兴奋道:“那当个王爷也不错。”

      “大明祖制,异姓不封王。”王兴业又道。

      “你说说太祖皇帝也真是的,这不专和咱们小二作对么”老娘登时无比郁闷道。

      “去喂奶去……”王兴业只好往王贤把孩子给她,打发老娘去里间,父子俩好‘正经,说话。

      “爹,您龙精虎猛啊。”王贤笑嘻嘻道。

      “多亏了你请老吴开的方子啊。”王兴业笑道:“如今我腿不酸了、腰有劲儿了,你娘也不嫌我没用了,咳咳……”一不小心竟说漏了嘴,忙改口道:“要不你也吃吧,老子等着抱孙子呢”

      “我又不肾虚。”王贤这个汗啊,于笑道:“再说,您有儿子抱着不一样么。”

      “那能一样么?”老爹白他一眼道:“儿子我已经有俩了,孙子我可一个没有”

      “听说大嫂又有了。”

      “我请人算过了,又是个闺女。”老爹气道:“她就这么个破命”

      “算卦的都是胡说八道。”王贤的老师是天下所有算卦的偶像,他有足够的底气说这句话。

      “甭管真假,你结婚这么久了,怎么媳妇肚子还没动静?”老爹瞪他一眼道。

      “我也得有工夫啊……”王贤这个汗啊,不过他也奇怪,为啥到清儿的肚子,现在还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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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五章 科考

   为了避免老爹问东问西,王贤果断道出自己回来的原因,王兴业果然变了脸色,抬起刚扣了脚丫子的手,撵人道:“还不赶紧去用功念书”说着又吆喝起来道:“老婆子,你带着老小回富阳去这就走,赶紧的”

      老娘没听到前头的对话,从里面抱着孩子出来,骂道:“我儿子刚回来,你就把我往老家撵,你什么意思你?”

      “你知不知道?”王兴业吹胡子瞪眼道:“老二是回来考举人的”

      “啊,那我赶紧走”王大娘也变了脸色,“别让老幺哭哭啼啼打扰老二念书”说着就扯着嗓子,让佣人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回乡下。

      “不用这样吧”王贤苦笑道:“一切照旧便好。”说来真是惭愧啊,他自从考中秀才,就断了继续考下去的念头,便再没看过一天书。亏爹娘还以为自己有多用功呢……

      但老爹老娘望子成龙之心无比强烈,虽然他现在是太孙的伴当,太子的红人,但在文教昌盛的浙江人看来,这种幸进实不如自己考出来的功名硬邦邦、响当当就连市侩如王老爹、王大娘者,亦作如是想。

      所以老娘回了乡下,老爹严令家里人不许大声说话,在书房附近,连咳嗽放屁都不准。并亲自带头,全力做好考前准备工作……王贤这一年多,个也高了、肩也宽了,原先儒衫得重做,头上的方巾倒还合适,但王家如今不差钱,一并也做成新的。还有考篮、铜铫、号顶、门帘、火炉、烛台、烛剪、卷袋,被褥、衣服,甚至锤钉小锯等等,统统都得备齐。

      因为乡试不是县试府试院试,之前的考试都是早晨进去傍晚出来,好捱的很。乡试却要连考三场,每场都在在里头待三天,这对考生是十足的折磨,家里只好竭力做充分的准备,尽量让考生少遭点儿罪。

      王家从没出过读书人,王兴业是不懂这些的,好在他衙门里有相好的官员,是举人出身,便请人家来指导着准备,才知道原先准备的食物都不靠谱,一旦考生要是吃坏了肚子,考试肯定大受影响。虽然乡试比县试好的一点,在于没有屎戳子,但你拉得七荤八素,十成的功力拉去了八成,写出的文章都臭不可闻。

      在有经验者的指点下,王兴业又备最新鲜月饼、蜜橙糕、莲米、圆眼肉、人参、炒米、酱瓜、生姜、板鸭……全都是用最好的食材,亲眼监督制作,唯恐哪里出了纰漏,吃坏了儿子的肚子。

      殊不知王贤那个铁胃连马皮都能消化,就是吃了变质的东西又如何?

      因为时间太紧张,老爹忙得团团转。不过这些事都不用王贤操心,他只管安心考试就好……

      第二天就是科考补考的日子,王贤早早来到提学衙门。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谁知人家大都比他来得更早。帅辉给他提着考篮,目不暇接道:“人还真多啊……”

      “是啊。”王贤随口应一声,眼却没离开手里的四书章句,这些朱子著作他原先都背过,但一年多不看书,已经大都还给林姐姐了。虽说大宗师会照应,但自己要是连题都破不了,或者连最简单的句子都忘了,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万一大宗师为了自个的名声,把他给黜落了,那真叫鸡飞蛋打了。

      他正在吃力的临阵磨枪,突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叫唤:“王大人,真得是你么”

      “是我啊。”王贤抬头一看,就见到一张俊到让人想给他毁容的面孔,配上那一身月白色的儒衫,脑后长长的皂巾,更显得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竟然是那无缺公子韦无缺

      “是你啊”王贤一脸惊喜道:“好久不见啊无缺公子,你好像又帅了点呢”

      “大人还是称呼小人草字吧。”韦无缺苦笑道:“在您面前,我不敢自称公子。”

      “那好,草字,你也是来补考的么?”王贤一脸天真道。

      “大人又开学生玩笑。”韦无缺苦着脸道:“小人草字天成。”

      “好一个无缺天成。”王贤大赞道:“正是名副其实啊”

      “大人过奖了。”韦无缺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学生是来补考的,大人也是么?”

      “是啊,好巧,这么说你是同志啊。”王贤笑道。

      “大人,应该说是同年吧……”韦无缺心说你这胸无点墨的家伙来考试,不是自取其辱么?

      “无所谓了,反正我看着你像同志。”王贤哈哈大笑道:“这一年多没见,你都忙什么了?”

      “学生还能作什么,埋头苦读而已。”韦无缺笑道:“倒是大人这一年,着实风光啊”

      “风光个屁,混了一圈沦落到跟你一样地步了。”王贤白他一眼道。

      “……”韦无缺这个无语啊,亏他还自觉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原来在姓王的眼里,自己混得这么惨啊。

      虽然严重怀疑这家伙是邪教高层,而且跟最近的是是非非有关系,但这个节骨眼上,王贤不想多事,两个各怀鬼胎的家伙,便像多年未见的老友,热络的攀谈起来。等到衙门开门,两人拱拱手,互道好运,便提着考篮进了衙门。

      进去衙门后,便见院中摆满了一排排的桌椅,众生参拜了提学大人,那位刘提学四十多岁,不苟言笑,由其副手吩咐诸生寻自己名字就坐。场面一下有些混乱,有人为了争位甚至争吵起来,只见大宗师眉头一皱,便有军卒将吵闹的人叉出去……再想考试,只能等三年以后了。

      在大宗师清冷目光的注视下,几百号人登时大气不敢喘,找到自己的名字就坐,几乎再没发出什么动静。

      “夫才须学也、学须静也。”待诸生坐定,刘提学才缓缓教训丨道:“故而今日的题目,便是刂止能静,。”

      众考生知道了题目,便赶紧开始磨墨的磨墨,构思的构思。这次考试只考一篇八股文,但所谓‘一篇八股定终生,,科举虽然考三场十几道题,其实真正决定成败的,只有头一道四书题

      所以对考生们来说,这次考试丝毫不比正式的秋闱简单,无人敢掉以轻心,就连王贤都眉头紧皱的搜肠刮肚起来。好在大宗师的题目不偏不怪,他知道这是出自《大学》中的一句刂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倒不至于连题目都破不了。

      众考生也觉着奇怪,这位刘提学来浙江向来爱出偏题怪题,这次却出得如此简单,莫非是爱护我们,怕我们考不过?

      于是大伙怀着对大宗师的感激之情,一个个答得心情舒畅,都发挥的不错,就连王贤也顺利的写完了这篇文章……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一年多不学习,竟还能写出这种见鬼的八股文,莫非自己真是个天才?

      其实他也只能做到勉强不出纰漏,八股文这种螺狮壳里做道场的东西,你非得下上十多年苦功夫,才能写出点味道来,以他那点浅薄的功力,只能具其形不能具其神,想过关只能靠大宗师手下留情了……

      科考的文章,一般都是宗师当面批过,直接判卷。卷分五等,前三等可以入秋闱,后两等则被黜落。这补试也是如此,但浙江这样的文教大省,竟积攒了七百多补考的诸生,大宗师批到后面难免头昏眼花,好文章也看不出好了。是以对自己文字有自信的,大都赶紧写完,争取在头里交卷。天不到中午,交卷的队伍便排成了长串……

      那宗师名叫刘鉴,是永乐四年进士,及第后又选了庶吉士,在翰林院读书三年,散馆后授了翰林编修,又捱了这么多年,终于被钦点浙江提学……可谓一步登天。中进士整整十年才熬出头,他早就拿定主意,这次要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为国家选出一批人才来。不枉自己十年磨一剑

      刘提学坐在堂上,见那些生员纷纷迫不及待交卷,心中便先不喜,暗道这些人性情浮躁、心怀侥幸,我是一个也不能取的。便竟将所有早交卷的都判到四等以下……除非有极为亮眼的,才肯低低的取了。

      众生员见先交卷的几乎全军覆没,又都吓得不敢交卷,好半天没人再起身。这时候王贤也答完了,看看卷子没什么问题,便上前去交给大宗师……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忐忑,唯恐这死人脸的大宗师六亲不认。

      刘提学见他敢于上前,心说这人倒也有些勇气,再一看他的文章,只能说勉强通顺而已,火候还差得很。他刚要用朱笔在这考生的名字上划条杠,却看到这人的名字。硬生生住了笔,问道:“你就叫王贤?”

      “是。”王贤应声道:“学生就是。”

      “我问你,别人都不敢交卷,为何你敢上来?”刘提学板着脸问道。

      “学生写完了文章,自然要交卷。”王贤心说你这不废话么。

      “你这文字火候还不够。”刘提学继续板着脸道:“按说不该取你。”

      听他前半句,王贤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真要六亲不认?,但听到后半句,又放了心,暗道好一个

      “但你坦诚可嘉,文字自有一股正气,便给个三等出去吧。”刘提学淡淡一句,提笔画了个圈,便把他取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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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七章 坑爹

       朱瞻基知道,他皇爷爷实属千古雄杰之主。这不是夸张,朱棣雄才伟略、能谋善断,就算刨掉皇帝的身份,也是一代人杰。但是心机灵动就未免多疑,王贤正是要他利用这一点来火中取栗,让皇帝以为有人在陷害他父亲,这样才有可能阻止局面崩坏。

       朱瞻基想来想去,越想越觉着这法子可行,当然主要也是他找不到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看看二黑道:“你辛苦了,先去休息,让孤再寻思寻思。”

       待二黑下去,朱瞻基冥思苦想了半晌,方拿定主意,叫进他的贴身卫士刘勖,看看那张脸忠义的面孔,半晌方道:“刘勖,你兄弟俩跟了我几年了?”

       “回爷的话,五年了。”刘勖道:“五年零三个月。”

       “孤待你们兄弟如何?”朱瞻基缓缓问道。

       “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刘勖激动道:“当年我兄弟俩从山东一路逃荒到京城,我弟弟生了病,我又因为要饭被恶狗咬伤,这时候殿下出现了,收留了我们兄弟,给我治伤、给刘勉治病,又教我们武功,让我们当上了体面的侍卫。可以说,没有爷就没有我们兄弟”

       “那我让你办一件事,你可愿意?”朱瞻基缓缓道。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刘勖慨然道:“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要我这条命,俺也绝不含糊”

       “好孤果然没看错人”朱瞻基激赏一句,目光闪动,声音低了下来,“我皇爷爷回京,会举行一场凯旋大典,到时候满朝文武、勋贵公卿,还有许多外国使节,都要到龙江关迎候。”

       “嗯。”刘勖点点头,听太孙殿下接着幽幽道:“你这就回东宫去,给孤想个办法,让我父亲到时候迟到。”

       “迟到?”刘勖糊涂了。

       “嗯。”朱瞻基点点头,小声道:“叫我父亲迟到一刻也好……”

       “这……属下怎敢陷害太子爷?”刘勖大惊失色道:“爷是开玩笑么?”

       “都火烧眉毛了我哪有心情开玩笑”朱瞻基叹口气道。“我与我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么做当然是有苦心的”

       “这……”刘勖终于信了,但更加吃惊道:“爷想做什么,为何不跟太子爷直说?”

       “我父亲为人忠厚,是不会答应的。”朱瞻基摇摇头,沉声道:“但只有这样做,才能解了眼下的危局这就是孤给你的任务,能不能办到?”

       “属下怕是办不到……”刘勖心慌意乱的摇头道。

       朱瞻基目光冷下来,面无表情道:“你如何办不到?”

       “殿下息怒……”刘勖忙解释道:“就算卑职吃了豹子胆,真敢对太子爷不利。可卑职如何敢阻拦太子爷?就算卑职做点手脚,坏了太子的车驾,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啊,除非是佯作行刺……但那样就闹得太大了。”说着噗通跪下,磕头道:“爷让卑职上刀山下火海,卑职眉头都不眨一下,只是,卑职担心误了爷的大事啊”

       “谁让你假装行刺来着”朱瞻基嘿嘿一笑,转怒为喜道:“原来你担心这个。真笨,你的双生弟弟刘勉,是我父亲的护卫,我父亲对他根本不设防。你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替刘勉当个差,想要算计我父亲还不简单?比方给他饮食里下点蒙汗药,让他睡上一上午不就结了。”

       刘勖这个汗啊,心说给自己老子下蒙汗药,您是亲生的么?但总算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卑职遵命就是”

       “嗯。”朱瞻基点点头,扶起他道:“事成之后,如果被查出是你干的,怎么办?”

       “卑职自然死咬着是汉王指使的,我是汉王安插在殿下身边的奸细”刘勖自然不笨,不然太孙也不会委以重任。“打死我也不会招出爷的”他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嗯。”朱瞻基扶着他的肩,泪水满眶道:“孤不会再让刘勉遭遇危险,我会让他开枝散叶,再过继一房到你这边,让你也能香火不断……”

       “多谢殿下”刘勖含着泪,深深一礼,便退出营帐,待天黑直奔京城而去。

       銮驾在扬州弃马乘船,千帆蔽日,浩浩荡荡进入长江,很快便金陵在望了

       这些日子,可把朱高炽给忙坏了,他知道父皇好大喜功、却又讲究节俭,因此到时候的凯旋典礼如何般的隆重而又花费不巨?还有随后的宴会该如何准备,细到每一曲歌舞每一道菜,他都要亲自验过才放心……终于在典礼的前一天下午,把所有事情都敲定,又会同礼部、鸿胪寺的官员,宫里的太监一起重新推敲一遍,确定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太子殿下这才松了口气。

       待从皇宫返回东宫,朱高炽看了看更漏,已经是四更天了,只能睡一个来时辰,便又得起床准备了。因为已经是子夜了,他没有回寝宫惊动太子妃,便在书房凑合着就寝了。谁知道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明日的典礼不能出岔子,还要面临父皇的雷霆之怒,换了谁也都睡不着。

       但不睡一会儿,明天昏头昏脑出了岔子就更惨了,朱高炽唤一声外头伺候的人,便见是侍卫刘勉进来了。

       “张宝呢?”太子问道,张宝是当值的贴身太监。

       “回太子爷,张宝熬不住了,卑职以为爷睡下了,一会儿醒不了,斗胆劝他先去迷瞪一会儿,”刘勉忙请罪道:“我这就去叫他起来。”

       “不用了,这段时间他也跟着熬坏了。”太子的仁厚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能让你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孤有些失眠,你给我倒一碗苏合酒。”

       “是。”刘勉赶紧出去倒酒,不一会儿,端着一碗黄色的酒汤回来了。朱高炽接过来,呷了一口,微微皱眉,但还是一口气全都喝下去,又接过茶碗漱漱口,对刘勉点头道:“有劳了,孤再试试。”

       待朱高炽平躺下,刘勉便吹灭了灯,躬身告退,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别说,这药酒还真管用,不一会儿,朱高炽便觉着晕晕乎乎,沉沉睡死过去。

       翌日卯时正刻,一轮红日窜出江面,映红了美丽的金陵城。

       三声炮响后,一队队兵丁举着戈矛列队从各处军营走出来,出了金川门,沿从燕子矶到龙江口,二三十里的江边列阵,每隔二十丈远,还扎起一座彩楼,彩楼用黄绸旋裹着柏叶灿花,既能装饰又有瞭望作用。

       到了龙江口,这里更是扎起了几百座首尾相连的彩门,全用金黄色的菊花装饰,金灿灿、富丽堂皇,好一番盛世气象这场面非但让那些外国外藩的使节大开眼界,就连京城的王公贵族也暗暗咋舌,太子殿下是能人啊,花钱不算多,却能整出这样的气象来……只是这都快辰时了,怎么还没见太子殿下的身影?

       虽然以太子之尊,来得比众人迟一些也是应当,但大家都来了快一个时辰,他还不露面,未免有些过了……

       人们正议论纷纷,倜然听到燕子矶方向传来号角声,登时都激动起来,那是皇上座舰驾到的信号啊

       “皇上到了?”文臣班中明显起来惊慌,皇上到了,可太子还没到呢?

       “这是怎么搞的?”蹇义这样八风不动的老尚书,都急得直捋胡子道:“太子为何还没到?”

       杨士奇和杨溥对视一眼,前者压低声道:“已经派人去催了,许是什么事耽误了。”

       “什么事能有迎驾重要?”蹇义急坏了:“要是待会儿皇上见不到太子,麻烦可就大了”

       “老天官少安毋躁,”杨溥轻声安慰道:“殿下肯定也得到消息了,就是现在往这赶也来得及。”

       “千万……”蹇义叹口气道:“别出岔子。”

       但是世上事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盏茶功夫,去报信的官员匆匆回来,一脸见鬼的神情,凑到杨士奇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杨士奇登时面色大变,对蹇义道:“太子宿醉不醒,来太医都弄不醒他”

       “什么?”蹇义眼前一黑,要不是边上人扶住,就掉到江里了。

       “这怎么可能”“这可如何是好?”文官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这时候,一阵江风吹开了江面上的雾气,一艘插满旌旗的五层巨舰,在数百艘四层巨舰的护卫下,以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泰山压顶的气势,出现在人们眼前。

       “皇上驾到了”岸上人们忙紧张起来,各就各位,乐队奏响了凯旋的乐章,士兵们摆开迎候的阵势,彩棚前的文武百官、公卿大臣、各国使节也纷纷归位,依序站立,大气都不敢喘,迎接大明至尊的凯旋

       朱棣一身龙袍,头戴翼善冠,手扶着腰间的宝剑,凭栏往岸上望去,只见庄严的乐声中,他的臣子们如被割的稻子一样,齐刷刷向自己倒伏,听他们齐齐高呼:“臣等恭迎圣驾臣等恭贺圣上凯旋”

       此情此景,由不得人不志得意满,朱棣手捋胡须,暗暗得意的笑笑,但当他的目光扫过群臣后,笑容却在皇帝脸上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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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八章 危局

    楼船巨舰缓缓靠岸,乐队高奏凯乐声中,一队队大汉将军踏着楼梯下船,大明皇帝朱棣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乐声停下,朱棣那威严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

  “谢皇上”众大臣起身,待皇帝步下楼梯,定国公徐景昌跪着奉上三杯酒水。本来这应该是太子的差事,但此刻太子缺席,只好让他先顶上了。

  看一眼自己的妻侄,朱棣强压下不快,端起酒杯祭了天地祖宗,又让徐景昌给自己摘了披风,算是完成‘解战袍,的仪式……这也该是太子来做的。

  立时乐声重奏,朱棣登上銮舆,在文武大臣的扈从下,往城门方向缓缓行去。

  大街上,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锅粥,百姓的欢呼声、恭迎声此起彼伏,朱棣淡淡笑朝臣民们招手,口中却冷冷问被叫到銮舆上的东宫属官杨溥道:“太子何在?”

  “呃……”杨溥都要悔青了肠子……他今日一早为了监督迎驾事宜,五更不到就来到龙江关,要是知道这个结果,他肯定先抛下一切,也不能让太子迟到只好低声道:“太子殿下不知何故耽误了,应该很快便至,皇上一问便知

  “哼。”朱棣哼一声道:“你就是这样辅佐太子的么?”

  “臣有罪”杨溥赶忙磕头道:“只是太子殿下向来守时,又是迎接皇上的大事,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才会这样。”

  “出状况?”朱棣面色愈加阴沉道:“朕从忽兰忽失温一路返回,万里之遥都没出状况,他从东宫到龙江关,不过四五里路,却出了状况”说着恨声道:“朕以老迈之躯,远赴漠北,出生入死,不都是为了他这个废物?他却丝毫不把朕放在心上,实在是不当人子”

  听皇帝大发雷霆,杨溥汗如浆下,竟不知该如何为太子说话。

  到了皇宫,内侍伺候朱棣盥洗。这时,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匆匆进来,低声禀报道:“皇上,查明白了,太子殿下是宿醉未醒,因而耽误了迎驾……”

  “好啊”朱棣本来就满腹怒火,这下火上浇油,更是怒不可遏道:“你从前说他声色犬马朕还不信,想不到竟然是真的朕回来的头天晚上,他都能喝得烂醉如泥,可想而知平时会怎样”朱棣是真愤怒了,他这么大年纪在外面风餐露宿,忍饥挨饿,还得亲自提到上阵砍人,自己的太子却在后方醉生梦死,这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让向来唯我独尊的皇帝,分外不能容忍:

  “朕的江山,岂能传给这样的孽畜,把那个孽子给朕拿来”金殿中,回响着皇帝的咆哮声:“还有他那些虾兵蟹将,统统给朕抓起来”

  这是要兴大狱啊又到了锦衣卫耀武扬威的时刻了,纪纲兴奋的咽口吐沫,沉声问道:“皇上,都要抓谁?”

  “该查谁,该抓谁,该审谁,怎么审,你心里明白。”朱棣阴着脸道。

  “是”纪纲应一声,起身大步走出去,金殿外头,他的一于手下早就候在那里,显然知道今天定要抓人

  目光冷冷扫过众人,他厉声道:“皇上有旨,要捉拿东宫的属官一个不能少还有留守的大臣,也要统统拿问”

  众锦衣高官虽然知道今天要拿人,却没想到竟要把留守京师的文官一锅端,全都露出震惊的神情道:“现在就拿人么?”

  “等。”纪纲目光阴沉道:“皇上还要举行宴会,把人都抓光了,皇上脸上不好看。你们先调集人马,在他们的私宅守候,待其赴宴返回,即可拿人

  “喏!”众锦衣高官齐声应道,赶紧各自下去安排去了。

  “你两个跟我去东宫一趟。”纪纲看一眼自己的心腹爪牙庄敬和袁江,冷声道。

  东宫内书房中,太医想尽办法,又是给太子灌醒酒汤,又是用针灸,折腾了好半天,终于把太子殿下从昏睡中唤醒过去……

  “醒了,终于醒了”众人长松了口气,但表情依然凝重。

  朱高炽缓缓睁开眼,直觉满眼的重影,好半天才顶住神,嘶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太子妃低声道。

  “什么时辰?”朱高炽瞪大了眼。

  “巳时三刻。”

  “啊?”太子殿下硕大的身子,霍得从床上弹起来,惊慌失措道:“我怎么睡到现在?快去龙江关”

  “父亲,不用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朱瞻基出现在太子面前:“皇爷爷已经进宫了。”

  “什么?”朱高炽难以置信,但看到在父皇身边的儿子回来了,容不得他不相信。登时颓然坐下,本来涨红的胖脸变得煞白煞白,斗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颤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说着豁然抬头,望着身边人道:“你们为何不叫醒我?”

  “殿下。”东宫侍讲黄淮叹气道:“您宿醉了,怎么都叫不醒。最后还是请了太医,折腾到现在才……”

  “我宿醉?”朱高炽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他使劲揉着疼得欲裂的脑袋道:“我昨晚睡不着,只喝了一杯苏和酒?怎么会宿醉呢?”

  “莫非酒有问题……”朱瞻基沉声道:“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顿一下道:“父亲,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还是想法面对吧。”

  “太孙说的对。”黄淮道:“太子这次有失礼仪是定了,但此事可大可小,就看皇上如何看待了。”

  “皇爷爷肯定会借题发挥……”朱瞻基冷冷道。

  “不错。”朱高炽颓然道:“父皇听了太多谗言,早就想收拾我,这次正好给他机会了。”说着叹口气道:“为孤更衣,我要进宫请罪”

  内侍赶紧为太子殿下穿戴整齐,朱瞻基扶着朱高炽起身,缓缓往外走道:“我陪父亲一起去。”

  “你才回来,还是在家歇着吧。”朱高炽道。

  “父有难,子同受。”朱瞻基摇头道:“而且皇爷爷现在气头上,不一定能听父亲说话,还是我来替父亲解释的好。”

  “也是。”朱高炽点点头道:“那就委屈我儿了。”

  父子俩上了马车,往皇宫驶去,还没行出多远,便被迎面拦下——一身大红蟒袍的纪纲,带着二百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把太子车驾团团围住。

  东宫护卫可不怕锦衣卫,呵斥道:“什么人,胆敢阻拦太子车驾还不快快让开”

  “奉旨。”纪纲没开口,说话的是庄敬,他暴喝道:“请太子殿下进宫面圣”

  “太子殿下,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另一名心腹袁江也厉声道。

  东宫护卫们面色大变,这是要捉拿太子的架势啊要是太子殿下被锦衣卫当街拿下,那还有何颜面当这个储君?

  可是在这皇宫左近,锦衣卫奉圣旨办差,谁敢阻拦?阻拦就是造反,那是要诛九族的

  众护卫正在踯躅间,便听一声低喝道:“纪纲,你少假传圣旨”一脸怒色的朱瞻基,从马车上下来,出现在纪纲的面前。

  “这不是太孙殿下么。”纪纲抱抱拳,皮笑肉不笑道:“臣有皇差在身,不能全礼,请殿下海涵。”顿一下道:“不过殿下说臣假传圣旨,那可纯属诬陷了,在这皇宫门口,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传错一个字啊”

  “拿来。”朱瞻基伸出手。

  “什么?”纪纲一愣。

  “圣旨”朱瞻基从牙缝蹦出这俩字。

  “皇上传得是口谕,殿下跟我们去见了皇上,自然知道所言非虚。”纪纲道。

  “口说无凭。”朱瞻基却冷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意图对我父亲不轨。

  “殿下何出此言,臣怎么可能对太子不利?”纪纲无奈道。

  “一切皆有可能。”朱瞻基沉声道:“还不速速退下,我父亲自会去面圣问个明白”

  “还是让我们保护太子殿下前往吧。”纪纲却坚持道。这是汉王殿下特意吩咐过的,要让太子颜面扫地。

  “你听不懂孤的话么?”朱瞻基却不跟他废话,暴喝一声道:“滚”

  “殿下息怒,恕臣不能从……”纪纲一个字还没出口,便听刷得一声,一柄长剑已经点在他的咽喉上了,冰凉彻骨的寒意,登时让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纪纲身边自然不乏高手,但天外飞仙的一剑来的太突然,待众人反应过来,纪纲已经被制住了。

  剑法是武当山孙真人的绝招,但出剑的是朱瞻基,他专门跟闲云学了这一招,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拼命用。

  “殿下别乱来。”庄敬等人大急,但朱瞻基是太孙。虽然在他们看来,这太孙已是明日黄花,但他们依然不敢不敬,只敢出声阻止道:“我们大人是皇上的钦差”

  “不过是我朱家的一条狗,什么时候欺到主人头上了”朱瞻基冷哼一声道:“所有人都滚得远远的,不然我就割下他的狗头”说着舌绽春雷,暴喝一声道:“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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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九章 置之死地

    打九龙口吃了一计闷亏,太孙殿下心里就憋着股邪火,尤其是皇帝再不把他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少年老成,挂在嘴上,更让朱瞻基忧心忡忡,沮丧不已。

  回来后,他父亲又连遭诬陷,父子俩竟同时处于最危险的境地。这让朱瞻基不禁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朱高煦虽然没有证据,但朱瞻基坚信是自己二叔在背后捣鬼,自然连着他的死党纪纲一起恨上了。

  太孙殿下一声吼,东宫护卫们也有了主心骨,纷纷拔刀相向。

  御街上来往的大臣,也纷纷呵斥锦衣卫放肆,竟然对太子太孙不敬,锦衣卫的气焰虽然嚣张,此刻却也有些顶不住了。

  “退下。”纪纲终于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手下暂时离开,“我陪太子殿下见驾就是了……”

  “是。”庄敬等人转眼便撤了个于于净净,纪纲转动目光,冷对朱瞻基道:“殿下要这样持剑押微臣进午门么”

  “哼”朱瞻基哼一声,撤剑的同时,剑穗狠狠一甩,抽在纪纲的脸上,锦衣卫大头子的半边脸,登时通红一片。

  “好,好,好……”纪纲另外半边脸,也涨的通红,双目喷火的盯着太孙,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滚一边去”朱瞻基轻蔑的瞥他一眼。

  便有侍卫上前,将纪纲青到一旁。

  一于文臣马上围上来,对着太孙和马车上的太子深深行礼道:“太孙殿下不用担心,我们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太子殿下安然无事”

  “多谢诸位……”这种时候,文官们还敢往上凑,还敢说这种话,可见太子殿下在文臣心中的地位有多高。朱瞻基感动的热泪盈眶,却断然摇头道:“但是万万不可,诸位千万不要掺和进来”

  “为何?”臣子们不解问道,难道你爷俩现在不是最需要支持么?

  “本来只是一点小误会,我父亲跟我皇爷爷解释清楚,也就风平浪静了。”朱瞻基微笑道:“你们一帮腔,我皇爷爷还以为我父亲借臣子以压君父呢。

  “殿下说的是。”大臣们一听,既然是皇家的家事,人家太孙又说能解决,大家还掺合什么?便都打消了劝谏的念头,先静观其变。

  劝走了大臣,朱瞻基回到马车里,朱高炽忧心忡忡道:“基儿,你小心纪纲告你的黑状。”

  “他告得还少么?”朱瞻基铁青着脸道:“这狗才和我二叔狼狈为奸,早把我父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今日打他还是轻的,明日我还要杀他”

  看着杀气腾腾的儿子,朱高炽真发现自己实在太软弱了,叹气道:“我方才想过了,那杯酒肯定有问题,只是刘勉怎么会害我呢?”

  “那谁知道,人心隔肚皮……”朱瞻基目光一闪,缓缓道:“我让人将他拿下时,他已经自杀了。”

  “啊……”朱高炽面色一变道:“犯得着么?”

  “为他的主子保密呗。”朱瞻基哼一声,面色冷硬道:“父亲还不明白么,他是我二叔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奸细啊”

  “唉,孤对他不薄……”朱高炽颇受打击,颓然道:“他怎么能……”

  “父亲,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了,”朱瞻基沉声打断他道:“见到皇爷爷之后,一切由我来说,您只要表现得痛苦不堪即可。”

  “怎么个痛苦不堪?”

  “身心俱痛。”朱瞻基一字一顿道。

  “这……”朱高炽一脸犹疑的点点头道:“好吧。”

  父子俩在奉天门便前下车,朱瞻基扶着朱高炽,缓缓往乾清宫走去……按说太子因为腿脚不便,皇帝特赐他紫禁城乘舆,可以坐着轿子去见驾,但是请罪就得有个请罪的样子。

  此时,为了迎接皇帝凯旋而举行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宫人们在忙碌的穿梭,勋贵恭候、文武大臣也成群结队的前来,遇上太子殿下,都远远行礼,没人敢上前打招呼。

  “大臣反不如小臣。”朱瞻基愤愤的嘟囔一声。

  “不必在意,君子趋利避害。”朱高炽却想得开道:“大臣比小臣知道的多,明白孤和父皇不只是这点表面的小事,谁敢说父皇会不会废了我?自然不敢上前。”

  “父亲定会逢凶化吉的。”朱瞻基目光坚定道。

  父子俩来到乾清宫前,正遇到朱棣的銮舆出来赴宴,父子俩赶忙跪在道旁

  看到太子和太孙来了,王彦忙禀报大轿中的皇帝,朱棣却没有丝毫回应,王彦只好对太子抱以爱莫能助的眼神,跟着皇帝的仪仗远去。

  朱棣没让起来,父子俩只得跪在那里,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朱瞻基年轻力壮、铜皮铁骨,都感觉膝盖如刀割,全身痛苦不堪。遑论朱高炽这样身胖体虚的残疾人,看他面如白纸、汗如浆下摇摇欲坠的样子,一旁的宫人想要给太子撑把伞。

  “走开”发出这一声的,竟然是朱瞻基,他厉喝道:“你们还嫌我皇爷爷不够生气么”

  朱高炽又于又裂嘴唇翕动几下,本想讨杯水喝,但听了儿子这话,便住了口。

  父子俩又跪了一刻钟,终于等到朱棣返回,这次銮舆在二人身前停了片刻,朱棣瞥一眼落汤鸡似的太子,目光中满是厌恶的哼了一声,便又起驾回宫。

  又过了好长一会儿,太子终于支撑不住,颓然昏倒,一头撞在石板路面上,登时头破血流。

  “还愣着于什么,快救我父亲”见众人都不敢上前,朱瞻基怒目圆睁,从地上弹起,喝骂道:“快去禀报我皇爷爷”

  “是”身边人那个委屈啊,不是您不许我们上前的么……赶忙上前扶起太子,又把太医叫来,先给太子包扎,再把他衣袍的前襟扯开,用艾条灸他的胸口,才把太子殿下弄醒过来。

  朱高炽一睁眼,便看到王彦站在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皇上请太子殿下进去。”王彦轻叹一声道:“太子爷,臣扶您进去。”便和朱瞻基一左一右,扶着朱高炽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因为并不在此常住,朱棣并没有换下朝服,仍是一身黄色的团龙衮服,透着帝王的尊崇与威严,此刻他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的望着在两人搀扶下,蹒跚进来的太子。

  朱高炽刚进大殿,朱棣便讥讽问道:“太子醒酒了?”

  朱高炽赶忙挣脱搀扶,跪在皇帝面前,重重叩首道:“儿臣今日失礼,有乖国体,有负皇恩,请父皇严惩”

  “你何止是失礼”朱棣哼一声道:“朕远征漠北凯旋而归,满朝文武、外国使节,一个不缺的在龙江关迎候,唯独你这个监国太子,居然宿醉不起,迎驾失时”皇帝越说越生气,重重一拍扶手,喝骂道:“你让朕丢尽了脸面

  “儿臣知罪”朱高炽使劲磕头:“请父皇责罚”

  “你以为向朕请罪,朕就能放过你了?做梦去吧”朱棣冷声道:“你身为监国,滥饮无度醉生梦死荒废政事身为皇子,目中无父本为人臣表率,却目无礼法朕岂能用把大好江山,交到你这种无礼无国、无君无父之辈手中?”

  朱高炽听得父皇的弦外之音,竟然毫不掩饰废储之心,他不禁浑身颤抖起来,却知道自己不能解释,因为父皇已经恶了自己,自己说什么父皇都反感,只能适得其反。只好使劲叩首道:“儿臣听凭父皇责罚”心里暗叫道,吾儿,全看你的了

  朱瞻基果然挺身而出,本来他跪在父亲身后,此刻蹭蹭蹭膝行上前,抬起头大声对满面怒容的朱棣道:“皇爷爷,我父亲是忠厚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孙儿恳请代父陈奏”

  “你休要瞎掺合,”朱棣板着脸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速速退下

  “不,孙儿若不大声喊冤,我父亲无辜蒙冤事小,让皇爷爷误会了太子,于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就太可怕了”朱瞻基的性格,和其父截然想法,他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主,而是容不得半分委屈,这次从九龙口后,他胸中就郁积着愤懑,此刻在皇帝面前,终于爆发出来,他泪流满面道:“皇爷爷,您英明神武,举世无双,为何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呢”

  朱棣本来不想跟他多说,但听了这句话,反而冷哼一声道:“你且说说,朕看不穿什么小把戏”

  “孙儿请问皇爷爷,可知我父亲昨晚几时才返回东宫的?”朱瞻基大声问道。

  “朕怎么知道?”

  “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父亲昨晚,一直与礼部、鸿胪寺官员,以及内监总管在一起筹划今日的大典,皇爷爷只消传他们来,一问便知”

  “有话直说,不要兜圈子”朱棣皱眉道。

  “是,我父亲昨晚回东宫时,已经是四更天了”朱瞻基大声道:“请问皇爷爷,以您健旺的精神,如果操劳到四更天,还有没有精力和心情,去饮酒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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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零章 而后生?

      如果换算成日后的小时制,四更天就是凌晨三点。换成谁,在忙碌一天,凌晨三四点回家后,都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自己扔在床上,睡死过去算了。何况朱高炽这种身胖体虚的残疾人,怎么可能还有心情饮酒作乐呢?

  朱棣听了心中微动,不动声色听朱瞻基继续说下去:“今日的迎驾仪式,和宫中大张筵席,皇爷爷都已经亲眼见了,这么多的文武大臣,上万内侍宫人,可曾有一点乱象?如果我父亲真的轻慢无礼、目无君父,又怎能将这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试问我父亲如此尽心,又怎会在皇爷爷抵达前一个时辰,突然过量饮酒呢?这太不合常理了吧?”

  “……”其实朱棣也有些奇怪,是啊,太子行事素来谨慎,怎么会在明知道自己要收拾他的节骨眼,如此放浪形骸呢?现在让朱瞻基一提醒,他更加觉着蹊跷。看一眼跪在那里的太子,朱棣冷哼一声道:“你没长嘴么?什么都让你儿子说?”

  “是,父皇。”朱高炽忙答道:“瞻基说的没错,儿臣昨夜确实四更天回府,但是儿臣因为紧张今日的仪式,辗转反侧睡不着,只好叫人端了杯父皇赐的苏合香酒过来,饮下后便人事不知了。”

  苏合香酒是用郑和从西洋带回来的苏合香泡制的酒,有安神静心的奇效,皇帝也时常饮用,自然知道这酒不醉人,何况只喝一杯。朱棣眉头微皱道:“胡说八道,区区一杯苏合酒,怎会让你人事不省?”

  “此事千真万确,如有虚言,叫儿臣不得好死”朱高炽赌咒起来道:“儿臣来的路上,也跟瞻基讨论过此事,他说昨夜给我端酒的侍卫,已经自杀了

  “哦?”朱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太子说得是真的,那他就是被陷害的了。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陷害大明太子?答案不言而喻。

  大殿里鸦雀无声,朱棣沉默的来回踱步,谁也不知这位至尊在想什么。

  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跪在那里,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等待着皇帝的宣判。

  终于,朱棣站住脚,冷声对太子道:“朕今天累了,你先回去闭门思过,待朕查清事由再做处置”

  “是。”父子俩应声谢恩,心里齐齐松了口气。虽然不过是缓刑,但总算躲过这当头一刀了不是?

  待太子太孙退下,纪纲便在外面求见。

  朱棣让他进来,纪纲跪下禀报道:“启禀皇上,锦衣卫奉旨将东宫属官并留守京城主要官员拘拿审问,现已拿下一于罪员,请皇上过目”说着呈上长长的名单。

  朱棣一看名单上,自吏部尚书蹇义、内阁大学士杨士奇以下,竟有足足二百余人。不禁面色难看道:“你要兴大狱么?”

  “臣不敢,是臣误解了圣意么?”纪纲能在锦衣卫头子位上十余年,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消息灵通,见风使舵便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秘诀,当他看到太子父子安然无恙离开乾清宫时,便知道皇帝并未下定决心废储。他赶忙叫手下暂时不要为难那些大臣,自己试探一下风头再说。

  “当然,朕只是让你查问,没让你抓人蹇义、金忠这样的重臣也抓,你要朝纲震动么?”一试之下,皇帝果然大为光火,纪纲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太子不会这么快就倒了

  “臣愚不可及,罪该万死”纪纲马上小意道:“皇上不让抓,这就全都放了。”

  “也不用都放,”朱棣哼一声道:“东宫的属官,还是要审问清楚的”酝酿了这么久的雷暴,不可能因为朱瞻基几句话,就能消弭无形,终究还是要劈下来的

  “是”纪纲精神一振,这样也能向汉王交差了。“皇上还有何吩咐?”

  “把蹇义、金忠和杨士奇带到北苑去,朕有话要问他们。”朱棣吩咐一句,纪纲赶紧应下。

  锦衣卫诏狱,是个令人闻之色变的鬼地方,蹇义、金忠一于大臣,万万想不到前一刻他们还在皇宫中高坐宴饮,后一刻就被下了大狱。好在没等他们品尝到锦衣卫的酷刑,那边又下了急令……除了一于东宫属官外,其余官员一律释放。

  这真是天威难测,福祸难料啊几位老大人面面相觑,心情并未因获释而放松……因为东宫属官依然在诏狱里,这一太子失势的信号,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这时候纪纲过来,笑眯眯的朝众大臣拱手赔罪道:“一场误会,让大人们受惊了,是纪某的不是,改日兄弟摆酒向诸位赔罪,诸位大人务必赏光”

  众大臣恨不得吐这厮一脸老痰,可一于东宫属官还在诏狱里,他们不得不压着性子问道:“纪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抓我们”

  “兄弟说了,误会一场。”纪纲笑笑道。

  “那为何不放东宫诸臣?”众大臣追问道。

  “那是皇上的意思。”纪纲皮笑肉不笑道:“蹇大人、金大人、杨学士,皇上请你们到北苑见驾,到时候你们问问皇上,不就知道了?”

  “哼,我们走……”蹇义恨恨的盯着纪纲道:“请纪大人善待东宫众臣,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就是以卵击石,也要跟锦衣卫死磕到底”

  “不错”众大臣莫名其妙被抓来,心里都憋着火呢,闻言自然齐声响应,把纪纲差点气炸了肺。

  窝着火,把那帮文臣送走,纪纲黑着脸转回,一脚踢翻桌子,骂道:“一群什么东西,要不是皇上突然改注意,老子非整死你们不可”

  “老祖宗,诏狱里还有东宫那帮人呢,”庄敬赶忙道:“儿子这就炮制两个,给老祖宗解气”

  “不必了。”纪纲闷哼一声道:“还不知道皇上什么个意思,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难道太子又还阳了?”庄敬等人难以置信道。

  “哪有那么容易,”纪纲冷冷笑道:“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呢”

  往皇宫去的马车上,三位大臣都一脸的焦急,虽然东宫属臣下狱,并不代表太子一定被废,但对太子来说,已经是再危险不过的信号了

  “都说话呀”见两人沉默不语,蹇义着急道:“太子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这些留京辅佐他的大臣,可不能独善其身啊”

  “那是当然。”杨士奇点点头道:“不管太子因何获罪,我们都有责任,怎么可能只顾自己呢。”

  “是啊,太子殿下因何获罪?”蹇义皱眉道:“就算迎驾失时,皇上也不至于一棒子打死太子啊”说着看看杨士奇道:“士奇,你是聪明人,你来参详参详。”

  “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引子,”杨士奇淡淡道:“当初皇上在大漠上断了粮,全军要杀马果腹,我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既然赵王没倒霉,那太子就躲不过去了。”

  “太子可没敢大意,只是谁成想,通往宣府的必经之道,竟然有白莲教造反……”蹇义道:“退一步说,粮食运不过去,也是当地官员的责任,太子并没有什么错?”

  “您老心向着太子,当然会这么想,”杨士奇叹口气道:“皇上本来就不喜太子,却会认为这都是他的责任,要是有人再进几句谗言,让皇上认为太子是故意怠慢,想要把他饿死在大漠上,那就不只是怪罪这么简单了。”

  “啊……”蹇义脸色大变道:“皇上圣明,应该不会因为几乎谗言,就要废太子吧”

  “所以才会叫我们过去。”杨士奇沉声道:“我们三人的奏对,将帮皇帝下定决心,是要判太子死刑,还是再详查此案”

  “说的对”蹇义重重点头道:“我俩肯定是力保太子的,”说着看看金忠道:“世忠兄,我知道你是皇上的孤臣,从来都是置身事外的。但正因如此,你的话比我俩加起来的分量还重,求你这次务必破例,救一救太子殿下”

  “宜之兄哪里话,”金忠淡淡道:“昔日汉高祖欲废太子,张良出主意请出商山四皓。我如今也跟着宜之兄、士奇老弟沾个便宜拼上这条命,也要保太子无事”

  见他如此爽快,蹇义大喜过望道:“世忠兄,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豪气肝胆,这样一来太子殿下的希望,一下大多了”

  “也不要太乐观。”金忠冷静道:“皇上是个极有主见之人,不会因为某个人改变心意。要想让皇上打消对太子的疑虑,一是要有实证,二是要让皇上看到,我们是忠于皇上,而不是忠于太子的”

  “世忠兄说的对”杨士奇不禁对金忠刮目相看道:“是的,皇上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臣子都和太子一心,要是皇上相信,臣子还是站在皇上这边的,自然会对太子疑虑大减。但又不能让皇上觉着太子不得人心,那样也不利于太子”

  “绕来绕去,把人都听糊涂了,”蹇义骂道:“你就直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我们分工,这样这样……”杨士奇便把计划娓娓道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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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一章 三英战吕布

      三人来到北苑求见之后,太监传旨出来,命金忠和杨士奇在仪天殿外等候,蹇义先见驾。

  “谢皇上,罪臣不敢坐。”蹇义却拒绝道。

  “你何罪之有,竟然自称罪臣?”朱棣问道。

  “臣奉命留京辅佐太子,却未能尽到职责,还辜负了皇上和太子的信任。”蹇义叩首道。

  “你怎么辜负朕和太子的信任了?”朱棣仍在笑,但笑声已经有些冷冽了:“叫太子起床,不是你的责任吧?”

  “臣说的不是这件事……”蹇义一脸沉痛道:“前月主事张鹤朝参失仪,太子宽仁,并未计较,臣身为领班大臣,当弹劾之,却以张鹤岳父吕震之故,亦宽宥之。臣恃恩枉法,请陛下处罚”

  “那就跪着吧。”朱棣的笑容敛去,“太子号称谨慎,你也号称谨慎,但朕一离京,你们就都不谨慎了,看来所谓的‘谨慎,,不过是做样子给朕看的”说着冷冷道:“朕委以监国重任,你们就是这样徇私枉法的吗?”

  “臣惭愧,臣确实枉法了,但并不是徇私。”蹇义叩首道:“当时的情形极其危急,大量的军粮屯在太原,却被白莲教造反阻断了往宣府的路,太子殿下和臣等忧心如焚,已是无暇他顾。吕震身为礼部尚书,独自筹备今年的秋闱,事务极繁,若是陡然换上旁人,又要忙中出错,故而为了大局,臣才劝太子先不要追究的……”

  先认错再辩解,比一上来就辩解,效果要好很多……

  “为了大局”朱棣的声音变得像三九的寒风,目光如深洞般幽暗道:“还敢说为了大局要不是赵王从宣大百姓口中夺食,将粮草运到大漠,朕和朕的将士,早就成了累累白骨,也等不到太子的粮草吧”说着仰天一笑,桀桀道:“这才是太子的大局吧”

  皇帝这样的目光蹇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听到,他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只觉一颗心一直在往下沉。终于,他想起了杨士奇在路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咬着牙定下了神,抬头看着皇帝道:“臣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要说太子最终没把粮草运到宣大,这是事实。但说太子有不臣之心,那是绝对没有的臣等奉命辅佐太子,其实也是在监督太子,太子稍有不轨,臣等便会禀报皇上绝不会袒护之但臣和金兵部所见,是太子为了运粮,殚精竭虑,寝食难安听说粮道受阻,太子是一日数催,换了八个运粮官,连带山西的官员也换了个遍,至于效果不佳,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但绝非太子有贰心,臣请皇上明察,若臣有半句虚言,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这番话,虽然仍是在给太子撇清,但说得十分巧妙,处处表明自己是在监督太子,而不是跟太子穿一条裤子。这让朱棣的心情不禁好过许多……毕竟大臣的屁股还没坐歪。皇帝心里最大的担忧,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但朱棣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松弛,依旧冷声道:“朕问你,粮草可不可以走运河,从北京发运?”

  “回禀皇上,从今春起,山东按察司便不断禀报,有白莲教闹事的信号。山东是白莲教的老巢,匪患横行,臣等担心运河运输会遭遇危险,才力劝太子改走山西。”蹇义沉痛道:“谁成想,最终山东没闹起来,山西却闹起来了…

  这一招叫涡水东引,,加上之前的‘主动认错,、‘表明立场,,蹇义打完了他的组合拳,至于效果如何……

  “白莲教”半晌,朱棣方恨恨道:“实在是太可恶了”说着挥挥手道:“你先下去,让杨士奇进来。”

  “是。”蹇义暗暗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大汗了。支撑着爬起来,躬身退出了大殿。

  蹇义出来,没有跟杨士奇说话,只是给他个安心的眼神,后者便心下大定,整整衣冠,进去了仪天殿。

  待杨士奇行礼后,朱棣这次转变了方法,没有叫他起来,而是劈头就问道:“太子监国时表现如何?”

  这问题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却暗藏杀机,如果杨士奇回答,太子十分积极,日理万机,在群臣中威望很高,那太子一定完玩了。因为那样在朱棣看来,是太子要夺权的意思——你老子还在呢,你这么卖力表现作甚?等不及了么

  但也不能回答说,太子整天不理政事,疏远大臣,自己没什么主张,有事情都推给下面人办……那样太子也要完蛋。皇帝会想,老子岂能把江山传给这样的废物?

  这就是太子殿下的悲哀所在,做太子难,做千古一帝的太子,更是难上加难,积极了不行,消极了也不行,简直是要把人活活逼死。

  好在这个问题问的是杨士奇,他的智慧足以猜透皇帝的心思,只听他不假思索道:“太子监国期间处理政事十分勤奋,每有大事必然先奏报皇上,若有急事来不及奏报,则会召集辅政大臣,集思广益,能听取大臣合理的意见,但对于不对的意见,也绝对不会随便同意。对于近臣不恰当的要求,他会当面驳斥和批评,总体表现无可挑剔。”

  这回答虽然平平实实,却照顾了皇帝两方面的情绪……你担心太子夺权,又担心太子无能,那我就告诉你,太子勤奋却不独断,虚心但不盲从,严以律己、本本分分,这样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朱棣听了,神色缓和许多。这次过招虽然不如之前蹇义那样激烈,但更加的微妙危险,杨士奇却能完美的化解,无疑又拉了悬崖边的太子一把……

  “太子这么谨慎,又怎会迎驾失时?”朱棣用严厉的声音问道:“你少给他脸上贴金了”

  “太子对您一直尊敬孝顺,这次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臣恳请皇上仔细查问,恐怕其中另有隐情。”杨士奇沉声道。

  “那么说,军粮运不到宣府,也有隐情了?”朱棣嘲讽道。

  “是。”杨士奇点头道:“山西官场几近失控,太子政令不通,才导致后来的结果。”

  “山西官场为什么会失控?”朱棣沉声问道。

  “这需要严查”杨士奇斩钉截铁道。

  “派谁去查?”朱棣尖锐问道:“是太子的人,还是汉王的人?”

  “朝中没有谁的人,都是陛下的臣子。”杨士奇慨然道。

  “话虽如此,可惜人人都有小算盘,各自向着自己的主子。”朱棣冷冷道:“到底谁心里怎么想的,朕也看不透。”

  “皇上看得透,公忠体国之人不计私利,私心投机之人没有公心。”杨士奇答道。

  “说的轻巧……”朱棣哼一声道:“你先下去吧。”

  “是。”杨士奇行礼退下。

  轮到金忠了,朱棣又切换回温和的神情,亲自把他拉起来,与他促膝而坐道:“你跟别人不同,你是朕潜邸的老臣,当初朕能下决心起兵,还多亏你给朕算的那一卦。”

  “陛下也对臣恩重如山,想臣以区区以幕府,更无功名,却能忝列公卿十余年,圣恩如海,臣唯有肝脑涂地以报啊。”金忠满含泪水,深情道。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此话一点不假。”朱棣也很动情,握着他的手道:“朕就是信得过你们这些老兄弟。”

  “臣亦绝不敢负皇上”金忠忙道。

  “嗯,听了你这话,朕心甚慰。”朱棣点点头道:“你跟朕说说,太子监国这段时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一定要实话实说,朕被几个逆子搅得头昏脑胀,实在太需要听到实话了。”

  “臣一定实话实说……”金忠便将太子监国时期的作为,一件件讲给皇帝听。

  其实太子也没那么于净,利用监国的机会,撤换一批汉王的人,换上自己的人是有的,但要说他敢图谋不轨,想把几十万大军饿死在草原上,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听金忠也保证太子绝对没有贰心,朱棣面色不那么好看了,冷声道:“想不到你现在也心向着太子了”

  “臣的心里只有皇上”金忠赶忙俯跪道:“正因如此,才不能看到皇上错怪了太子而不言那样是只顾自己的安危,不顾皇上的圣名”说着重重叩首道:“皇上啊,您和太子是亲父子啊他得何其歹毒,才能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三个亲信大臣的连环攻势下,朱棣的态度终于有些松动了,他目光复杂的盯着金忠,幽幽问道:“这么说,太子没有机谋?”

  “太子没有机谋,臣愿连坐以保全太子”金忠摘掉乌纱,重重叩首道。

  “那好,”朱棣冷冷道:“既然你作保了,朕不能不给你面子。但如果查出太子有不轨之事,虽然你是勋旧,也免不了满门抄斩”

  “臣明白”金忠使劲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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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二章 大舅子

      蕾卜叶分飞鹭羽,荻芦花散钓鱼舟。

  黄橙红柿紫菱角,不羡人间万户侯。

  这首诗写得是江南的秋色。二十四节气起源于黄河流域,因此更贴切于北方的季节交替,对于江南来说,则要慢上一个来月。虽然已是九月底,杭州依旧绿意盎然,只有满城丹桂的暗香浮动,和那天空中南飞的大雁,让人感觉到已是深秋。

  可惜王贤无暇去感受这江南的秋景,在最后关头获得乡试的资格后,距离秋闱便只有七天时间了,他不只要备考,还平添了不少俗务……

  这时候,全省应试的生员也云集杭州,其中就有他大舅子林荣兴。冤案平反后,林荣兴恢复了富阳县学生员的身份,又在苏州深造了三年,通过科试自然不在话下。他本来不想麻烦王贤,打算找个旅舍住下,但王贤岂能忘了他大舅哥,林荣兴一下船,就看到他微笑着在码头上朝自己挥手。

  “贤弟。”林荣兴那张古井不波的脸上,也浮现出由衷的笑容道:“你怎么来了?”

  “哈哈,小弟岂能忘了大哥的行程?”王贤笑呵呵把他迎下船道:“岳母大人还康健吧?”

  “好多了,好多了。”林荣兴下得船来,整整衣冠与妹夫重新见礼,他身后还跟着老家人田七,背着公子的行囊和书箱,赶紧要给王贤磕头。

  王贤一把亲热的抱住田七,大笑道:“七叔怎么生分了?”

  “姑爷今非昔比了。”田七见王贤身边随扈的侍卫,各个体格彪悍、气度沉稳,竟是一般的军官也不及,不禁有些局促道:“规矩坏不得。”

  “哈哈哈,七叔,我还是原来的我,那个你背着去苏州盐场的王小二”王贤却笑道:“你也还是我的七叔”

  侍卫便去接田七的行囊和书箱,田七心里一热,忙道:“用不着,用不着

  “让他们拿着就是。”王贤笑道:“七叔跟我们一起上车说话。”

  说话间,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停在几人身边,训练有素的车夫拉开车门,放下车凳,请主人上车。

  这车从外面看上去很普通,但一坐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宽大舒适的座椅,装潢奢华的车壁,厚实柔软的地毯,还有黄花梨木桌上珍贵的酒食器皿。田七见了不禁暗暗咋舌,姑爷如今是真发达了,当年还以为小姐下嫁给他,是跳了火坑呢,谁能想到这才几年,姑爷就已经成了他无法想象的大人物。看来还是小姐有眼光啊不过转念一想,他俩能成,自己也是有功劳的,便觉着很是得意。

  林荣兴看了也很吃惊,他是有见识的,知道公侯座驾也不过如此,他在和妹妹的书信往来中,隐约知道妹夫如今在太孙身边做事,当时只觉着王贤也就是个伴当之类……没办法,他对王贤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富阳小吏的程度上,这会儿自然被强烈的反差所震撼,但他学养颇深,又是死过一次的人,还能做到波澜不惊。

  但当林荣兴听说,王贤也要参加本次秋闱时,他终于忍不住露出吃惊的表情道:“贤弟还真是个天才呢,戎马倥偬,却没耽误了学业跟你一比,为兄真是惭愧……”

  “呵呵……”王贤老脸一红道:“我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纯属运气好。

  “贤弟过谦了,谁不知道大宗师治学严苛,贤弟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学养一定是好的。”林荣兴由衷高兴道:“要是贤弟沙场归来,桂榜高中,将来必是一段佳话”

  “呵呵……”王贤于笑几声,心说还佳话呢,笑话还差不多,忙岔开话题道:“我这个中了也是蒙上的,倒是大哥,如今学问和心性,都是我辈中的佼佼者了,必能名列前茅。”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浙江的学子可是藏龙卧虎的。”林荣兴微笑道:“不过愚兄自问,名列孙山之前,还是有希望的。”

  “大哥过谦了。”两人说着话,马车停了,车夫打开车门,王贤笑道:“大哥到家了,咱们下车吧。”

  下车前,林荣兴突然有些讪讪道:“贤弟,愚兄备的礼物有些薄,你先同我再去添置一点。”虽然王贤算是暴发了,但林清儿并不接济兄长,不是她薄情寡义,而是她深知兄长有读书人的气节,或者说是穷酸劲儿……只要不是山穷水尽,是不肯接受他人馈赠的。所以林荣兴手头颇为拮据,这次来杭州,他给王贤爹娘从苏州备了八样礼——无非就是鞋帽、苏绣、拐杖、糕点之类,称不上贵重,但用来孝敬长辈也绝不失礼。

  只是见王贤如今发达了,林荣兴觉着以王大娘的脾气,这点薄礼肯定要被丢脸色的,这才想赶紧加码。

  “哈哈。”王贤善解人意的笑道:“放心,我娘不在杭州。”

  “愚兄不是那个意思……”林荣兴窘道。

  “知道知道,”王贤笑着跳下车道:“总之别见外了,你是来考试的,这些日子便住在我家,抛开一切安心备考就是。”

  “这,愚兄半年前已经定了客栈。”林荣兴道。

  “这无妨,七叔去退了就是,这时节,店家巴不得呢。”王贤不容分说,拉着林荣兴进了门。

  刚安顿下大舅子,又有人来门上拜访。王兴业本想闭门谢客,但一看拜帖是乡里乡亲的,实在不好拒绝,只好让人请王贤出来相见。

  “学生拜见大人……”王贤一看,原来是老相识李寓和于逸凡,见他们朝自己深深施礼,他忙笑着挽住两人道:“我们之间不要拘礼,还是以台甫相称吧。”

  两人忙道不敢,言语之恭敬,显然不是伪装出来的。但在王贤一再坚持之下,两人只好‘勉为其难,,小心翼翼的称呼他为仲德兄,。

  王贤请他们客厅里坐,一番推让之后,两人才勉强在椅子上挨了半边屁股……看到他们这番造作,王贤不禁想起当年,这帮秀才在自己面前,是何等的趾高气扬,那种我就是瞧不起你的优越感,曾经深深刺痛他脆弱的小心肝。若是放在去年,他就算不趁机折辱二人,也要戏弄他们一番,出一口鸟气。

  但他性格里的肤浅和狭隘,已经在漠北和大漠磨砺的于于净净,现在的王贤,已经有了更宽广的心胸、更高远的视野。过往的恩怨在他眼里不过是鸡毛蒜皮,自然可以一笑而过,同时着眼未来去重塑与两人的关系。

  见王贤如此大度,李于二人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不管自不自愿,他们都迫切想跟王贤彻底修好、拉近关系,这不只是因为富阳已经是王贤的天下,更因为他们家中长辈得到确切消息说——王贤是太孙殿下的救命恩人

  在九龙口发生的事情,虽然十分隐秘,但知情者还是数以千计,尽管皇帝下达了封口令,还是不可避免的泄露出去。李于两家的长辈都是高级文官,自然有所耳闻……尽管他们也知道,太子殿下的处境很不妙,但让晚辈和还上不得台面的王贤交往着,绝对是一笔惠而不费、有利无害的长远投资……就算太子没熬过去,也不可能牵连到他们。但一旦太子熬出头,他们就赚翻了

  但对于和王贤修好关系,两人还担心一件事,又不知从何说起……见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王贤主动笑道:“二位兄弟既是我的同乡,又是我的保人,咱们的关系非同寻常,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其实我们本想着待乡试结束,再来打扰仲德兄,”李寓叹口气道:“但听说荣兴兄也在,便忍不住现在就过来了。”在明初,以字行世十分普遍,比如杨士奇,叫杨寓,字士奇,但无论口头还是书面,从不用名,只用字。林大舅子也是这种情况。

  “是啊,不然我们心神不安,实在无法应考。”于逸凡叹气道:“当初我们年幼无知,误信歹人之言,不仅没有帮荣兴兄什么忙,反而说了很多怪话,甚至还往他伤口上撒盐,待他一朝得雪,才知道他原来是被冤枉的……”

  “我们想跟他道个歉,但起先觉着无颜以对,后来下决心去请罪,他又去了苏州。”李寓一脸羞愧道:“这二年来,我们常怀愧疚之心,但一直没机会去苏州去见他,不过我们知道,他一定会来参加秋闱的,所以四处打听客栈旅店,终于得知他预定的住处……但昨日前去拜访,才知道他退了房,住在大人这里了。”

  两人说得很是详细,让王贤心中暗暗发笑……这二位糊弄谁呢?你们都是秀才,去苏州都不需要路引,两地距离又不算太远,真心想道歉,何必等到两年以后?其实说白了,就是怕自己因为林家的事情不待见他们。

  不过王贤还是请林荣兴出来与他们相见,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林秀才还是提起这些昔日同窗就齿冷,见到他们自然没好脸色。不过碍于王贤的面子,他也不好拂袖而走,勉强坐下敷衍他们几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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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三章 小妹夫

      李寓和于逸凡满面羞愧,没口子道歉,说到动情处还潸然泪下,林秀才无奈,只得叹息一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吧……”

  两人心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又说了一箩筐软话,直到王贤和林荣兴答应,乡试后与他们饮酒叙旧,这才满面惭愧、心中暗爽的告辞离去。

  王贤要留饭,两人推说现在你们时间宝贵,乡试后再来打扰。见二人去意坚决,他只好把他们送走,刚要转身进门,却听背后一声低唤。“二哥……”

  回头一看,原来是于谦,一年不见,这家伙又长高了不少,相貌也愈发堂堂。王贤不禁笑道:“小谦你不够意思啊,我都回来好些天了,你现在才来看我。”

  于谦面露羞愧之色道:“是小弟之过。”

  “当然是你错了”王贤哈哈大笑道:“还不赶紧进来陪我吃酒,我告诉你,我现在的酒量,那是今非昔比了,非要把你灌个烂醉不可”

  于谦却不挪步,低声道:“还有几天就乡试了,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二哥了,我就是来问候一声。”

  “打扰什么,本来就要吃饭了,赶紧你的。”王贤笑骂道。

  “我……”于谦只好小声道:“伯父在家么?”

  “在家,不过我爹又不能吃了你,你怕啥?”王贤笑道。

  于谦心说,你怎么知道不能吃了我?却被王贤不容分说,拉进大门。

  “二哥你听我说,”于谦急忙后退道:“伯父正生我气呢,我可不能进去

  “那有啥,待会儿你敬他个酒,道个歉,不就结了。”王贤把于谦生拉硬拽,拉进堂屋里。这时候,酒菜已经摆上桌,王兴业和林荣兴正在说着话,等王贤回来吃饭。本来老王一脸笑容……昔日富阳县里高贵冷艳的李秀才和于秀才,如今在自己儿子面前低声下气,他怎么能不一阵阵的爽歪歪?

  但是一看到于谦,王老爹的脸便拉了下来,冷声道:“你来于什么?”

  “伯父,我……”于谦嗫喏一下。

  “出去”王老爹横眉竖目,脱下鞋就要打。

  “爹,爹,有话好好说”王贤赶忙拉住,“先把鞋穿上,脚丫子怪臭的

  “少来这套,”老爹瞪他一眼,骂道:“你知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脚踩两条船,家里有个女人了,还整天勾引你妹妹”说着重重拍案道:“想我家银铃,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想娶她的男人,能绕着西湖排一圈却被你个小畜生搅和得都想出家了”

  王贤听了这个汗啊,前两条也就罢了,关键是后两条,我们老王家是暴发户好伐?还有,银铃有那么让人着迷么?不过想想大明太孙和未来的民族英雄,对她是五迷三道的,也算是质量弥补数量了……

  他在这胡思乱想,那边王兴业继续破口大骂,于谦生怕王贤误会,忙辩解道:“伯父,侄儿不是您说的那样不堪,我心里只有银铃一个,一直都是这样的”

  “哼你少瞎掰。”王兴业啐道:“你爹早就跟人说了,你家那个女子,是他的世交之女,也是他为你选的媳妇”

  “那是我父亲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于谦急道:“侄儿若真不坚决,怎会一年过去了,还没和她定亲呢?”

  “别跟我说些没用的,”王兴业冷笑道:“谁不知道你们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规矩多多,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自作主张了

  “伯父有所不知,我和父亲有约定,”于谦涨红脸道:“只要我明年能金榜题名,他就同意我婚事自主”

  “哦?”王兴业面色一缓道:“真的?”

  “小侄若不是有这份底气,岂敢来见您老?”于谦苦笑道。

  “哼……”王兴业这才哼一声,饭也不吃便拂袖而去。

  林荣兴也早就离开了,堂屋里只剩下王贤和于谦两个,相视苦笑后,前者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真跟你爹撕破脸了?”

  于谦摇头道:“没有。”

  “那你爹怎能由着你胡来?”王贤奇怪道。在他印象中,那劳什子董家妹妹,已经在于谦家一年多了,什么都不给人家订下来,没名没分,实在说不过去。

  “其实是我家家训Ul”于谦说实话道:“男丁学业有成方可婚娶,否则只能等到二十八岁以后。”

  “怎么算学业有成?”王贤可不是能糊弄的,追问道。

  “中举人……”于谦轻声道。

  王贤心说‘果然,,秀才虽说已经算士绅,但真正的士大夫,要从举人算起。从来有穷秀才、酸秀才之说,却没有穷酸的举人,因为一旦成为举人,便正式成为统治阶级,就算考不上进士,也可以通过大挑授官。就算不当官,在乡里也享有数不清的特权,想不发达都难。只要想一想范进中举后的暴发,就知道此言不虚。

  而且举人还有个独一份的特权让人眼红,就是大挑授官后,只要不是州县正堂,依然可以参加会试,争取更进一步,简直是又娶媳妇又过年,好事儿全占了。所以中了举人,才能说是学业有成,不枉此生了……

  但问题是,还有五天就乡试了,然后不到一个月就放榜……

  “所以要请二哥帮忙,”于谦一揖到底道:“我知道二哥和太孙殿下关系匪浅,能不能斗胆求二哥跟太孙殿下说声,为我和银铃赐婚太孙殿下也是君,我父亲最是忠君爱国,一定会听命的”

  王贤恍然,原来你来找我是为这事儿。又暗暗苦笑,这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求赐婚求到情敌头上去了

  见他沉吟不语,于谦忙道:“小弟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为了银铃和小弟的终身幸福,求二哥帮帮忙吧我一定会一辈子都对银铃好的”

  “我不是不想帮忙……”

  “那是”

  “实在帮不上忙。”王贤两手一摊,无奈道。

  “……”于谦可怜兮兮的巴望着他道:“对太孙殿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吧,二哥你就帮我说说吧。”

  “唉……”在民族英雄锲而不舍的精神下,王贤只好实话实说道:“兄弟我跟你说实话吧,太孙殿下也喜欢……银铃。”

  “呵呵,二哥说笑了。”于谦不信道:“太孙殿下怎么会见过银铃呢,更别说喜欢了。”

  “银铃去年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你忘了?太孙殿下见到她有什么稀奇?”王贤心说聪明绝顶的人物,怎么到了这种事上,也跟普通人一样糊涂呢?“至于第二个问题,你问问自己为啥会喜欢银铃不就知道了?”

  “我们是日久生情”于谦不服道。

  “瞎说,是谁才见她第二面,就迈不动步子了?”王贤哂笑道。

  “哎……”于谦叹息一声,无比艰难道:“这么说,二哥说得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王贤点点头。

  “……”于谦说不出话了,面色灰败的呆立半晌。看来他还没做好跟太孙殿下抢女人的心理准备。

  王贤叫他一声,于谦没有丝毫反应,他不禁摇头叹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半身不遂。便不再理这小子,自顾自吃起午饭来。

  他正在自斟自饮,突然听沉重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于谦已经站在眼前,一把拿起酒壶,咕嘟嘟仰脖灌下去。

  “你慢点喝,这酒贵着呢”见他将太子赐的宫廷御酿如同牛饮,可把王贤心疼坏了。

  但已是晚了,于谦把整瓶酒喝得于于净净,面红耳赤的瞪着他道:“哥,你说实话是不是想靠银铃攀龙附凤”

  “老子用得着么?”王贤翻白眼道:“我可不想让妹妹进宫”

  “那哥就是支持我了?”于谦咧嘴笑道。

  “少自作多情。”王贤继续翻白眼道:“我宁愿妹妹嫁个普通人,平平安安一辈子。”

  “呵呵,我就说么,哥心里还是向着我的……”于谦不会预见到,自己未来将成为民族英雄。无论从认知还是实际情况看,此刻他都是如假包换的普通人,自然把王贤的话当成了鼓励。“有哥这句话,我就更有底了”

  “有什么底?”

  “我要打败太孙殿下,捍卫自己的女人”于谦沉声道。

  “滚,我妹妹啥时候成你的女人了。”王贤一脚把他踢了出去,自己却失声笑起来,未来于少保果然不是凡品啊怪不得三十年后,敢拿炮轰皇帝,原来从年轻时,就胆肥胆肥的,敢跟太孙抢女人

  于谦一走,王兴业便彻底闭门谢客,在大门挂起牌子,上书请勿打扰,四个大字,一直到考试前一天才摘下来,因为这天考生要去提学衙门写卷头、交卷……所谓写卷头、交卷,是指乡试时,考生在考前领取空白试卷,填写姓名、年龄、籍贯、祖宗三代履历后交回,入场时到二门口再发给。

  待交了卷,两人便回家检点一遍带入考场的物品,确认无误后,便早早睡了。王贤睡得黑甜黑甜,殊不知,一个针对他的陷阱,早就在考场中张开,只等他一脚踏进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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